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悟。”
有人敲了敲课桌,陷入思索的五条悟回过神。
“老师让我们指导一年级,硝子已经先去了,就剩你了。”夏油杰正站在他面前。
“喔。”
从教室到操场,这一路五条悟始终顶着一张满怀心事的苦瓜脸跟在夏油杰后面。
“你是怎么了?”好友放慢脚步。
“我在想那家伙单独呆着应该没事的吧。”五条同学双手揣兜,忧心忡忡说。
“硝子不是说过吗,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后面就等伤势恢复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吧,毕竟是一只手数不过来的致命伤也死不掉的猫,啊,等等,”夏油杰顿了顿脚步,若有所思地端起下巴,“莫非那家伙就是传说中的九命猫?”
“是吗……”但据他早晨观察,那猫依然随时要断气的样子,甚至有种下次回到宿舍,自己便会面对一副冰冷尸体的错觉。
“哇,你也会有担心的时刻吗,什么时候长出的良心?”夏油杰见机贬损。
“哎——”五条悟垂头叹气。
说来也奇怪,祓除咒灵是理所应当,抹杀诅咒师属于职责所在,普通人的生死也见过无数回,但偶然遇见的猫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掉的话,好像真会超级内疚啊。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觉得他失意的模样有些好笑,但还是忍下笑声,清清嗓子说:“比起这个,有名字吗?”
“什么?”
“总不能一直‘那家伙’‘那家伙’的叫吧。”
“对哦,”被成功转移话题的五条同学歪了歪脑袋,认真思考起来,“首先得有名字——等等,我没打算一直养下去啊。”
“那之后要抛弃掉吗?”
“野猫会想要回归山林的吧。”
“未必啊,一旦过上富足的生活便很难适应艰苦的日子了,这一点动物和人类都一样。”
“哎,真麻烦啊,真要那样只能凑合养着了吧。”
*
天空是红色的。
大片大片的火光将夜幕点亮,尖叫,哭喊与嘶吼在耳边起此彼伏,一滩滩浓稠的血汇聚,几乎覆满整片土地。
真疼啊。
胸腔,腹部,手臂,大腿,脚踝。好像有把锋利的筛子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已经无力逃跑了,身体被人拖在地上摩擦前行。火染的宅邸在视野中逐渐模糊,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叫也随之远去。
天空的红得叫人绝望。
然后一只粗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被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身体像吊死鬼一样悬空摇摆。
脑门溢下来的血遮住了眼帘,在夹缝一样的模糊视野里,她看见一个身着狩衣的男人,但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对方嘴角笑容猖獗,一张一合地念叨着什么,可惜她读不懂唇语。
大概是要死了吧,可是不想死啊。
然后某种强烈的意念侵占她的脑海。
她必须说点什么。
尽管她也不知道具体要说的内容,但还是得说出来。
对了,不是说,是呐喊。哪怕被扼住了喉咙,哪怕无法出声,也要表达出来,那好像是她最后的生机。
门的开合声将炼狱般的景象深深割裂,紧接着夜空亮起来了。
弥月迷糊睁眼,迎上明亮的室内灯光。
她烦躁地努了努嘴,真讨厌的梦。
倒也不是梦,她一向不做梦,如果会梦见什么的话,那只有她的记忆碎片了。
她死前一定有非常强烈的怨恨吧,所以死后残存下来的也就这些了。
可对没有记忆的人来说,连自己的仇人都无从知晓,以至满腔的恨意无处安放了。
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
所以平日里她就把那份憎恨锁在内心深处的小盒子里了,只要不去打开,便假装不存在。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忍界少年,如果真有明确的憎恨对象,大概也会变得跟那个笨蛋一样阴暗吧。
哇,还是不要细想了,说不准还有牵挂着自己的亲人呢,没有亲人也有故乡吧。
万一仇人被其他人杀了也无所谓,死了就行,还省去了亲手复仇的麻烦。
哎,也不知道自己走之后,那笨蛋有没有向哥哥成功复仇。
弥月完全沉浸在翻滚的心绪中,非常自然地无视了闯入房间的少年。
“还活着啊。”名为悟的少年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他脱下外套,踩着室内拖鞋走到自己面前,同时放下来的还有一包塑料袋。
“酸奶和饭团都吃掉了,超棒诶。”
原本就心情不佳,还被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招待,弥月才难得搭理,干脆把视线撇开,望起窗外风景。
“出乎意料地顽强啊,看来之前担心都是多余的。”他的声音从头顶飘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接二连三地摆下。
虽然很想假装不在意,但弥月无法忍住好奇。
她转回目光,面前已经多了一排像列兵一样整齐的罐头。
“三文鱼金枪鱼,牛肉,鸡鸭肉,还有水果。”悟一个一个介绍着,陷入沉思,“先开哪个呢?”
弥月对罐头不大感兴趣,目光一扫而过后停留在“列兵”末端格格不入的饭团上。
就算变成小猫也想吃人类的食物。
“喜欢饭团?”悟挪开精心准备的罐头,拆掉饭团外面的塑料包装,放到餐盘内,“吃吧。”
太好了,又被投喂了!
如此狼狈,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依然有饭管饱,何尝不是好消息呢。
但弥月身体很痛,浑身像是被重锤猛击过一样,挪动的时候很慢,如同命不久矣的老猫。
真惨啊——
五条悟内心好不容易散去的愧疚又像海浪一样反复扑腾,他很不是滋味地拿起饭团,亲自喂起来。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猫进食时细密的嘬嘬声。
他始终注视着猫的一举一动,表情超认真,好像在做什么不得了的观察实验。
“流星吧,”少年忽然出声,“就叫流星好了,”说着似乎把自己逗乐了,“如果加上姓氏那就是五条流星!”
弥月动作一滞,缓缓抬头,有点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一时间甚至忘记咀嚼。
这家伙在说什么?
“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流星!”他又一次确认道。
不是吧,我就吃你一顿饭而已,就给我擅自起这种奇奇怪怪的花名了?
还有五条是什么东西,姓氏吗?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家的猫了?
弥月内心疯狂反驳。
“听懂了?”少年微微睁大眼睛,与她对视。
若是能口吐人言她势必要骂骂咧咧几句,可猫的语言系统注定无法发出人类语这样的音节——小八那种具象而成的鸟另当别论。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不论是打一架还是讲道理目前都做不到,只能算了啊!
再说,她一只大度的小猫咪跟人类计较什么?
弥月如此宽慰自己,含泪扭头,继续享用晚餐。
“要快点好起来哦,小流星。”五条悟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结束用餐,五条悟把餐盘连同罐头一起收走,开始忙他自己的事。
他坐姿散漫地呆在书桌前,写写画画,随后翘着凳子翻起各种各样的书籍,偶尔冷不丁冒出傻笑,他转而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不断切换画面,估计觉得无聊于是改换成电动游戏。
尽管有些事物与她先前接触的位面世界不尽相同,但电视和游戏这些大抵不会认错。
和预想中不大一样,这世界的“锚”看起来完全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理想抱负,既不是为所欲为恶贯满盈的盗贼,也不是满腔热血要当海贼王的海贼,更不是被仇恨占据叛离故乡的忍者。
他似乎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开朗少年……
电视的画面消失了,变成黑漆漆一片,五条悟站起身,撑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解起衬衣纽扣。
弥月一愣,强行扭身。
那家伙大约是进了里面的小房间,不久传来了水声。这期间他又里外来回走动,弥月虽然做到非礼勿视,但她小耳朵不受控地随动静翻转,一会儿高高竖立,一会儿撇成纸飞机状。
窗外夜色正好,弥月瞧着风景,小院子的樱花随风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十片……不知不觉合上眼。
弥月眼皮子抖动了一下,从小憩中醒来。
透明的窗户倒映少年的影子,那家伙不知何时从浴室出来了,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此时正地蹲在自己面前,偷窥她打盹。
“睡得真香啊,小流星。”
弥月昂头瞥了他一眼,又漠不关心地收回目光。
“现在应该还不行,果然还是快点好起来吧,小流星。”
虽然不知道他所谓的“还不行”指的什么,但怎么听都不像什么好事。
五条悟毫无自觉地扬着嘴角,他用手指轻抚着弥月的脑袋,在毛茸茸的脑门上画圈圈,又乐此不疲地反复喊起弥月的姓名字——虽然弥月本猫并不想承认。
弥月干脆闭上眼,内心反复念叨: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终于玩到腻了,五条悟起身关了灯。
房间顿时没入黑暗。
弥月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休息了,那家伙有一点说得没错,她必须尽快好起来,不能被这具身体拖累。
振作起来!弥月!
就在她努力鼓舞自己时,毫无缘由地感到背脊一凉。
她慢吞吞扭头,猫的夜视能力远超于人类,黑暗中清晰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年正凝望着自己,对视间对方冲自己咧嘴一笑,“晚安,小流星。”
一句“小流星”简直就像猛烈的直拳,正中面门,把她从刚竖立起来的美好期望打回残酷现实。
弥月无比忧伤地歪倒下去。
至下落不明的小八——呜呜,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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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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