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柳逢春低头游走在阵法外围,探寻阵法本源的力量,剩下两个门外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关长岁故作沉思,九烛则学他故作沉思的模样。
柳逢春脚下停顿,关长岁就径直撞在他背上,揉着肩膀道:“怎么停下来了?”
柳逢春无奈地看向他,说道:“我有种很......说不上来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个阵法相叠嵌套的手法,和咱们在孟府地下看到的阵法一致。”
关长岁眨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拽拽柳逢春衣服道:“你之前不是说那阵法跟来自魔域,这个也是?”
柳逢春曾说过,孟藏冬家气运抽离和转换的邪阵来自魔域,难道这次又有魔修从中作梗?
关长岁斜眼瞟向柳逢春,语带幽怨道:“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魔域相关的人和事,自从遇见你,全都出来了。你说你是不是个灾星?”
柳逢春不置可否。
对于前情一无所知的九烛再次蹲下来,抱着膝盖问另外两个人:“所以,嵌套的另一个阵法是什么?”
柳逢春道:“我需要先把顶层的传送阵破掉才能知道底层的阵法是什么。”
“那就破咯。”关长岁道。
柳逢春却说:“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想法,传送阵作为仙洲基础阵法,形式万变不离其宗,我或许能找出这个阵法的催动关键,直接传送到出阵口。”
关长岁喜不自胜:“那还愣着干嘛啊?赶快啊!”
柳逢春:“只是倒推阵法运行不似破阵这么简单,恐怕要花费的时间更多,我没有把握立刻能找到。”
几人答应绣婉会尽力救回她丈夫的魂魄,可如今半天过去,厉鬼的踪影没找到不说,反倒还又有几人遇难。
时间其实并不算宽裕。
“况且锁定的范围这么大,留在这里破解阵法,又要耽误寻找的时间。”
关长岁灵光一动,并没有意识到柳逢春的忧虑,反倒想当然道:“那简单,你留这研究,我和九烛继续去找就好了。”
关长岁说完便跨上九烛的手臂,将他拉起来,对着关长岁道:“就这么定了,我们先走一步了。”
柳逢春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一丝犹豫都没有,反倒是九烛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喂。”柳逢春呼唤了一声,只换得关长岁遥遥的挥手。
他站在原地盯着关长岁的背影,语气埋怨道:“就这么把我扔在这了?没良心的......”
九烛跟着关长岁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突然想起柳逢春昨夜说过的话,开口问道:“关长岁,我们做朋友吗?”
关长岁稀奇地看他一眼,翘起嘴角不假思索道:“当然能,九烛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对朋友最好了。”
九烛地双眼突然划过一层波光,他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
“太好了,我们是朋友。”九烛道。
“太好了,我们是朋友。”关长岁学他的语气复读道。
还没等九烛反应,来他就先笑得直不起腰来。
九烛也不解关长岁到底在笑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礼貌地等他笑完。
关长岁揉揉挤出眼泪的眼角,揉揉脸颊,示意九烛站到自己剑上,自己要御剑带他离开。
巨剑乘风而起,九烛将手背在身后,又问关长岁道:“你的朋友很多吗?”
关长岁想想道:“也不算特别多,其实更多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同门更恰当一些,门外的朋友倒确实不算太多。”
“那柳逢春也是你的朋友吗?”
“他......”关长岁犹豫着、思考着,似乎很难界定这个人的身份,半晌才慢吞吞道, “也不算吧。”
时至今日他似乎很难明确柳逢春的位置,从时间上来看,说两人是点头之交也不算错,可若从相处来看说两人似乎又比一般的朋友更紧密些。
“那他算是什么?”
“他算......他算是......”
关长岁在那边“他算他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九烛却好像是领悟了什么一般,点头道:“我知道了。”
关长岁长舒一口气,感谢九烛放过这个话题没有继续深究。
然而九烛心里想的确实柳逢春昨晚的话。
——喜欢就不能做朋友,做了朋友就不能喜欢。
原来如此,原来两人不能算作朋友。
两人商量着,又御剑越过几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油绿的叶片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关长岁的神识一早就放出数里,但捕捉不到半点不寻常的氛围。
他提着破岳站在树下,收回像触角一样探出的神识,望天对着九烛道:“你说那个鬼影子会传送到哪里去?会不会那一开始就是个幌子,其实那厉鬼大隐隐于市了。”
说不定几人离开的半天城里又多了几位受害者。
“九烛,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九同样望天,最后摆正脖子道:“只能再借两滴血来了。”
*
两人从出事的母女家中出来的时候,那位妇人还在再三恳求两人救救自己的女儿。
关长岁不敢说太多保证的话,连忙带着九烛退出来,连跑了几步,倚在墙上叹气。
九烛将装着血滴的瓷瓶收好,准备回到城外密林再做准备。
他看着站在墙角纠结的关长岁,问道:“关长岁,你很为难?”
关长岁表情有些苦涩:“我不愿意打碎那位母亲充满希望的脸,可是我有没有办法保证救得了她女儿。”
一想到将来可能还要面对这位母亲说出无法挽救的结局,关长岁的心就像是被扯开了一样为难。
九烛说得很简单:“生死有命,亦有轮回。”
好像生死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符号一样。
“是,对修士来说确实是这样,”关长岁道,“但凡人不是这样的。”
“凡人如何?”
“凡人没有千百年的寿数,无可窥探上一世的记忆,死了就是死了,而活人的伤痛只能消解无法消失。”
九烛兀自消化着这些话,双眼流露出稚子未开蒙时的纯真
关长岁说着说着,神色瞬间落寞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掂量着想说出口,又在犹豫是不是该说出来。
对上九烛那双不只是探知还是好奇的双眼,用自言自语的音量道:“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凡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可某一个话题就像是一道水闸,一但开启就很难再落下,情绪像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在他心底肆意地冲撞,说出来成了唯一的泄洪口。
“我娘也修士,我娘死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浩劫里,二十年前,你知道吗?”
九烛摇摇头:“我在睡觉,睡了很多年。”
关长岁一愣,忽然想明白他说的可能是闭关。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是我娘的师弟,我的舅舅却是当时的亲历者,
“他看我的眼神有时候就和那位母亲一样,哀痛中带着一点希望,好像在海上漂流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只不过我舅舅的眼神中带着更多死寂和灰败,我小时候总是看见他盯着我娘的旧物呆呆的出神,有时候感觉他好像随时都要飘走了一样。”
这位母亲的孩子还有万分之一生还的可能,但他母亲早已断绝这种可能,早已迷失在海面上的人即使抓住了再多浮木也无靠岸。
顾云珏就是那个迷失之人,他的恨与痛定格在师姐离世的那一天,二十年来分毫不减。
“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我明明才是娘的亲儿子,我却感受不到和舅舅同样的恨,我就是这样笑着闹着,突然一回头发现舅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我,好像很欣慰,又好像很痛苦。”
关长岁不敢细看那双眼睛,他从小听过太多母亲大义英勇的故事,听过太多别人说出口的遗憾,他在极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儿子,他应该愤恨、应该苦大仇深,应该像顾云珏一样从此人生被复仇填满。
因为那是他的生母。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感知,他做不到。
对母亲模糊的认知让他从未真正走进过失去的痛苦,而顾云珏则是永远被困在师姐离开的那一天走不出来。
“小姨说舅舅是一个被困在过去的人,我们的人生在向前,他的人生却从那一天开始折返,我真的很不感和那样的眼神对视。”
关长岁拨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尴尬,云门仙宗的上上下下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从不在明面上讨论,而关长岁又是一惯的笑脸相迎的人,很少袒露内心的脆弱。
因为九烛缺少了那么一块对人情的感知,关长岁才觉得心中的难为情似乎少了几分。
九烛也如他所想,既没有安慰,面上也没有袒露出别样的神情,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死亡,会让人很痛苦。”
似乎关长岁只是说了一件很寻常的道理。
关长岁牵动嘴角,笑着揉了一把九烛的脑袋,柔软的短发穿过指缝,关长岁好奇问道:“九烛,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到底多大了?”
“可能,两千岁了。”
“骗人,唔,你说两千天我说不定还信一点。”
“两千天,长不了这么高。”
“谁说的?我两千天的时候就长你这么高了!”关长岁说得煞有介事。
“原来如此。”九烛似乎信以为真。
“不是,我骗你的。”关长岁看他似乎是真的要信,连忙出言阻止。
“你在骗我。”没有愤怒或者埋怨,九烛只是平铺直叙地陈述一件事实。
九烛双眼灵动智慧,说起话来却呆愣呆愣的,关长岁带着逗哄的语气道:“小心啊,出门在外,不只是我,人人都可能是骗子。”
九烛看他一眼,缓缓地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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