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进行。长长的餐桌上，只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顾己吃得很快，他脑中反复推敲着那个加强思想教育计划的细节。
每三天一次面谈还是两天呢？
要不要请专家到家一对一交流呢？
对面的辜煜则食不知味，机械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排练了无数遍该如何向小叔解释自己根本没有早恋对象、脸红心跳只是因为……因为……他越想越觉得难以启齿，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顾己率先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声音平静无波，：“吃完饭，收拾好。睡觉前来我房间一趟。”
辜煜握着叉子的手一紧，指尖微微发白，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小叔。”
顾己没再看他，起身离开了餐厅。辜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顿时觉得盘子里精致的菜肴如同嚼蜡。
时间在辜煜的忐忑中缓慢流逝。他洗了个澡，试图让冷水浇灭心头的燥热和混乱，但效果甚微。站在顾己房门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鼓足了勇气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顾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水汽氤氲后的慵懒。
辜煜推开门，一股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瞬间石化，大脑一片空白——
顾己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他上半身**着，冷白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水珠沿着紧实流畅的背肌线条蜿蜒滑落，没入腰间那条松垮围着的白色浴巾里。肩胛骨的线条清晰优美，腰线劲瘦……
辜煜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轰”地一声直冲天灵盖，眼前甚至有些发晕。他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和血液奔流的喧嚣。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顾己擦头发的手一顿，疑惑地转过身。当他看到辜煜呆立在那里，鼻下赫然淌下两道鲜红的血迹时，脸上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辜煜？”顾己快步走近，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急促，“怎么回事？怎么流鼻血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碰辜煜的脸，想帮他处理。
辜煜被顾己靠近的动作吓得猛地回神，呆呆地用手背一抹，触手温热粘腻，果然是血！他瞬间涨红了脸，比刚才更甚，磕磕绊绊地解释，声音都变了调：“没、没事！小叔！我、我没事！可能……可能是最近张姨炖的补品吃多了！对！补血的东西吃多了！”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纸巾，眼神根本不敢看顾己**的上身，死死地盯着地板。
顾己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眉头依然紧 锁，语气严肃：“真的没事？你最近身体检查报告都正常吗？”
“正常！非常正常！”辜煜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小叔你快去把衣服穿上！天气冷！小心着凉！” 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一幕。
顾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七月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温热的。他再看向辜煜那张红得滴血、鼻下还挂着血迹的脸，虽然觉得这孩子关心得有点莫名其妙，但那份急切不似作伪。他沉默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转身走到衣帽间，动作利落地套上了一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系好腰带，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辜煜听到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他胡乱地用纸巾堵住鼻子，直到确认顾己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鼻子里还塞着纸团，样子有点滑稽。
“小叔，”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解释，“我……我真的没有早恋。我发誓！” 他眼神恳切，试图让顾己相信。
顾己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一杯水，他看着辜煜那副急于辩解的样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并未相信。
辜煜一看他这副“我不信，但我懒得拆穿你”的样子，心都凉了半截。眼看顾己张开嘴，似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绊脚石”理论和思想教育，辜煜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巨大的求生欲涌了上来。
“小叔！”他猛地打断顾己即将出口的话，声音拔高了几分，“明天……明天是我生日！你说了要带我出去玩的！我们去哪里？” 他强行转移话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己，带着一丝刻意的期待和雀跃。
顾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教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少年鼻子里塞着纸团、眼神却充满希冀的样子，那张俊脸因为之前的慌乱和现在的强装期待显得有些可怜兮兮。顾己的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丝丝，但也足够让他暂时放弃了今晚的“思想锤炼”。
“……游乐园。” 顾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说出的地点却让辜煜瞬间瞪大了眼睛，是真的惊喜了。
“游乐园？！” 辜煜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喜悦。他之前求过顾己好几次，都被对方以幼稚、浪费时间等理由无情驳回。没想到这次生日，顾己竟然主动提了！
“嗯。” 顾己看着辜煜脸上瞬间绽放的、毫不作伪的灿烂笑容，连带着那点鼻血和塞着的纸团都显得不那么碍眼了。
算了，思想教育什么时候都不迟。
“时间不早了，”顾己移开目光，拿起手边的书，“回去睡觉。明天早点起。”
“好！谢谢小叔！小叔晚安！” 辜煜如蒙大赦，生怕顾己反悔或者想起思想教育，连忙应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然而，回到自己房间的辜煜，却没能如顾己所愿地“早点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刚才在顾己房间里看到的画面：那冷白皮肤上滚落的水珠，流畅紧实的背肌线条，松垮浴巾下若隐若现的腰线……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境却并不安宁。混乱的、充满**色彩的碎片交织在一起。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紧紧地缠着顾己，姿态亲密而暧昧。辜煜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妒火直冲头顶，他冲上前去，想要狠狠撕开那个胆敢亵渎他小叔的人——
然而，当他看清那个将顾己禁锢在怀中、肆意亲吻着那瓷白颈项的人影时，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个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辜煜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淋漓。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他呆坐在床上，脸上没有太多惊恐，反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令他羞耻又困惑的春梦对象，就是顾己。
他一直给自己找理由，是因为顾己是他身边最亲近、最依赖的人，所以潜意识里才会……可刚才那个梦，那个清晰无比地看清是自己纠缠顾己的梦，像一把利刃，彻底撕碎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他下床，冲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试图浇灭身体里那股躁动不安的火。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心底那股灼热和罪恶感却像顽固的藤蔓，缠绕得更紧。
不够，还是不够。
他关掉水，湿漉漉地走回房间，像着了魔一样，打开了电脑。屏幕上，赫然是顾己白天逼他看的那些专家讲座视频窗口。他面无表情地点开其中一个，音量调到适中。
“……早恋是心智不成熟的标志……”
“……会分散精力，导致学业滑坡，事业受阻……”
“……是人生道路上的巨大绊脚石！必须坚决摒弃！……”
专家严肃刻板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辜煜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湿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空洞，试图用这些冰冷的“真理”去镇压自己心底翻腾的、惊世骇俗的**。
然而，那些专家的脸孔渐渐模糊，顾己清冷的面容却越来越清晰。他想起顾己教育他时，那开开合合的淡色嘴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他心上，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他更加沉沦的禁欲感。
“绊脚石……” 辜煜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他看着屏幕上专家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的样子，再想到顾己那冷静自持、不容置疑的姿态，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
辜煜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只有这□□上的疼痛，才能稍微缓解一点心底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羞耻、罪恶和无望的渴望。
“那就绊死我吧……”低声的呢喃裹挟着心底最真实的**融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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