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烬梧神君开门，一眼便看到在凉亭里坐着，悠闲喝茶的商蘅神君，他心中直扶额。数万年来，他算是被商蘅神君戏弄明白了。
烬梧神君揣着气儿，怒音问他：“何事？你说。”
“百年后的今日，便是本君爱徒的历劫之日了。”
“阿泞历劫，这事儿本君也知晓，所以？”
商蘅神君浅尝口茶，他慢慢道：“到时你随他入凡尘井，护他历劫顺利。回天界本君给你九万天币，这次绝不再骗你。”
烬梧神君嘴角微抽：“……不去。本君只是爱财但不是傻，那凡尘井不一定给本君扔在三界哪。”
“随便。”
见商蘅神君起身欲走，烬梧神君拽着他衣摆，他声音略微严肃：“神规里清清楚楚写道，非历劫之时不可私入凡尘井，违者历劫时若不幸离去，将命星破碎，神格销毁，自此魂飞魄散。”烬梧神君立在他面前：“奚蘅，我这是在提醒你，忘情花一事虽不容小觑，但你绝不能以身作险。”
“本君知道，但忘情花神力过强，如果是在他历劫时被忘情花控制，那到时，一切都成了不可逆。”商蘅神君将他昨日看到的典籍拿出给烬梧神君看。
烬梧神君目光盯紧：“忘情花掌控一瞬，便是魔兴之时，忘情花开，记忆消散？阿泞会消散记忆？”
“嗯，那时的云泞只剩身形，再无意识……”商蘅神君手腕忽地一痛，他没来得及说完便到了青丘。
团团黑气弥漫桃源圣地，万年桃树本应花开，此刻却枯枝残叶。云泞嘴角溢血，他眉心紧皱，试图强运功压制魔气。
商蘅神君双手结印，脚下顿时白光萦绕，黑气凝成团。顷刻，道道白光从上空结界落下，黑气消散。
结界散去，云泞毫无力气往旁边倒，商蘅神君急忙把他扶正并替他运气。
云泞双目轻闭，他体内似乎有两股气息乱撞，商蘅神君最终将气息融合。那股不属于云泞的便是忘情花的神力。
在睁开眼的那瞬间，云泞眼底的淡漠与凌厉还是被商蘅神君看到了，他有一秒惊愕，又很快回神：“云泞？”
他目光逐渐聚焦，见面前商蘅神君神色慌张，云泞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又闯祸了。
他拽着商蘅神君衣袖认真辩解：“师尊，我能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觉得有些困，然后放松了会儿，没想到睡着了。”云泞有些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后赶来的白微免嘴角微抽，呃……睡着？
你这是睡着吗？谁睡觉能睡出魔气？魔尊在你面前都得称二弟弟。
商蘅神君沉默不语，云泞明明是运气时入了魔，可他却说是睡着。商蘅神君轻抿唇瓣，没想到忘情花的影响竟如此早。他提醒着：“往后不可过于急躁，睡饱再练。”
低着头的云泞讪讪地答应：“哦！”
白微免错愕地看向商蘅神君，他这是真睡着了？真假啊？
待商蘅神君走后，白微免坐云泞旁边，给他竖个大拇指：“太子殿下，您可真行，本尊第一次见有人运气能睡着的，三界之中您必定是第一人！”
云泞白他一眼：“本太子就寝去了，你个臭狐狸莫要打扰。”
白微免：“……你再叫本尊臭狐狸，我一定告状去……”
“你去，看师尊护谁，本太子将来是要给师尊养老送终的。到时候，你这个又丑又臭的狐狸只会哭，多不吉利！”
这话把白微免说的愣愣地，他半晌就憋出几个字：“你……你可真孝。”
青丘山下泠泠山涧，几只白狐趴在溪边，玄月点缀，冷风吹袭。
烬梧宫内，阡桉仙君与烬梧神君面面相觑。烛火摇曳，还是少时定力强，烬梧神君眨两下眼：“云桉，本君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烬梧神君深吸一口气，他命真苦。前脚刚送走商蘅神君，后脚阡桉仙君又来，问他什么事，张口就是云泞历劫让烬梧神君陪同一事。
他笑着看对面的阡桉仙君，容貌本是清俊的烬梧神君，此时挣扎感在脸上铺满：“本君究竟是做了什么孽？云桉啊，你从小到大本君皆待你不薄吧？怎么遇到事情你专挑本君捏？你去找商蘅神君啊？他如今可是阿泞的师尊，自是要出一份力的。”
阡桉仙君笑着开口：“正因您待我不薄，所以这等好事才要找您来，商蘅神君每天那么辛苦是吧，咱们要学会体谅啊。您每日不是坐隐就是喂小哼，不是钓鱼就是赏月……”
“等等，这么说起来本君也挺忙的。”烬梧神君起身把云桉拽起来：“快走快走，本君突然想起小哼还没喂，没时间跟你在这耗了啊！走走走。”
直到把阡桉仙君哄走，他才喘口气。刚转身，面前一道白光落下，商蘅神君那熟悉的清冷感气息传来。
烬梧神君：“……”
那时浮云缥缈，商蘅宫大道旁海棠花又落，青丘山桃花随风而逝，云泞流云纹衣摆被桃花瓣点缀。他容色宁静，周身一片寂静，云泞的仙力此时已能参透到九重天。
他眉心微皱，众仙神皆在，为何没有师尊的气息？
此刻夜色沉寂，小雨忽至，丝丝凉雨飘下，商蘅神君伫立在琼境水榭，望向湖心凉亭。
一少年霞衣披身正弹清念曲，当年那只被云泞骂过的傻仙鹤已化为人形。鉴于之前他总是仰天长啸，商蘅神君给他起名叫鹤大笑。
为此，烬梧神君嘲笑好长一段时间。
鹤大笑化成人形时，商蘅神君心情大好，以后再也不用被某人怀疑喜欢坐骑了。
不久后又一场花雨袭来，青丘圣地云泞一身墨绿曳地长袍，张扬肆意。
面对商蘅神君他端正行礼，从前的任性不羁被压于尘埃。可他却说：“师尊，待徒儿历劫归来，便给你养老。”
商蘅神君心头一片乌鸦飞过，他就不该亲自来青丘接他，毕竟云泞是唯一一个敢说商蘅神君喜欢仙鹤的。
半晌，商蘅神君憋出两个字：“……不必。”
携光而落，九重宫内。玉清天尊哭着唠叨：“小云泞，这青丘山你一去便是一千多年，转眼又要历劫。想当年，你这孩子还没有一只仙鹤高，如今竟要跳那凡尘井……”
没等他说完，太清天尊伸手一推，也不管玉清天尊有没有摔倒，他拉着商蘅神君的手就哭诉：“孩儿啊，本尊依稀记得你当年说本尊的胡子是玉米须，如今竟要跳那凡尘井……”
云泞尴尬地笑几声，太清天尊，您确定不看看您拉的是谁吗？本太子的手有那么大吗？本太子的气息有那么冷清吗？
商蘅神君俩眼一黑，冷声开口：“本君并不记得。”
听这话，太清天尊揉揉眼睛，动作有些慌乱：“噢噢噢，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太清天尊挥挥手。
旁边上清天尊接受到他的信号，哭着就去牵云泞：“呜呜呜呜呜，本尊还未忘记你说本尊面色像花，如今竟……”上清天尊说着欲要弯腰。
这可使不得！
“诶诶，天尊天尊。”沧箜神帝从白玉台上飞来，他拉着上清天尊并制止：“今日是阿泞五千岁的生辰，明日才入凡尘井。”
上清天尊戛然而止：“本尊哭早了？”
“对对对！”沧箜神帝扶额，三位天尊折腾这么多年了，如今更甚。
“对不住啊，开席开席，不哭了。”上清天尊擦擦空荡的眼泪，又重新呲牙乐。
商蘅神君眉峰微蹙，这三位什么时候很云泞学会了，比那时的云泞还能折腾。
席位上，三位天尊大眼瞪小眼，玉清天尊挤眼：阿泞说的是玉米须吗？明明是马尾巴！
太清天尊歪嘴：阿泞夸你面色像花？本尊记得明明是说你像猴腚。
上清天尊挑眉：阿泞没仙鹤高？那明明是他练术法时，故意把你变成仙鹤了好不好。
商蘅神君轻咳：天尊们聊天能否别带本君，闲着没事何不多练练传音秘术？
三人端坐，不知道谁的传音秘术竟把商蘅神君给拉进来了。三人又面面相觑，刚要接着传音，商蘅神君目光瞥过去，他们迅速闭嘴目视前方。
大殿内彩霞溢天时，云泞挥袖唤出云和筝：“本太子在青丘时习得琴谱，自创一首神曲，今日弹与诸位听。”
众仙神皆在夸赞，只有玉清天尊默默用闭音功，要说云泞展示术法还行，说他弹曲？玉清天尊浑身轻颤，想起云泞少时在玉清宫弹的惊鸿曲，真是“一曲惊鸿”，不仅惊鸿还惊神！
那声音，简直拿命在听。
刺耳凌厉的声音直面击来，商蘅神君冷不丁打个寒噤。呃……如何评。
云泞神色陶醉，诸位仙神眼前却一暗又一暗。突然掠过云层，后又直击泥土，商蘅神君指尖刚聚光，那琴弦却缓缓沉寂，他停下闭音功。
本以为一曲完毕，商蘅神君松口气，琴声忽地一阵大风如临，音点噼啪乱撞。众仙神呆愣地像灵魂离体，只剩下意识地眨眼。
双手渐停，云和筝渐息。
九重宫一片空白，异常寂静。云泞来回看看，本太子琴技如此高深？竟引得你们如此入迷！
不知道谁先回过神：“好！好好好……”
商蘅神君面色苦不堪言，随着他们拍手：“甚……好……”
殿外长风拥怀，黑夜遗忘月明。商蘅神君停留在长情星前，微弱光芒透丝丝冷意。他本该肆意张扬一世，却因忘情花不得不受限于天命。
若这天命他替云泞抗过，能否还他生世无忧。
宁安殿窗前，云泞字迹潦草，大概写的便是告诉白微免等他历劫归来，再好好比试一番。
幽黑夜空，云泞来商蘅宫，晚丛看到他再也没有阻拦。
毕竟商蘅神君说过，以后云泞太子再来不可将其拦下，否则就把他打回原形。云泞挑眉：“不愧是师尊养的松鼠，真懂事啊！下次本太子给你带一筐松果！”
晚丛：“……”
落在商蘅宫大道上，商蘅神君清冷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别拿他开玩笑了，为师只剩晚丛这一位仙婢了。找为师何事？”
“师尊，您看！”云泞唤出一种草，商蘅神君心头一跳，这又是什么……东西？
“师尊，这是苟草，本太子同白微免在青要山找到的，他说能让容色更美！您先试试。”云泞手一挥苟草就化气飞入他体内，商蘅神君只感觉眼前一黑。
太孝了，什么东西都想着给为师，若有朝一日本君灰飞烟灭，那定是因为你。
尘烟下沉，祈光降落，霞衣笼罩整个九重天，凡尘井处诸位仙神齐聚。
云泞在凡尘井边缘伫立，沧箜神帝眼眶一红，阡桉仙君心下白眼一翻，父帝？您又哭？身为长子的我下去历劫时，那年您笑的比谁都灿烂。
同样在凡尘井边缘的烬梧神君，伸手戳一下旁边的阡桉仙君，传音秘术传来：本君待会儿悄悄溜下去，先说好，如果没有跟阿泞落在一起，本君便一头撞死结束性命。
阡桉仙君点头认可，俩人又齐齐看向商蘅神君，见后者同意。烬梧神君心下一喜，右脚一动，身形一歪。
烬梧神君往凡尘井倒去，他本能反应去拽离他最近的阡桉仙君。谁料，阡桉仙君被他拽的左脚腾空，直接踢倒云泞。
云泞心底一惊，慌乱地把引拉之术施在商蘅神君身上。
商蘅神君眉峰微蹙，事情太过突然，他还未做出反应。倒是沧箜神帝第一反应，是顺手推他一把。
四人坠入凡尘井，诸位仙神大气不敢喘。
这……这井还没完全打开……
眼前画面来回颠倒，凡尘井内那些仙识神格未消散，周围贩卖声逐渐清晰。云泞睁眼，繁华街道，灯火通明，这是？人族？
旁边，商蘅神君一脸无语，锋利眼神盯着那罪魁祸首，烬梧神君把脸往阡桉仙君肩上杵。
还是没能逃过商蘅神君的嘴：“站都站不好要腿何用？不如此刻便砍了，给人族当柴火，倒也不浪费。”
阡桉仙君苦着个脸：“本君上次历劫还历历在目，如今才过多久？烬梧神君，你得给本君个说法。”
“本君不是故意的啊，各位请忽略我！”烬梧神君撒腿便跑，被商蘅神君一脚踹倒，他拍拍屁股站起：“奚蘅！你踹本君作甚！”
“腿长。”
烬梧神君：“……”
自此开始历劫啦[撒花]
[彩虹屁][搬凳子捧场][可乐要加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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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凡尘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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