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在场所有人的表现不同，巫乐抖得厉害，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瞪的很大，手中的蛊虫已经不再跳动，死一样的平静。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动啊！动一动啊！
滴答，滴答……
天下起了雨。
夜晚的雨来得悄无声息，毫无征兆，融在夜色里。
巫乐无知无觉的立在雨中，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莫涵之向来喜洁，被雨淋湿是万不能忍的。
「避。」
天上的雨滴纷纷改变了下落的轨道，避开了莫涵之，他不被打湿，干净清爽。
连带着花宴也得到这个福利，莫涵之讨厌的朝昭和清玄自然不在这个保护范围内。
朝昭是个纯剑修，除了剑术，一窍不通，无法施术避雨，赶忙躲在树下。
清玄和白行仁却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衣服也没有被打湿。
花宴扫视了一圈，见众人没什么变化，唯独见巫乐一动不动，被浇了个透心凉，湿漉漉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她快步走过去，总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对，试探的去拉她的手。
“你没……”
手猛的被甩开，雨水顺着巫乐的脸颊向下淌，漆黑的夜色，花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她抬头发现是花宴，怕她担心，硬挤出了个笑，勉强道:“我没事，不用管我。”
巫乐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来，暗暗攥了攥仔细感受手中的温度，却发现空荡荡的，灭顶的恐惧与悲伤直冲进脑海。
她小心的张开手，空无一物。
巫乐忽的觉得头晕脑胀，身体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泥水里，手杵在地上，溅起泥泞一片，疯了似的在地上寻找。
“在哪？”
满身脏乱，头发湿了个彻底，碎发粘到脸上，像只发了疯的野狗。
在哪？
在哪？
到底在哪？
不会的，不会的，护身蛊怎么会死，不会，不会的。
阿父，阿父。
什么任务，什么花宴，通通不在巫乐的考虑之内，在此之前，那些比命都要紧的事，如今都不值一提。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粗暴的蹭掉泪水，越擦越多，视线永远模糊不清。
她拼命的擦，脸上的肉被挤的变形，脸也揉红了，她猛地停住，又在自己面前的水坑胡乱的摸寻着。
然后又如获至宝的捧起什么，双手合十，贴在耳边，下意识动了动嘴唇，又停住。
「阿父，阿父。」
手里的蛊虫似乎在微微的跳动，巫乐又燃起了希望，觉得刚刚的声音不是幻觉。
她久久不停的唤着。
「阿父，我是乐，阿父。」
「唔……」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沙哑粗粝的声音。
「乐，阿父在。」
巫乐咬着唇说不出话，呜咽着。
「乐，你在哪里啊。」
「徐州。」
「那里天气如何？」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那边突然闷闷的咳了几声，听得巫乐心一抽一抽的，他有些无奈的传音道。
「乐，现在是晚上啊。」
巫乐哑然，不过那人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又开口。
「乐，那些人阿父解决了，你自由了，不用再受胁迫。天地之大，你想去哪就去哪，找个世外桃源生活吧，不用管九洲的是是非非，你活的开心就好。」
他这话说的又快又急。
「可我想去你身边。」
「乐，对不起，你以后只能一个人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没说，知道现在不是任性说这个的时候，可泪水还是混着雨水哗哗的流下来。
当下寂静无声，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有巫乐的抽噎声，所有人不明所以，却全部原地缄默。
那边的人声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什么。
「不要为我报仇，好好活着。」
巫乐不回应。
「真想再看我家乐一眼，好想阿乐。」
「我也很想阿父。」
「……」
「阿父？」
「阿父！」
巫乐像意识到了什么，大哭出声，哭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花宴慢慢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
她却突然抬头，眼睛充血，半张着嘴，泪水顺着流进去，一开一合，僵硬的像个木偶，满脸绝望。
“要是你死掉就好了。”
雷声震耳，闪电把整个天地都照亮了，也照亮了巫乐脸上毫不掩饰的恨意。
话落她软软倒下，花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抱起巫乐走到树下，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只是她的手紧紧合十无法分开。
突如其来的雷声把巫乐的话淹没其中，除了最近的花宴，谁也没听见巫乐说的是什么。
花宴偏头将糊在巫乐脸上的碎发掖到耳后，然后重重靠在树上，微仰着脸，呢喃:“可我不想死诶。”
这时莫涵之才连忙跑过来，施术。
「避。」让雨不再落在巫乐身上。
他原本自在肆意的脸上，染上了些许凝重，沉声道:“她怎么了？”
一旁的朝昭也满脸紧张的盯着他们，满脸担心。
“我不知道。”
闻言他们的面色越发沉重。
相顾无言。
好一会，花宴才问他们:“你们想死吗？”
原本静静立在一旁的莫涵之吓得跳脚，怪异的瞧她:“疯了吧？”
朝昭却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行性，沉思了半天，才回答:“那要看是为了什么了，我不能接受毫无意义的死亡，但要是死我一人可以挽救大多人的性命，我倒是很乐意。”
莫涵之闻言更是震惊，双目无神，僵硬的说:“真是疯子。”
花宴却笑了，此时风雨渐歇，天边也透出一丝橘红的亮色，慢慢布满大地，为此时此刻都添了一丝温暖。
“我可不愿意。”她盯着远方，有些乐观的说:“我这条命还是很贵重的。”
天亮了。
众人齐齐看向日头升起的地方，水天相接，像是有两个太阳，刺眼的晨曦，让花宴舍不得闭眼，注视着。
清玄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巫乐的侧脸，他盯着她紧紧合十的手，不由得凝眸。
「护身蛊。」
知道是什么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护身蛊，同心蛊的一类分支。是巫族每个族人离开家族都会种下的一种蛊虫，种母蛊，子蛊则留在家族的命冢堂，母蛊死则子蛊灭。
而巫乐手中赫然是一只子蛊，一只死掉的子蛊。
答案不言而喻。
他收回目光，暗暗闭眼轻声吟诵。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斩妖缚邪，度鬼万千。”
声音很小，白行仁却听得真切，笑眯眯的问他。
“有谁死了吗？”
清玄半睁不睁的抬眼看他，觉得他虚伪的恶心，竟也开始和朝昭一样觉得他有些烦人了。
清玄闭眼假寐。
白行仁；“……”
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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