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柳依兰留下字条离家前去万法宗,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
她既没说是去干什么,也没说是几日回。
最开始的几天,裴宁之还能在家坐得住,平日里除了在外教书就是回家看书,一连几日过后,书肆没有消息、柳依兰也不见回来,裴宁之才渐渐有些坐不住,眼见着碗里的饭怎么吃也不是滋味儿,他索性直接提着食盒去了柳依兰的住处。
屋里几日不见人影,冷冷清清的,原先柳依兰放在在桌上的留言不知怎么地竟飘到了地上。
裴宁之捡起来想重新放回桌上拿镇纸压好,但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字端庄大气、秀丽可人,竟然鬼使神差地直接折起来收进了怀中。
似是羞赧般地笑了两声,他又将视线落在里屋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嫁衣上,痴痴望着出神,脑海里尽情想象着柳依兰穿上它的样子。
于是伸出手将好日子距今的时间又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这几日他每天都要数上三遍,越是临近就越是怀揣着一种兴奋又紧张的心情。
裴宁之照旧坐在两人之前的位置上,将带来的饭菜端正摆好,一口一口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总觉得你不在,饭都吃不香了。”裴宁之摆出个无奈的笑容,又叹了口气,“怎么突然就去万法宗了,一旦消息也没有,原先也没去过这么久。”
两人在雨中结缘,相识于荒郊外一座早已无人祭拜的神庙,自从两人心意相通之后,还从没出见过间隔这么久都见不上面的情况。
想到此处,裴宁之胃口大减,索性收了碗筷,伸手打扫起柳依兰的屋子。
他将满桌散落的宣纸整齐收好,掸干净书架上的灰尘,辛勤擦拭过落灰的摆台。
屋内上上下下全都清扫一遍后,他谨慎地靠近柳依兰的嫁衣,用鼻尖轻蹭光滑的布料,似乎还能嗅到余留的一点香气。
裴宁之先前求了很久,柳依兰都不肯试给他看,非说要等到大婚当天初见才算得上惊艳。
“其实你无论什么时候穿上我都会觉得惊艳。”他低声倾诉着。
天边一道闷雷落下,将自言自语中的裴宁之惊醒,他走向院内远眺,毓秀山山顶不知何时竟笼罩了一层阴云,半空中一丝风也没有,停滞的空气不断放大雨前的闷热。
万法宗头顶的阴云久积不散,青天白日的竟还打出几个无声的雷闪。
裴宁之遥望着万法宗的方向,在院中徘徊几步,心中突然变得难安起来。
又要下雨,近些日子总是在下雨。
“也不知道带没带伞,在山上会不会淋雨,在万法宗这几日生活得舒不舒心,”裴宁之望着山顶喃喃自语,而后又轻拍自己脑门淡然一笑,“说到底小时候也是在万法宗长大,多少算是半个娘家,在娘家能受什么委屈。”
黄昏时分,裴宁之拎着食盒缓缓离去,毓秀山顶闪过几道青白雷影,可偏偏无雨下落,积聚了半日的阴云悄然四散,山顶只留下一片片晴朗霞云。
夜半有凉风吹过,裴宁之就着风声安眠,一场和柳依兰大婚的美梦如约而至。
裴宁之出现在毓秀山山脚下的那一天,距离柳依兰离家去往万法宗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
思念夹杂着心神不宁的焦虑,促使着裴宁之出现在万法宗守山弟子眼前。
明明已经来了,可他又站在远处不敢过去,心中忖度着到底是该用“烦请”还是用“劳驾”。
他想直接问柳依兰的在山上这几天情况如何,何时回来,又恐怕山门弟子对不上名号,他想接着柳逢春的名号开口,又怕解释得太多惹人厌烦。
或许他不该问柳依兰近况如何,守山的弟子也未必了解,他想着或许应该让对方传句话上去,又担心对方无暇理会他这些酸情思绪。
裴宁之在山门前踌躇半晌,走得满头冒汗,也没开口问出一个字。
反倒是山门前守卫的其中一位身着青衫的弟子率先叫住了裴宁之。
青衫弟子眉目炯炯,双眼含笑,趁着裴宁之靠近时问道:“这位公子,我瞧你在这转了半天了,是有什么事吗?”
裴宁之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再犹豫,上前行礼,开口道:“在下,想请问一事。”
“什么事?”
另一边的守卫的白衣弟子面色严肃,开口道:“近日山门上下忙碌,无暇他顾,若是为了拜师或者拜访就先请回吧。”
裴宁之噎在原地,青衫弟子却反驳道:“诶,师兄,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问几句话而已,又少不了几块肉。”
于是转头看向裴宁之:“这位公子,你想问什么事?”
裴宁之似乎对于打搅别人也感到不好意思,加快语速脱口而出道:“我想问问前些天上山的柳依兰姑娘,近日过得如何,何时才能回来?”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白衣弟子变了脸色,青衫弟子却恍若未决,还自言自语地思索着:“柳依兰?柳依兰......师兄,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公子请回吧。”
对面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可话既已问出口,也没有问一半就回的道理,裴宁之抢言又补充一句:“她是你们宗门弟子柳逢春的胞妹,上山至今已有十日了,柳逢春,二位仙长可曾听闻?”
这名字脱口而出不知白衣弟子,连面含笑意的青衫弟子也变了脸色,那神情仿佛生吞了一条活虫,还要紧咬牙关、紧闭双唇阻止自己吐出来。
青衫弟子面色忽青忽白,最后冲裴宁之摆摆手说:“没......没听说过,回吧回吧。”
裴宁之文文弱弱,却偏偏有时有股子轴劲,他非但没走,反倒锲而不舍地追问:“怎么会?柳逢春应当是万法宗现任掌门亲传的关门弟子,怎么回没听说过?仙长,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裴宁之上前一步,被青衫弟子伸手挡住,他眉眼中的古怪和犹豫被裴宁之尽收眼底。
“不知道,公子走吧,快走吧。”
可他越说这话越显得欲盖弥彰,根本不像是不认识柳逢春的样子,反倒是像太认识,但又碍于什么导致有些话不好说出口。
裴宁之心中焦急起来,额头细汗直冒。
“是不是出事了?前些时日柳大哥离山说有要事去办,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出事了?仙长,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不是外人,我是他妹夫,还有他妹妹,他妹妹怎么样了!”
话匣一但打开,想问的问题就如连珠炮一般不绝,但这一连串的问题没得到一个答案。
青衫弟子只是推搡着裴宁之,偏头不去看他,嘴里只是重复地回应:“我们这里根本没这个人,快走吧、快走吧。”
裴宁之被推地后退一步踉跄,还是锲而不舍地往前凑,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白衣弟子终于忍不住要开口。
“仙长,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没这个人呢,这个人——”
“死了!”
白衣弟子冷冷一声,直接将裴宁之冻在原地。
“死了?什么死了?谁死了?”裴宁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声清晰的低语仿佛诅咒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白衣弟子嘴唇一抿再次抛下残酷的一句:“都死了。”
青衫弟子弟子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阴影里,把一切交由师兄应对。
“叛徒柳逢春勾结魔修,叛逃宗门,被新掌门斩落于魔域焚焰,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裴宁之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觉此刻天地变换,万物倒悬,天空开始塌陷,大地开始层层剥落。
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向前,抓住守门弟子的衣袖奋力拉扯。
“什么叫勾结魔修?什么叫都死了?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白衣弟子推开扑来的裴宁之,扭头闪避对方惊慌又愤怒的视线,继续道:“我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至于那个那个女人,掌门本想放她一马,她却执意与邪魔共存,最后不惜撞剑而亡......”
白衣弟子再看裴宁之一眼,说了令他彻底死心的话,“她的尸骨已被送往山外十里处的坟场,我亲眼看着下葬的。”
裴宁之眼眶如灼烧一般刺痛,他此刻如坠冰窟,双耳翁鸣,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个罩子传来,听得不甚清晰,他觉得此刻或许是在梦里,前日美梦做得太久,老天看不过去,于是今日才令他做了噩梦。
裴宁之抬手,干脆利落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声音清脆响亮,抽得耳畔发丝七零八落,一侧脸颊迅速通红肿胀。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青衫弟子看呆。
“公子,事已至此,你别这样。”
裴宁之一改先前的文弱,抬眼盯着眼前的二人,眼球中的血丝根根分明,双眼通红得像是浸满了血泪。
青衫弟子竟从这白面书的身躯中看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狠戾来。
他夹紧脊背,对裴宁之再次下了逐客令:“公子,回吧,别再问了。”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裴宁之顶着一头越来越散的乱发,竟要上前抢夺青衫弟子手中的武器,青衫弟子也不知一介凡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时不慎,被对方拽得险些脱手。
“你干什么!”白衣弟子伸手挡开纠缠的二人,厉声警告道,“你再这样,即使是凡人我们也不客气了!”
“不客气?那就不客气!依兰是凡人也没见得你们对她客气什么!”
“那是她自讨苦吃!”
“你胡说!!!!!”
丛林的飞鸟被这一声尖叫惊扰得振翅高飞,一道紫色的身影缓缓从山上走来,声音轻柔舒缓。
“怎么了,在这吵什么呢?”
守山的两位弟子回望,一齐行礼道:“雷师伯。”
裴宁之看着雷云那张气质温和的笑脸,浑身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这位公子,同我派弟子是有何龃龉?不妨说来听听?”
裴宁之不语,他喉咙在嘶吼中充血,像是针扎一般疼痛,千言万语突然在心中消磨殆尽,只留下一双情绪饱满的眼,含恨望向毓秀山,望向山脚下站着的三个人。
他突然转身开始奔跑,拼命奔跑,跑向十里外那座乱葬岗,大婚的日子明明就在眼前,他没等来柳依兰的归期,却等到了留意懒得死信,他不信,他死也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怎么了?”雷云稀奇地询问两位弟子。
青衫弟子将视线投向师兄,白衣弟子回道:“回师伯,我们也不太清楚缘由,大抵是个疯子吧。”
“疯子吗?”雷云望着裴宁之的背影点点头,“疯子的眼神还真是吓人。”
说罢,又转身慢慢向山上走去,仿佛来这一趟只为一看疯子的眼睛。
......
“师兄,其实我也不太相信柳师叔是勾结魔修、叛离师门的人,先掌门对他多好咱们都看在眼里。”
“师弟,慎言,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衣弟子不为所动,“这些都不是咱们可以随意置喙的事情。”
毓秀山定风起云涌,从来也与他们这些山脚下的弟子无关。
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本来是就995,在公司满脑子又都被工作占据了,上班的时候一点思考剧情的时间都没有[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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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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