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庐升稳稳当当的赶着牛一路来到南边的田地,此处濒临一条小河,河对岸便是柳屯。因这条河真的很小,所以也没什么名字。不过它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河以北的田地归赵家,河以南的则归杜家。
河北岸有棵柳树,据说已经活了四百多年,它遒劲苍老的树干斜伏在地面上,很像一位老者在悠闲的晒太阳。
在离柳树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口井,这口井据说始于明万历年间,老人们都说这口井打在了泉眼上,所以才会历经几百年从未干涸。
原本是为了灌溉田地所用,因其水质格外清洌甘甜便也成了赵家的饮用水源。
偶有外人来喝过的都赞不绝口,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六里头街东边的这块田地年年收获满满。这块肥地不仅可以养活全翊县百姓,所产农粮还能够远销各地。
仅一条小河之隔的杜家的田地里也有一口,但那井水的味道与这个大有不同。长久以来杜家嫉妒赵家的这块田,更嫉妒赵家的这口井。
张庐生便是奔着这口井而来。
此时日头正浓,他索性在柳树荫里坐了下来。他坐着时脊背也是直直的,没有半分懈怠。
那只大黄牛,正按他的吩咐在地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他对黄牛的工作进度很满意,约摸着两三个时辰它今天的任务也就该完成了。
据他的线人,也就是今早来找他的栓子说,柳屯杜家打算挖通地道,将井里的水引到自家的田地里。这还了得,这口井里可是有秘密的。而且马上要到龙潭聚首的日子了,这里不能有任何差池。
栓子专门负责打探六里头街地面上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向张公子汇报。他是个喜欢整日里在街面上混的,三教九流的事情也没有不知道的,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张庐升又给栓子派到了另外一块地上去打探消息。
过了不多时,从东边沿着河岸过来一人,他老远的看到了这边的柳树和井台,直奔了过来。
也许是太过于饥渴难耐,他好像没有发现柳树荫里的人。也许是发现了,不过觉得还是先喝了水再说。
当他把木桶放入井中,透过惊碎了的满井天光这么一瞧,登时吓了一跳。
清冽的井水中一朵红色的莲花开得正艳,虽说那朵红莲无甚怪异之处,但因其在深井中还是着实惊住了他。老人们也说过在井里看到什么东西都是有讲头的。比如看到蛇是灾祸的象征,看到青蛙是吉祥的象征,那看到红莲花又是什么鬼?
他“啊”了一声,连退了几步,指着井沿喊道:“这井里,这井里怎么有朵红莲花?!”
这喊声惊动了张庐升,他几个快步来到近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红莲花。”
“你确定?”
“确定。”
张庐升缓缓来到井边,他并未往井水里瞧,只是用手掌很自然的拂过井口上空:“你过来,再看一下。”
“再看一下就再看一下,井里就是长了一朵红莲花嘛。”那人努力的瞪着眼皮往井里探头,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趴伏在井沿上,仿佛要进到里面去。
“咦,怎么没了?不可能啊!奇怪,刚刚明明就在这里!”
最近怎么总遇怪事,那天是那条灰不溜秋的东西,今天又是朵红灿灿的花。
自己不会得了什么大病吧。
他伸手拉了拉张庐升的衣袖,道:“兄弟,你过来看一下,你看看你能不能看到。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最近总是能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张庐升拉他站立起来,面对面的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升腾起一片深不见底的血红,一个悠然的声音,仿佛天际飘过,又仿佛就在耳畔:“你没事,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人觉得自己像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林立,他定了定神,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略有疑惑的看着眼前人,问道:“你是谁?你是河这边的,还是那边的?”
张庐升回道: “你看我在哪边。”
“这么说你是赵家的帮工,怎么没见过你?”
“你又是哪边的?”张庐升反问。
“自然跟你一样咯。”
“你也是赵家的帮工?”
尉迟征好像想起了自己口渴难耐,便去汲水,一面忙着一面说:“不是,我是赵家小姐的朋友,前两天有人在这儿闹事,我担心他们还会来,所以到这看看。”
“你说的是杜家的那帮人?”张庐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莫非你是那位自称可以召唤狼群的人。”
“什么叫自称可以召唤狼群啊,那是真真的好嘛。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事儿这么快就传开了。”尉迟征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的笑起来。
张庐升嘴角勾起浅浅一笑:“也许你真的可以。”
尉迟征终于喝上了水,清冽的凉意滑过喉咙,驱散了燥热,浑身每个毛孔都畅快地舒展开来,显然他已将刚才的什么红莲花忘得一干二净了。
“哇,这水果真是好喝啊!”
他将水桶递给庐升,示意他也尝尝。张庐升摆摆手,径自回到刚才的柳树旁坐下。
尉迟征也是见过不少人的,形形色色,良莠参差,眼前这位虽说衣着朴素,但总感觉有一股芝兰之气自眉宇而出,眼睛又似云中幽谷般的秘境,直叫人深陷其中。
他跟着过去,坐在一旁: “看你这样,也是落了难的?”
张庐升轻嗯了一声。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来多久了?”
“刚到。”
“刚到?我们还真是有缘,看你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你叫什么?”
张庐升略一停顿: “张升。”
“莺莺传的张生?”
“飞升的升。”
“张升兄弟,我叫尉迟征,我交你这个朋友,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可以去赵家大院找擎男小姐。”
张庐升猛地抬起眼眸,静静地盯着身边人: “你跟赵家小姐很熟吗?”
“还算熟吧。”
“据我所知,他家小姐要嫁人了,而且要嫁的人姓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尉迟征突然显得有些失落,不过他转而又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你不是刚来的吗?”
庐升悄悄低下了头: “听九叔说的,九叔的女儿与赵家小姐交好。”
“噢,原来你认识九叔啊,他是这的主管,怪不得你能这么清闲,我看你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赵老爷子知道他们家的帮工这么清闲吗?”
张庐升本也不想在此与任何人有纠缠,听他絮叨起来没完,便想借故走开了,他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我这么闲着可不行,该起来干活儿了。”
他站立起身,拍了拍身后粘惹的尘埃,大步走开。
“喂,你别走啊,我开玩笑的。” 尉迟征正欲要追又停住了,他双手一叉腰,叹了口气,“还真是个怪人。”
尉迟征索性又坐了下来,他屁股的一侧还有些疼,就是上次从树上掉下来摔的。
得亏是屁股先着的地,不然磕断了胳膊腿,或是磕花了脸,怎么去见擎男大小姐。
磕断了胳膊腿不中用,磕烂了脸不中看。他不想不中用,也不想不中看。
他沿着河岸溜达了一上午也累了,正好坐着休息休息,也盘算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首先,首先是什么呢?他觉得好像有一个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绞尽脑汁的想,从一开始想。
大当家带领着白虎山的兄弟去劫掠赵家,结果被一群狼打跑了。
大哥大张旗鼓的找龙骨,找龙妖,就是想联合更多的人,借更多人的手来重启猎龙行动。
同时他怕那条龙找到山上来,便联合邱道长布置了一个法阵。有一天晚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山上的很多兄弟都莫名其妙的睡在了别的地方。他去狗舍爬到了树上,然后莫名其妙的跌落摔晕,大病了一场。
自己为什么去爬树呢?因为觉得有人从这里飞来飞去。自己为什么会跌落呢?自己对外说是雨太大,路太滑,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总也想不起来了。
那条灰不溜秋的东西永久的从他的记忆中被摘除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分析。
当自己走向狗舍的时候,其他人应该已经让人施了法昏睡过去了,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人还清醒呢?因为自己住的地方相对偏僻,施法的人疏忽了。
自己登高上了树,结果被施法之人看到了,他发现后就立刻让自己昏睡了过去,所以自己才跌落了下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从树上掉下来,还昏睡不醒。
当然施法的人应该就是大哥口中的龙妖,或与龙妖有关的东西。
然后,就是龙来白虎山是为了什么?若大哥那套说辞都是真的,以龙的角度来看白虎山便是始作俑者,他一定会来山上探明情况,他想探明的也一定是白虎山上到底有什么人要找龙。
想找龙的就是大哥和邱道长,不知道那条龙发现了没有?大哥和邱道长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先去抢赵家,让龙骨的事尽人皆知,又让杜家来闹事,把进山寻龙的打算散播出去,很明显他们应该是故意让龙找来的,但是龙找来了他们就不害怕吗?
对,龙能被人砍掉龙骨,应该是受了重伤。据他们说,当时有三十六个人与龙大战了一场,这些人个个不凡,也许至今未愈吧,所以他们才能不怕。
如此说来,大哥说的当年之事似乎都是真相,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他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问题还真有些烧脑。
自己只知道大哥下一步的打算是要全面重启猎龙行动。要开启这个行动,需要乾坤铃和大量的枪支火炮。
乾坤铃,据邱道长说,在穆大师手中。
足够的枪支火炮,大哥应该会从杜家下手。杜家有黑市,各种地下经营也不少,甚至还开到了省城。而且杜家还有个当县长的女婿,听说即将到任的熠县县长便是杜家的大女婿。
有了这些便可以自行进山,但总觉得还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
按常理那龙妖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等着你去发现吗?既然是妖了,也定会各种变幻,怎么会让人轻易发现了他。就算发现了他,他不会逃吗?
除非,除非什么呢?
对啊,一味引子,能引得他前来,而且应该是他自愿前来。
龙必须主动现身!
究竟什么可以让龙主动现身?
就比如我吧,如果想让我主动现身,那除非是家人或朋友有难……
想到这,他突然浑身一颤,当年家人有难时,他并没有主动现身,虽说自己当时年幼情况特殊情有可原,但他发过誓,若日后再遇到家人或朋友有难,他绝对不会再退缩。
再说龙,主动现身是为了他的家人或值得过命的朋友,难道还有其他妖吗,或者龙不只有一只?
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微微发汗了。
当年那三十六人是怎么发现龙的?或者说龙是怎样落入了他们的困龙大阵中的?
尉迟征不自觉地拿手擦拭了一下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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