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我起的更早。肚子里的饥饿感成了最准时的闹钟。
我打了更多猪草。路上,还拖了一根比胳膊粗的枯树枝。
走到奶奶院外时,我听见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很有节奏,带着一股发泄不了的狠劲。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奶奶正在院里剁鸡食。那把豁了口的旧菜刀被她抡得飞快,狠狠剁在案板上,碎屑飞溅。
她抿着嘴,皱着眉,不像是在准备饲料,倒像是在肢解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
她没骂,也没看我。仿佛我只是一缕不小心飘进院子的空气,不值得她浪费唾沫。
我轻手轻脚地先把猪草倒进槽,然后把那根枯柴,和她屋檐下快烧完的柴火,堆一块。
做完这些,我没像昨天那样立刻离开。我拿起靠在墙边那把快秃了的扫帚,开始扫院子。
扫得很慢,很仔细,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奶奶身上。
她剁鸡食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一下,刀嵌在案板里,她停了一会儿,然后拔出来,端起盆子去喂鸡。依旧当我不存在。
下午,我又捡了一筐枯树叶,和柴火边那一堆叶子放一起。
山里的天,娃娃的脸。
刚堆好,天阴了,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噼里啪啦。
奶奶正手忙脚乱地收晾在院子里的干菜。
那些是她过冬的储备。我跑过去,抬起竹匾的另一头。
她浑浊的眼睛扫过我,鼻子裡重重哼了一下,没搭理,但也没呵斥让我滚开。
所有的干菜终于抢收进屋里。奶奶喘着气,看着外面连成线的雨幕。
雨更大了,没有停的意思。
我站在屋檐下,能闻到她屋里飘出番薯糊糊的味道。我妈以前说奶奶眼睛不好,做饭不干净,从不让我吃。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我使劲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得发疼。
我把空筐子顶在头上,一头冲进雨幕里,跑回家。
衣服湿了,粘在身上,我打了个哆嗦。
我的换洗衣服有一大包,我还翻出了一件羽绒衣。
现在是穿短袖时节。应该是来的时候,我妈就把冬天的衣服都给我带来了。
她早就计划好了。
我眼眶不争气地又红了。
我学着我妈的样子,笨拙地划火柴,点燃灶膛里的柴火,烧了半锅热水。就着热水,泡着吃了剩下的半个硬馒头。
热水下肚,身体才慢慢有了暖意。
等雨小了些,我找了一顶破草帽戴上。我想去小卖部,再打我妈的电话。
我怕她留了钱在哪里,我不知道。
结果还是空号。
希望像被雨水彻底浇灭的柴火,连烟都不再冒。
我又绕到我奶奶家附近,她应该在烧晚饭。
她家那根孤零零的烟囱里,有炊烟升起。灰白色的烟,在雨后的潮湿空气里,缓慢地、固执地向上飘,像无声的诱惑。
我远远地看了一会,直到那缕烟慢慢变淡、消失。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回家后,我做了一件大事。
我把家里全部翻了一遍,墙缝、炕洞、老鼠洞都没有放过。
这两间房,是我爸妈结婚前盖的。
我奶奶当时坚决反对我妈进门,还闹过跳井的戏码。所以结婚后我不满一岁,我爸就带着我妈去县上租房子。
这里,更像一个偶尔回来的落脚点。
房子里除了灰尘、蜘蛛网,和一些破旧得没法用的杂物,什么都没有。
我的全部家当,就是文具盒里的两个硬币和一张五元的纸币。两个硬饼子,一包泡面。
我心里慌慌的,比饿肚子还难受 —— 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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