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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自己掉下去的

顾己是被一阵过于贴近的温热和轻微的压迫感弄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人形抱枕。十五岁的少年身体修长,此刻却像只寻求温暖的树袋熊,大半边身体都拱在他怀里,睡得正沉。浓密的眼睫安静地覆着,呼吸均匀而温热,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和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极其不适的痒意。

他面无表情地侧头,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8:07。

很好。

没有丝毫犹豫,顾己抬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怀里热源往外一推。

“唔……”辜煜被这突如其来的推搡弄醒,迷茫地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待看清眼前冷峻的侧脸,意识才逐渐回笼。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打雷、发烧、哀求,还有……小叔真的陪了他一整夜!

“小叔?”辜煜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和依赖。

顾己已经起身下床,整理着被压皱的睡衣,头也没回,声音冷淡:“起来,吃饭了。”

“……哦,好。”辜煜应着,看着顾己毫不留恋地走出房间,背影挺拔而疏离。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被子,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被窝里似乎还残留着小叔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

等等,我在干什么?顶级过肺后的辜煜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耳朵尖迅速爬上了一抹绯红,他僵硬的拉开被子,慌乱的下了床。

餐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调整好心态的辜煜坐在顾己对面,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偷偷瞟向主位上慢条斯理用餐的男人。顾己全程目不斜视,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煎蛋,仿佛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根本不存在,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装看不见”。

早餐快结束时,顾己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淡淡开口:“晚上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

辜煜立刻放下勺子:“哪个宴会?”

“你二叔家,辜皓的成年礼。”

原本还满心期待的辜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握着勺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二叔辜明辉?那个在父母葬礼上借口“悲痛过度”无法出席的亲兄弟?那个对他父亲“情深义重”、对顾己“亲如手足”的辜明辉?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父母车祸那天,混乱的现场,那个戴着鸭舌帽、仓惶逃离现场的司机背影……虽然模糊,但那身形轮廓,像极了二叔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猛地看向顾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顾己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淡漠,似乎只是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社交活动。

他为什么要带我去?

他和二叔……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他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二叔可能……

无数个念头在辜煜脑中疯狂冲撞。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刚刚才抓住顾己这根救命稻草。他赌不起顾己会信他,更赌不起顾己在“手足情深”和他这个“麻烦侄子”之间,会选择谁。

他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声音干涩:“……好。”

顾己倒是没察觉他内心翻江倒海,他带辜煜去,目的很简单:既然承诺了庇护,那就要让整个圈子都看到,辜煜是他顾己罩着的人,动他就是动顾己。

夜幕降临,辜家庄园灯火辉煌。

当顾己携着辜煜步入宴会厅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顾己一身剪裁完美的酒红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肤色愈显冷白,身形挺拔如修竹。酒红色本是极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只显矜贵与神秘,那双桃花眼在璀璨水晶灯下流转着淡漠疏离的光,俊美得不似凡人,气场强大得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无数惊艳、倾慕、忌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无人敢轻易上前。

而他身侧的少年辜煜,则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如青松初成,眉目间的沉静和那份经历过剧变的早熟气质,让他褪去了几分稚气,竟隐隐有了自己的气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暗中打量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被折磨、虐待的痕迹。然而少年除了略显清瘦,神色平静,举止得体,竟看不出丝毫落魄。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但根深蒂固的想法让他们更倾向于相信:这不过是顾己为了面子,给辜煜披上的一层光鲜外衣罢了。内里如何,只有天知道。

“小己!小煜!你们来了!”辜明辉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一副好叔叔的模样。他先是看向辜煜,语气充满了关切:“小煜啊,别担心,以后有二叔和小叔在,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还想伸手去拍辜煜的肩膀。

辜煜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只手,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面上却只是平静地应道:“谢谢二叔。”

辜明辉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收回,转向顾己,笑容更盛:“顾总,恭喜啊,现在辜氏在你手里,肯定能更上一层楼!”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不过……听说你最近裁撤了不少人?动作挺大啊?”

顾己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眼神都没给辜明辉一个,语气平淡却带着刺:“二哥不是向来不关心集团这些俗务,只爱风花雪月吗?消息倒是灵通。”

辜明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打着哈哈:“哈哈,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毕竟是我大哥留下的基业……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什么,对辜煜说,“小煜,你堂哥辜皓在那边呢,那小子念叨你好几天了,说想你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群聚集的年轻人。

辜煜没动,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顾己,带着询问。

顾己眼皮微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去吧。”

辜煜这才微微颔首,转身朝辜皓的方向走去。转身的刹那,他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沉静。

辜煜刚走近,就被辜皓和几个平时就与他不对付的富二代围住了。花园的灯光有些昏暗,旁边就是装饰性的水池。

“哟,这不是我们辜家大少爷吗?”辜皓双手插兜,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阴鸷,“怎么?攀上你那个‘好小叔’了?穿得人模狗样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是,丧家之犬罢了,装什么清高!”旁边一个染着黄毛的附和道,伸手就要去推搡辜煜。

换了以前,辜煜或许会隐忍,或许会愤怒反击。但此刻,他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顾己在车里那句冰冷又霸道的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丢我的脸。”

他看着辜皓那张写满恶意的脸,看着那几只伸过来的、带着侮辱意味的手。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反击。

在辜皓等人略带错愕的目光中,辜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

然后,在辜皓的手即将碰到他肩膀的前一刹那,辜煜的身体,主动地、决绝地,向后退了一步。

“噗通——!!!”

冰冷的水花瞬间炸开!

“啊——!”

“卧槽!”

惊呼声四起!

辜皓和他那几个跟班全都傻在了原地!他们根本没用力推!是辜煜自己退下去的!

水池不深,只到腰部,但初秋夜晚的池水冰冷刺骨。辜煜浑身湿透,狼狈地从水里挣扎着站起来,昂贵的黑色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而就在这时,宴会厅那边也被这边的巨大动静惊动了。人群涌向花园露台。

顾己的身影出现在人群最前方。他一眼就看到了水池里那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少年。辜煜也正好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直直看向他的委屈和依赖。

四目相对。

很好,昨天发完烧,今天就落水。

辜煜这小子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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