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傍晚,他们收拾行装,离开了秦州城。
在秦州城多耽误了两天,他们要快马加鞭赶往汴京。
这一路上,一行人没再住客栈,只在野外搭棚歇息。
月朗星稀,篝火摇曳。
江容澜坐在马车旁的长凳上,仰望夜空,目光迷离。
侍卫们在烤鱼,这些鱼是白日里在附近的一条小溪里抓来的,江容澜也参与其中。
她想借机溜掉,却被贺桦衍死死抓住脖颈。
良久,她轻叹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的绳子,娇声央求,答应他再也不跑了。
她扑闪着睫毛盯着贺桦衍。
贺桦衍抬起手臂晃了晃,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了他的腕上。
他却说这是一种夫妻间的趣味,还说她一向喜欢的,不必害羞。
……
江容澜无言。
三年前的新婚之夜,让他误会至今。
江容澜脉脉含情,轻轻拽了拽贺桦衍的衣袖,说他们在外面,如此这般有辱斯文。
等回了宫,再寻这个趣味吧。
她缓缓低下头,又拽了拽贺桦衍的衣袖,肩膀稍稍抖动。
贺桦衍冷哼。
她那些小伎俩莫要在他面前卖弄了,若他信了,只怕她脚底打滑,又从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他找了三年,怎么可能再让她逃走?
死了这心思。
他抬起江容澜的下巴,低头凑近她,江容澜往后一躲,屏息凝神,心陡然。
贺桦衍勾唇,扭头接过了烤好的鱼,撕下一条肉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喂给了江容澜。
江容澜犹如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微微张嘴,咀嚼着送到嘴边的食物。
面上不敢妄动,心中已然打了他上百回。
没过多久,两条烤鱼吃完,贺桦衍又喂了她几口水,擦着她的嘴角。
江容澜盯着水壶,灵光一闪。
若是她想如厕该当如何?
贺桦衍拿起绳子,扯了一下。
这绳子很长,足够他们站开,背对着彼此。
不过他们是夫妻,且已坦诚相见,如厕这种小事无需害羞。
坦诚相见?
她耷拉着脸,他怎么这般不知羞!
江容澜垂着脑袋,脸颊微微泛红。
晚膳后,二人躺在马车里,贺桦衍将拴着绳子的手压在背下,很快进入梦乡。
江容澜辗转反侧,着急得睡不着。
她先是用力推贺桦衍,却怎么也推不开,再用力拉绳子,也是徒劳。
这样下去,她就只能被贺桦衍掳回皇宫了,到时候就真的不好再逃出来了。
那个虎狼之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江容澜两眼瞪得溜圆,度过了漫长的黑夜。
翌日清晨,她顶着两只黑眼圈,掀开帷幔,与侍卫们一起吃饭。
侍卫们想笑却不敢笑,憋得胃痛,都没吃几口,便继续赶路了。
江容澜接着磋磨贺桦衍,好话说尽,但贺桦衍不为所动。
莫要妄想。
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说了,只能等到回宫另想办法,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帮她。
三年未见,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江容澜想到这里,打了个哈欠,依偎着贺桦衍,闭上了双眸……
-
月余后,四月二十二,他们终于回到了汴京。
令江容澜庆幸的是,一路上贺桦衍没再碰她,但也没怎么理会她。
他定是在想,回宫后如何折磨她。
她轻哼,咬了咬牙。
离开克苏村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经孟夏,汴京微热,江容澜却还穿着那身胡裙。
她掀开马车一侧的帷幔,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脑海中不禁浮现三年前那夜的情景,忽感头疼。
江容澜揉着脑袋,深吸一口气,疼痛渐渐缓解,又探出头去。
汴京似乎与三年前无异,但又感觉有些不同。
依旧繁华,但她在汴京,已然没了家。
不知她的父母葬在何处,或许,根本没有入土为安。
她叹息,垂下眼眸。
“陛下,是直接回宫还是……”
“直接回宫,从宣德门入。”
李望眉头紧锁。
正是文武百官下朝出宫的时辰,他们本来就对陛下辍朝之事颇有微词,若是他们从宣德门入,怕是会引起百官不满。
贺桦衍不屑,依旧坚持从宣德门入宫。
他还怕那帮老家伙不成?
李望应了一声,回到队伍最前头,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径直朝宣德门走去。
江容澜低眉,回味着方才二人的话,心中又有了主意。
如若他们知晓皇帝将罪臣之女带入宫,还要封她为皇后,岂不是会反对?到时候她再装作依依不舍但顾全大局的样子,想必就能离宫了。
她扬唇一笑,真是聪慧。
贺桦衍眯起眼,告诫她别再想着逃走了,都是徒劳的。
不如省下力气,适应一下她的新身份——皇后。
江容澜双手放在他的膝上,笑颜如花道:“夫君……我自然是欢喜的,定会努力适应,做好你的皇后,不,大宁的皇后。”
“最好是如此。”贺桦衍冷言道。
江容澜扑闪着双眸,心里翻着白眼。
谁要做他这个阴晴不定狠戾之人的皇后?她可不想死在这座深宫。
不逃是不可能的。
他还是死了留下她的心为好。
江容澜掀开帷幔,看着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加快又慢慢放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了一扇耸立的朱红色高门,高门两边站着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卫兵。
卫兵上前阻拦,待看清是李望时,连忙低头认错。
“原来是李统领,属下有眼无珠,请统领责罚。”
李望打量着面前的卫兵,没有责难,而是夸赞他尽职尽责,并说会向陛下禀明,给他升官。
卫兵欣喜:“多谢李统领提携!”
他微微抬头,朝李望身后望去:“李统领,这是……陛下回来了?”
李望点了点头,让他们退至两侧。
卫兵们应着,将宫门前的拒马抬开,并喊道:“陛下回宫!”
这四个字,顺着幽深的宫道传入,在深宫回荡。
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也行至门口,闻言后纷纷退到墙边避让。
江容澜故意掀开帷幔,高声道:“陛下,我们回宫了!”
她清脆的声音在幽深狭长的宫道中回荡,文武百官纷纷抬眸望去,震惊不已。
那女子……
江容澜放下帷幔,内心窃喜。
他们穿过大庆殿右侧的宫道,入了垂拱门。
贺桦衍命他们先去椒房殿,安置江容澜。
椒房殿?
江容澜蹙眉,宫中何时多了椒房殿?
她入宫伴读五年,对宫里大大小小的宫殿了如指掌,从未听过椒房殿。
可贺桦衍不是为了骗她入宫,将之囚禁吗?
为何造了一座椒房殿?
莫不是真让她做皇后?
她想到此,睁大了眸子。
贺桦衍瞅着她,说椒房殿在福宁殿旁边,他将宝慈殿和另外两座宫殿打通,重新取了名字,唤作椒房殿。
专为她而置。
江容澜的心陡然,勉力微笑。
“陛下破费了……”江容澜温声细语道,“如此大费周章,想必花了不少金银,百官们多少会埋怨吧?我实在是惶恐。”
贺桦衍不以为然。
他不在意,让他们抱怨便是。
他可是大宁的天子,怎么能被百官左右?
“为了你,值得。”
他这话,看似有情,实是威胁。
江容澜低眉,百官的抱怨多一分,她便多一分离开的机会。
如此看来,亦是好事。
贺桦衍告知她,眼下后宫里只有他们二人。太后和蓁儿去了江宁府游山玩水,要过些时日才回来。
江容澜两眼发愣。
长公主竟然不在宫里?
那还有谁能助她逃走?
长公主贺璟蓁,是贺桦衍的胞妹,比江容澜小一岁。
八年前,江容澜十岁,有幸被选中入宫伴读,与年幼的公主贺璟蓁成为挚友。
上次见面,是三年前嫁给贺桦衍的前一个月,贺璟蓁入府安慰她,二人明明不胜酒力,却坐在一起饮了许多酒。
听说那日她回宫后,被她的母妃王贵妃训斥了一顿。如今,贺桦衍登基,她成为了长公主,王贵妃也变成了太后。
虽然江容澜与贺璟蓁是挚友,但因为江容澜喜欢太子的缘故,致使王贵妃一直不喜欢江容澜,对她颇有微词。
江容澜被赐婚给贺桦衍时,当时身为贵妃的王氏还去先帝面前闹过,但架不住这门亲事是她儿子亲口求来的,只得应允了。
王太后一直想要贺桦衍娶她的侄女,当朝国舅、刑部尚书王度之之女王微雪。
江容澜寻思,若是王太后知晓她回来了,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这对江容澜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然而,她却被告知,太后与长公主都不在宫内。
这个消息,犹如天打雷劈。
江容澜目光呆滞,久久回不过神来。
贺桦衍又道,他知晓她与蓁儿交好,三年未见想必对她甚是思念。让她且等些时日,最多半个月,她们们便回来了。
“只要你乖乖待在宫中。”
他忽然用力抓了一下江容澜的肩膀,江容澜回过神来,惊叫了一声,惊恐地看着贺桦衍。
她的眼前浮现马车前浑身是血的贺桦衍,往后挪了挪,戒备地看着他。
“不要杀我,不要……”
江容澜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贺桦衍怔了片刻,正欲开口,马车忽然停下。
“陛下,椒房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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