“陈曼蛮,你疯了!”祖律一把抢过阿蛮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扔在脚边。
“你才疯了,你……你都……都把人给我引到家里来了?”阿蛮被两人坐在台阶上一起吃午餐的亲密行为气得口齿不清。
“小井,你去我房间洗个热水澡,我们不理那个莫名其妙的疯子!”祖律脱下外套披在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小井肩头。
“你说谁是疯子?小狗腿!”阿蛮不依不饶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叫嚷。
“我说的就是你!疯子,你别当电灯泡影响我谈恋爱。”祖律转过身一字一顿地大声警告阿蛮。
“我偏要!”阿蛮气得直跺脚。
“那我再问一遍,你凭什么?你用什么身份对我发问?”祖律决定最后再给阿蛮一次机会。
“凭我是你的发小,凭我是你的亲人,你谈恋爱必须得经过我同意,现在我宣布这个女人不合格!”阿蛮不希望这个陌生女人未来有机会成为家庭一员,她的擅自闯入会彻底剥夺祖律对自己残存不多的关注,家里有一个让童原和祖律顶礼膜拜的樊静老师已经足够。
“我谈恋爱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你走开,别挡我的道。”祖律近似乎粗鲁地扯着胳膊把阿蛮拽到一边。
“喂,那个女人,你给我听着!祖律可是在金水镇杀过人,祖律还曾经用砖头打掉了一个男人的八颗门牙,那个男人因为家里拿不出来钱来修牙闹得家破人亡,全家老小最后死得一个人都不剩,你敢和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丧门星谈恋爱?”阿蛮站在两个人身后握紧拳头扯着脖子叫嚷。
“我敢。”申井停下脚步眼神颇为坚定地回复阿蛮。
“呵,那你好自为之。”阿蛮发出一声冷笑。
祖律房间浴室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响,她找出一身替换的衣服从门缝递给申井,申井伸出一只沾满沐浴露气泡的湿漉漉胳膊接了过去。祖律坐在床上等待申井洗澡的过程中陡然意识到,阿蛮就像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当年发生在金水镇的那些事情可能从很多方面败露,阿蛮就是其中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你的衣服我穿着还蛮合身。”申井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雾气氤氲的浴室。
“我让柳姨给你煮了姜汤,你等下喝一碗,不然很容易着凉。”祖律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向申井道歉。
“你不用当回事,我没那么容易生病,我从小就喜欢游泳,一冷一热对我来说是常事。”申井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对不起,今天利用了你,如果我不说咱们之间是恋爱关系,阿蛮就会一直没完没了纠缠下去。”祖律一脸抱歉地对面前的申井解释。
“原来只是拿我在当挡箭牌……我还以为小律今天说的那些都是真话……不过没关系,我会等到那一天。”申井闻言停下手里擦头发的动作呆怔片刻,随后又抖了抖被头发洇湿的毛巾自我解嘲般笑道。
“你不问问我……阿蛮刚才对你讲的那些事吗?”祖律知道申井听完那些话心中一定生出许多疑问。
“我不认为那些事当真发生过。”申井不想被阿蛮嘴里的胡言乱语干扰判断,她根据今天发生的情况认为阿蛮很有可能是在单恋祖律,而祖律也迫不及待地想甩开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粘人女孩。
“假如是真的呢?”祖律试探着问申井。
“假如是真的,那对方一定是十恶不赦之人。”申井回答得很是干脆。
“我等下想去一趟金水镇墓园看望一下妈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们下午可以在金水镇的海鲜大排档里一起吃饭。”祖律不知为何今天忽然很想念已经逝去十几年的妈妈。
“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今天也请了一天假。”申井听到祖律提及妈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软。
申井下楼喝了一碗姜汤祖律就驱车带着她前往金水镇,金水镇旅游业如今发展势头越来越好,青城到金水镇的道路也越修越宽阔平坦,如今从青城开往金水镇只需要一个小时出头,往返加在一起三个小时足够。
祖律照旧像以往那般在祭祀用品店买了一大堆纸钱与元宝,除此之外还买了一些纸制的别墅、手机、飞机、游艇、电脑之类,现在不仅人们平日里使用的数码产品会更新型号,纸类冥器也会随之进行型号升级,好一个与时俱进。
祖律同申井一起来到母亲戴云舒的墓碑之前,母亲的墓碑上停着一只叽叽喳喳小麻雀,祖律走近了小麻雀便闭上嘴巴不再叽叽喳喳,
申井为戴云舒献上一束白菊,祖律敬了母亲一杯茶,小麻雀飞过来在被茶水浸湿的地面啄了几下,好似在品味祖律敬给妈妈的茶究竟好不好喝。
“小律,应该敬酒才对吧。”申井压低声音问祖律,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在担心声音再大一点就会被坟墓之下的人听见。
“金水镇的女人闻到酒味会发抖,那是家里丈夫将要施暴的前兆,所以我们在金水镇女性的墓碑前敬茶不敬酒……”祖律言语间蓦地想起戴云舒决意出走那天母女二人之间的那段对话。
“小律,妈妈可以逃走吗?”
“可以,妈妈,你可以逃到任何你想逃的地方。”
“可是妈妈没有办法带小律一起。”
“妈妈,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健健康康长大,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保证长大之后会成为很好很好的人……”
祖律将那些纷繁得令人眼花的物品一件一件投入冒着黑烟的化宝箱,那些冥器转眼便在火焰中变成了一抹灰烬,妈妈的遗体当年也是这样在火焰之中变成了灰烬,祖律七岁那年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那里等满了足足一个世纪。
祖大鹏说什么也不肯替断了祖家香火的妻子捡骨灰,祖律便在火葬场老崔的叮嘱之下戴上一双对她而言过于肥大的手套,她用长柄勺将母亲的骨灰一勺一勺舀进骨灰坛,老崔教她如何把没有得到充分燃烧的残存骨头一下一下敲碎。祖律收好母亲的骨灰抱着骨灰盒起身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抽烟的祖大鹏,她咬着牙发誓终有一天也要把这个渣滓男人横着身子送到此地。
两年之后祖律在班主任芍药老师陪同之下来金水火葬场替祖大鹏捡骨灰,她这一次提前戴上了一双大小合适的手套,她每为祖大鹏舀一勺骨灰就在心里唾弃他一口。祖律悄悄凑到芍药老师耳边讲她想摔了祖大鹏的骨灰坛,芍药老师把祖律拎到角落里连唬带吓地制止她的疯狂想法,她这头不是很听话的小野马再一次被芍药老师拽紧了缰绳。
“妈妈,对不起,我长大之后并没有成为很好很好的人,我反而活成了很糟糕很糟糕的人……
妈妈,我听说人要死的时候亲人会来接自己,如果我到了那一天……妈妈会来接我这个活成很糟糕很糟糕的样子的孩子吗?你还会要我吗?”
祖律认为等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妈妈或许会再一次放弃她,毕竟她身上有一部分连自己都深深厌恶的缺点来自于父亲的遗留,譬如糟糕的脾气,譬如潜藏的暴力,譬如那种时不时想让自己连同世界一起毁灭的罪恶念头。
祖律给戴云舒烧过纸质祭品与冥器过后也给白芍药与孔美善各烧了一份,她不希望人死之后还要有什么可恶的贫富差距,最好也别区分什么穷人与富人。祖律经过白耀祖的墓碑时很想上前飞踢一脚,可是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绊住了她的脚步,祖律想或许是芍药老师躲在某个角落里悄悄地拽她身上的缰绳吧。
祖律离开墓园与申井直接前往金水夜市的海鲜大排档,第一次请人吃饭的她模仿樊静老师请客的样子像模像样地点餐,祖律点完餐忽然发现,她在这些年间确实被樊静老师照顾的很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自己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为生活操过什么心。
“我宣布,金水镇的海鲜大排档超过青城所有的大排档,香、辣、鲜,人间至味!”申井尝了几口盘子里的食物举着大拇指感叹。
“金水镇大排档食材比较新鲜,各种菜肴的口味也要比青城略重一点。”祖律见申井这么喜欢金水镇的食物心里很是开心。
“服务员,你们这里的金水海母庙要走哪条路线?我明天想和朋友们一起去拜一拜。”邻桌一群游客问前来上菜的兼职金水一中学生。
“金水海母庙就在阿香杂货铺房后往东走五公里的位置,你随便在金水镇打个车十五块包送到庙门口。”年轻学生将沾了油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我听说金水海母庙不允许男人进去,这是真的?”邻桌其中一个男游客满眼好奇地发问。
“叔叔,我实话告诉你,金水海母庙不是不允许男人进去,是很多男人没有胆量进去。金水海母是专门守护一方女性的神明,她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假如一个平时欺辱过女性的男人进了神庙,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来自遭受神明的惩罚,假如他没做过对女性有害的亏心事,那他就是进去住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年轻学生颇为认真地给外地游客们解释一番。
“那我明天可不要进去……”邻桌一个男游客闻言连连摆手拒绝。
“我也不去!”
“我也不去!”
“你们爱去不去,我们女人明天一起去吧。”
……
“金水海母真的有那么灵验吗?”申井听过服务生那段神秘兮兮的讲解放下筷子问祖律。
“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是我离开金水镇太早吧,我连金水镇什么时候建了这个庙都不知道。”祖律听到申井这么问差点被刚入口的茶水呛到。
“姐姐,我跟你说,金水海母真的真的很灵验啊,我小的时候镇上有一船男人都死于金水海母的复仇,那帮男人里面满打满算没一个好东西,全部都是活人牲畜!人们常常感叹一辈子活到头也没有机会看到人世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可是金水海母却能够让你看到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所以大家才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拜神祈福。”那名年轻学生听到两人之间的探讨转过身又给申井讲述了一段金水镇往事。
“原来如此。”申井连连点头感叹,随后又问坐在餐桌对面的祖律,“小律,你信还不是不信?”
“我?我就是……我也不知道这种事该不该信。”祖律没有料想到那桩十几年前的旧事竟然会随着时间流转发酵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更没有想到金水镇政府为了招揽游客竟然会想出这种招数。
祖律转念又想,如果有金水海母庙的存在可以起到震慑镇上那帮男人的作用其实也不错,那帮金水镇男人骨子里依旧是充满暴力、道德缺失的底色,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在变好,他们如今收起獠牙只是因为惧怕神明替女人复仇在压抑本性。
“喂,小律,你现在人在哪?”祖律与申井一起返回青城的途中接到童原打来的一通电话。
“阿原,我在路上,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家,你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去做吗?”祖律问平时没有要紧事绝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的童原。
“阿蛮又离家出走了,樊静老师保险箱里的传家首饰和金条都被她偷窃一空,如果她和你联系,你通知我一下。”童原言毕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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