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口,气氛焦灼。桌面上无人动作,就连呼吸的声音也被刻意减弱了,寂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反观张夫人,神态自若,看着半天不说话的图越言笑晏晏的继续问:“怎么了大人?是看我这金簪耀眼,也想要一个不成?”
此刻图越桌下的双腿已经抖如筛糠,他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着面前那张笑盈盈的脸庞,一时间竟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濒死感。
忽而,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搭在他腿上。图越余光瞥去,只见林月白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左手却已悄然按在腰间佩刀上,另一只手在他腿上轻轻一捏,似是在安抚。
图越强忍惧意,战战兢兢的回答:“哈哈哈,夫人说笑了……我是男子,怎么能要这个呢。我是从未看过这新奇玩意,想见见世面……”
谁料此番话如同戳中张夫人逆鳞般,叫她柳眉倒竖,阴测测道:“男子,男子怎么不能带啊?你是瞧不起我的首饰,嫌它脏了你高贵的身子,是不是啊?”
“……没有没有,张夫人您误会了……小的…不…我只是……只是……”图越词穷,被张夫人吓得像鹌鹑一样不敢动弹,更别说组织语言了。
“张夫人,大人的意思是此簪精巧,倒像是京城来的稀罕物,加之夫人您貌若春桃,两相辉映更是一番美景呢。”一旁的林月白看情况不对,及时救场。
图越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张夫人听见也不说话,两颗黑水银般的眼球从图越脸上移到林月白脸上,又从林月白脸上移回来,停在图越脸上,盯的图越那叫一个冷汗直流。
最终才阴转晴般微微浅笑:“原来是这样,我错怪大人了。这样吧,为表歉意,我把这个金簪送给大人如何?”
说罢脱簪,一缕乌黑油亮发丝顺着滑落在肩上,手里的金簪在图越眼中依旧闪着不祥的光。
可怜的图越,刚以为自己算是躲过一劫,没想到敌方杀了个回马枪。
看着张夫人伸出的手,图越真是坐立不安,抬眼又见张夫人弯似月牙的眼睛似乎透露出不祥的意味,他只能眼一闭,牙一咬,哆哆嗦嗦伸手向前。
“呵呵,我只是和大人开个玩笑,如此宝物,还没到落在您手里的时间呢。”张夫人忽的收手,让图越松了一口气,连忙拍胸脯道:“谢谢夫人好意,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张夫人莞尔:“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图越一听急了。虽然此刻不能将她怎样,但就这么放她走?谁知道今晚之后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他连忙回头给林月白递眼色,意图让他们里应外合,先稳住张夫人。
谁料林月白先一步起身,恭敬的将张夫人送至庭院口,留下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图越。
还没等林月白踏进屋内,就听见图越急的大叫:“你刚刚这是在做什么?”
他走进房中一看,图越急的直跳脚,围着桌边团团转。
林月白不由得觉得好笑,开口询问:“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吗?”
图越听到此话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微微下垂的眼睛睁大,圆溜溜的瞪着他:“你还问我?你刚刚在干什么,凶手就这样白白的让你放走了!”
林月白上前搂住图越肩膀,将他安抚在座位上,倒杯热茶,顺毛捋道:“大人莫急,此时虽知道女鬼附身在张夫人身上,却无法捉拿她,留下她也只多余增添了事端。”
图越还是不理解,继续道:“可你就这样把她放走,不害怕今晚张府再多一条人命?”
林月白料到他会这样问,还是笑眯眯的回答:“大人仔细想想,自案发以来,死者皆是张家人,况且那女鬼在井中也说过,只取张家人性命。如今她附身在张夫人身上,自然是无法动手,可这张府中,还剩下一个人……”
“你是说四……张二爷!”图越惊呼,直骂自己糊涂,还以为他属于一次性npc,不会再返场了。
林月白点头:“大人说的没错,那女鬼下一个对象就是张二爷。所以今晚小的想亲自去张府看守。”
图越反对:“可这样太危险了……额……我是说万一你看护不周伤到张二爷怎么办?”
好险,差一点就崩人设了!
林月白闻言轻笑:“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小的以为派去的衙役完全不懂鬼神之说,只会白白增添伤亡。不如换小的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去,也好放心。再者说,小的料定今晚她不会出手。”
“为什么?”
“今天大人您遇刺,张夫人失踪,府上上下人尽皆知,戒备必然森严。想必她也不会选定如此时间下手。”林月白信誓旦旦说道,不过随即他一改笑脸,双手抓住图越肩头,郑重道:“不过大人一人在此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就怕那女鬼剑走偏锋,对大人不利。”
图越怔住,第一次见林月白这般严肃。望着他那清隽面容与唇边那抹温柔笑意,他忍不住脸微微泛红:做男主的小弟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人设限制,我早就扑上去求抱抱了!
见图越还是呆呆的,林月白顿了顿,有点羞涩,随即下定决心道:“还有一事,大人……能不能麻烦您去寻一个做法的道士……”
“为什么啊?”
“子虽不语怪力乱神,但此次案件实属特殊,小的害怕届时凭借人力无法捉拿鬼怪,自然只能出此下策了。”林月白对于这种事还是有些接受无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好,我明日清晨就派人去寻。”图越重重点头。
林月白笑了,轻拍图越的肩头道:“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张府巡视了,大人您多保重。”
图越看着林月白清丽脱俗的面容,唇边风度翩翩的微笑,心里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让他也多保重,可最终口里还是吐出:“要是敢伤到张二爷我惟你是问。”
“遵命。”
林月白走了,留图越一个人在房中。
无聊的图越自然就开始骚扰系统了。
“哎,系统,你在不在?”
【……】
图越继续道:“对了,我想问你们平台对于案件完成的判定是什么?现在这个案子的凶手是鬼诶,你让我怎么捉拿她归案?”
【案件结束,平台自有判定】
“啊,这范围也太广了吧。”图越躺回床上,百无聊赖的玩着头发,突然又是想到什么,猛的坐起来:“你们之前还让我撮合男主和张夫人在一起,现在张夫人被鬼附身了,这个任务还算数吗?”
【任务细节已上报平台,具体判罚等通知】
“哼,发布任务之前也不知道想好……等等!你们不会不知道后面的剧情,所以才把张夫人和男主……”
系统不说话,不过这在图越心里就是默认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这么吃惊,在床上一跃而起,来回踱步,心中不禁惊叹自己是上了怎样的一艘贼船啊!
随意绑架公民,危害人身安全,侵犯公民**权……
图越想到这里,任由自己全身脱力,咚一声倒在被褥上。
哎,已经这样了,还能咋办。
就这样,图越怀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想法,陷入梦乡中。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沐日。可图越一想到昨晚答应林月白要去找道士做法事的事,清晨便早早起身,梳洗整齐,准备出门。
还未踏出院门,便见林生站在旁边小径上。
他正无聊地揪着梧桐树的叶子,地上已落下一地残叶,看样子他站了有一会儿了。
听见动静,林生忙回头,一见是图越,惊讶之色掩不住,快步迎上前:“大人,这天色还早,往常休沐日都是小的服侍您起床,今日可是有什么急事?”
图越如实道出要去寻道士的事。林生闻言眉头微皱,脸上写满不解,却还是恭敬地说道:“这种小事交给属下便是,怎么能劳烦大人亲自去跑?”
图越口中礼貌推辞,心中却暗想:平时你都要无故泼林月白脏水,如此关键时候,你不得赶紧找个道士把他封印起来,以绝后患?
心中腹诽归腹诽,他也知道林生不会真这么没眼色,便抬脚欲走,却被林生拦下。林生一脸恳切:“大人,城隍庙里的道长一向主持城中大小法事,不如小的派人去请他来府上。您安心在府中等待即可。”
图越看他一眼,神色迟疑,林生苦笑一声:“大人既然吩咐了,小的自然尽职尽责,断不会耽误。”
“哎呀林兄误会了,不是不信你……只是此事太过蹊跷,又牵涉张家生死安危,我这才小心谨慎了些。”图越话锋一转,见林生神色有些落寞,又补上一句,“不过既然你愿意出面,那我当然乐得清闲,就交给你啦。”
说罢,他看着林生的样子,忽地有些像哄朋友消气的意思,便笑着邀道:“既然还早,不如林兄与我进屋切磋几局?”
毕竟原著中二人就是因棋结缘,如今这邀约,算是尽力缓和气氛了。
可林生却连连摆手,婉拒:“大人既有正事在身,小的便不打扰了,还得吩咐下人准备迎接道长。”
说着,他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捧出一束洁白的茉莉花,低声道:“本是为大人更换案头之物,还请收下。小的告退。”
说罢转身而去,连头也没回。
图越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捧茉莉,又望着林生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跟好友拌了嘴却又说不清谁对谁错。
他拖着步子回到房中,茶案上的绿釉陶罐中依旧插着昨日的新花,他看着手中这束新的,一声叹息,像是泄了气般坐下,将花一枝枝细细地插入瓶中。
“唉,这差事真不好干。”他忍不住嘀咕,带着任务与人打交道真不是一件美差。
【宿主完成任务即可回家,无需有心理负担】
“哎?你怎么又冒出来了?我这不是自言自语嘛……不过你刚刚说什么?”
图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系统的声音,忙追问。
【该世界为书中世界,人物皆是程序设定,一切以任务为主】
“可是在我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他们跟现实中人没什么两样啊。我怎么能……”图越趴在桌上,语气闷闷的。
窗外晨风拂来,花枝摇曳,一片茉莉花瓣顺势飘落,正巧落在图越脸颊上,轻轻划过,又慢悠悠地停在他指尖。
好痒。痒得他心底发慌。
他抬起身,盯着那片白净的花瓣,轻声呢喃:“那这花呢,它也是假的吗?它是平台生成的数据?”
系统沉默。
图越怔怔望着花瓣,像是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哟,大人想什么想得入神了?”
图越一惊,回头便看见林月白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张二爷。
“怎么,大人见了我们这般沉默,是不欢迎吗?”张二爷打趣道。
林月白上前一步,向图越解释:“大人,昨夜一切安好,小的担心张二爷在府中不安全,便自作主将他带来,还请见谅。”
图越这才回神,忙道:“哎哟,是张二爷啊,快请坐……”
话音未落,张二爷已大咧咧地落座,还伸手去拨弄陶罐中的茉莉:“没想到图大人还有这般雅兴,大清早插花呢。这时节的茉莉可是稀罕物,居然得了这一大捧,啧啧,羡煞人。”
图越讪讪一笑,眼见着张二爷玩得兴起,把花瓣拨落了一桌,他心疼不已,悄悄将花瓶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张二爷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林月白此时也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那瓶花上,语气轻柔:“这茉莉倒是新鲜,不知是谁送的?”
图越转头望他,见他面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便答道:“是林生送的。他……每天都会送来一束。”
林月白眉梢轻挑,笑容依旧:“哦,是吗?”
图越莫名觉得他此刻有些不高兴。平时他一遇这情形早就去讨好顺毛了,可今早林生转身离开的背影还在脑中盘旋,令他心中一滞。他张口就想说:“林月白,我觉得你和……”
【警告!人设崩塌警告!】
图越被迫闭嘴,抬眼看向张二爷,结果正好撞上对方一脸意味深长的笑,顿觉一阵发毛。
“咳咳,张二爷,昨夜可做了什么梦?”他尴尬转移话题。
听到这个问题,张二爷也严肃起来,思索片刻,回答道:“昨夜……昨夜我睡的很晚,梦中的事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我好像梦到我母亲了。”
听到这图越耳朵竖起来了,追问道:“然后呢?”
张二爷托着腮,望着天,接着说:“然后,就没什么了吧。我梦见还是小时候,她和我一起读书写字,我们玩的特别开心,后面她告诉我她要走了,不能陪着我了……嗯……就这些吧……”
说完他勉强笑了,还是抬头望着天,不过图越看见他的眼眶微红,心下一动,没说话。
就这样静默,三人各有心事,呆坐在茶桌前。
一阵脚步声传来,三人抬头一看,林生来了。
“大人,事已办妥,城隍庙里的道长说要您寻一处宽阔地方,好做法事,最好是今日。”林生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林月白冷哼一声,虽不大声,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
图越赶忙起身走向林生,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肩膀,见他未拒绝,这才松口气:“林兄辛苦了,来,坐下喝杯茶。”
林月白又是一声冷哼,这次明显响亮许多。
图越虽觉刺耳,却也顾不上,心里还是再次狠狠的谴责了原主。
他亲自将林生请至座前,倒茶奉上。林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茶杯,叹了口气,才抿了一口。
“大人,道长还有个要求,说这招魂法事必须有张家血亲到场,可能要麻烦张二爷。”
血亲到场?图越未穿来时也是道士,这次是避免人设ooc才没有亲自上阵,即使这样,他也从未听过招魂法事需要血亲到场。
“他还说什么?”图越接着追问,想看看有什么疑点。
“道长说这个阵法是他家传秘诀,所以最好只有大人您和张二爷到场,其他闲杂人等不许在侧。”说罢还瞪了林月白一眼。
林月白不为所动,倒是图越心里泛起了嘀咕,但想着或许是门派不同,阵法不同,于是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过头对林月白说:“大师既然这么说了,你和林生就在门外候着,等时候到了再进来。”
林生和林月白点头,这是张二爷发话了:“就在张家祠堂吧,我已给二嫂留信,今日戌时在祠堂一见,有事商议。”
图越扭头惊异的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留的信?”
张二爷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昨晚啊,我知道那女鬼附身在嫂嫂身上,早就想和她来个了结了。”
图越气的瞠目结舌,道:“你……你……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呢!”
张二爷无所谓笑笑,图越无话可说,便继续对林生道:“好,你去通知道长,戌时在张府大门处见。”
林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林月白此时也站起身来,对着图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小的劳累,先告辞。”
“哎……”图越话还没说完,就见林月白头也不回的走了。
心感挫败的他失魂落魄的坐在茶桌旁,盯着那捧花。
“我觉得你变了。”张二爷冷不丁说道。
“啊?啊!没有吧……”图越心虚的回答道,心想不会又要扣分吧。
张二爷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变得更……更爱管闲事了。”
听到这个回答,图越心放下来了,笑着敷衍道:“哈哈哈哈哈张二爷说笑了,本官是一县之长,自然是爱管闲事……”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二爷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随手揪下茉莉花的花瓣,枝叶随着力量摇晃,落下更多花瓣。看的图越心微疼,无意识的皱眉。
“看,就是这样,你觉得花会疼吗?”张二爷将揪下的花瓣塞进图越手里,说道:“如果你继续这样多管闲事,啊不,是多愁善感,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图越盯着手心洁白无暇的花瓣,陷入沉思。
……
再抬眼,他已坐在马车中,黄昏将至,夕阳如火。
他透过窗看街市,忽听街边孩童欢笑。
“娘亲快回家,我想吃你做的煎饼卷大葱!”
童声清脆,他母亲在后笑着追赶。
图越低头看向手中的花瓣,心中默念:这画面如此真实,真的只是数据吗?
马车轻轻颠簸,却晃不去他眉心的疑惑。
到了张府门前,帘子一掀,便见道长早已候在门口。
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山羊胡垂胸,衣衫朴素,手中空空。
图越下车,道长拱手:“大人,物品已让徒儿提前送入府内,便请大人验收。”
图越笑着颔首,示意林生开门,一行人缓步走入。
张府如旧,亭台楼阁静默无声。
走进祠堂,灯火辉煌,层层牌位如塔,唯独最上方蜡烛依旧熄灭。
空气中浮着淡淡脂粉香,却不见张夫人踪影。
祠堂内,唯图越、张二爷与那位道长三人;林生与林月白守在门外,道长口中的“徒儿”也不见踪影。
图越疑惑地转头:“你确定信没写错时辰?”
“千真万确!”张二爷斩钉截铁。
“那就怪了……”
“在找我吗?”忽然,女声轻柔响起,打断图越的思索。
三人吓了一跳,环顾四周,仍未见张夫人身影。
“我明明就在这啊,怎么没人看见我?”声音继续。
图越后背一凉,目光锁向道长,正欲发问,却见那道长嘴角微扬,缓缓开口。
“对,就是这,这就是我。”那熟悉的女声竟从他口中说出,笑的近乎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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