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天五夜的赶路,他们已经快到吉州。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快。
楚子航带路,他们有时走官道,一日奔袭近两百里,有时又取小道,只是山路崎岖,马走得不快,但据楚师兄说这翻过这山能省得一个时辰,他也只好跟着。
每日都是楚子航叫醒路明非,在天还发深青的黎明就出发,直到明月高悬,路明非都快在马背上睡着才停下休息。
这几日,路明非倒没怎么担惊受怕,只是想睡觉。按道理,楚子航身上有伤,理应休息,但这人像是铁打的一般,面上无虞,反倒是路明非因为缺觉一脸菜色,两眼底下青黑,再俏丽的小姑娘也俏丽不起来了。
每日赶路赶成这样,像一路往地府狂奔。可不是吗?这就是在和那群拿皇粮的差役抢时间。逃出去就是生。逃不出去,只能做鬼了。
不过,这一路上,倒真的没有看到什么官差来追赶。在余朋乡补给时,路明非捧着热乎乎的肉包还去西市围观,一切风平浪静,通缉令上还未新增熟悉的面孔,比如他自己,也比如恺撒。泉州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传到这边来。
但每日赶路人勉强吃得消,马也要吃不消了。路明非觉得这两匹马简直就是神驹,这几天日夜奔袭,还负重,背着两个人,只到今早才看出疲惫,磨磨蹭蹭不愿起身,但一旦跑起来,还是威风凛凛。
师兄的枣红马真是乌骓再世,红鬃飞扬似赤霞,这白蹄霜也俊逸非凡,想来师兄那天早上花了不少的银子,才买得如此神驹。
这马,真配自己那花了二两银子买的翩翩白衣。路明非又想到了诺诺,恺撒。那天月色下,诺诺眼中饱含笑意。
如果诺诺知道了恺撒被斩首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的吧。于是路明非自己就十分轻率的决定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但当时,如果诺诺和楚师兄没有出现,自己就真的已经死了。
楚子航对他很照顾,路明非有时心疑是不是师兄真把他当成小姑娘了,但楚师兄就是这样一个大好人。在梁溪时,他就替自己撑过腰。
路明非的父母在他五岁时就离开了梁溪,路明非从此没有再见过他们。好消息是每过半年,都会收到
父母寄来的信和银票,但坏消息是,每次来信妈妈都遗憾地告诉他回梁溪的时间又要推迟。
一年复一年,路明非也就成了别人嘴里爸妈不要的野孩子。
叔叔和婶婶说不上对他不好,但他的一切需要都排在路鸣泽之后,这个堂弟可是婶婶心尖宝贝。
婶婶本不想让路明非上仕兰学堂,路麟城和乔薇尼寄来的银票是很多,但要明非和鸣泽一起上这个仕兰学堂,这银票就只是堪堪覆盖。
但这可是仕兰学堂。
婶婶和叔叔想了一夜,还是将二人一齐打包去了这个仕兰学堂。这个时候,路明非七岁,自他爸妈离开已经过了两年。
而楚子航在仕兰学堂正风光无限,他五岁就在这里开蒙,四年后,九岁时就过了县试,接着顺理成章过了府试,院试,引得知府大为惊异。
一鸣惊人。
叔叔婶婶就是亲耳听到快马传来的喜讯——仕兰学堂的九岁神童楚子航考中了秀才,这才终于破釜沉舟,一夜未眠,决定将儿子送进这出了个神童的仕兰学堂,当然,捎带着的还有路明非。
路明非到仕兰学堂的那天,七岁,按理说是懂事的年龄了,却哭的震天响。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经预知到被戒尺打手心的悲催未来。
新科秀才,年仅九岁的楚子航碰巧经过,多看了几眼却也并没有那么好奇,就去里间的学堂诵读去了。
不过他记住了路明非,他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不过是一天见不到父母,有什么好哭。甚至五岁时离开亲生父亲楚天骄的时候,他也没有落下泪来。楚子航有些心酸的想。
如果当时自己嚎啕大哭,苏小妍和楚天骄还会不会分开,人生没有如果。
楚子航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他记得三四岁时苏小妍和楚天骄的争执,甚至记得苏小妍眼眶里半掉不掉的眼泪。
苏小妍是个好命的女人,那滴眼泪终究没有在楚天骄面前流出。
楚子航快五岁时,苏小妍转头就抱着他离开了。那时楚子航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亲生父亲。
母子俩去了鹿天铭那里。鹿天铭算是苏小妍的远方堂哥,两者青梅竹马,只可惜在十六岁时苏小妍看上了楚天骄,他们俩就此私奔了。
现在仿佛一切回到正轨一般。苏小妍和鹿天铭终于在一起了,鹿天铭对苏小妍很是痴情,连带着对着倒霉儿子楚子航也爱屋及乌,视如己出。
楚子航对这一切很顺利的接受了,在那时,他也只是个小孩子。他被打包到了仕兰学堂进行蒙学。
大周王朝尚武,因此仕兰学堂里不止学习数术经典,还教习武艺兵法。学堂旁还圈出一片地当做演武场。不过,鹿天铭还另外请了武艺师傅教他武艺。
楚子航勤勉认真,老师们都认为,此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让楚子航参加县试,他就真的一鸣惊人。
仕兰学堂有了楚子航这个活招牌,更是一时间风头大振。隔壁县的小孩也被送到这读书,一群群的小孩虽然懵懂却像小兽,天然的就按照权贵这些划分出了好几个等级。
唯有路明非,像一只小白兔。一直在哭。
后来楚子航才知道,路明非不是因为他想象中离开父母上学才哭的,路明非的父母早早就撇下他不要了。
赵孟华这个小霸王敏锐的发现路明非十分好欺负,总指使他干这干那,路明非倒是也十分狗腿的跑前跑后,过了三四个月,这情况并没有以赵孟华收下这个小弟为结束,反而愈演愈烈了。
路明非小时候木木的,有些呆。赵孟华这个人天生性格里就有些恶劣,他喜欢看别人想反抗却又不能的样子。而路明非他就不是个弹簧,他逆来顺受到谁都来踩一脚的程度。
当然,这是在仕兰学堂,不是街头斗殴。这欺负是在同学的言语上,氛围里,路明非浑然无觉,直到他被骂是爹娘没了的野孩子。
路明非和赵孟华他们打了起来。
路明非的一拳头砸在了赵孟华的脸上,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赵孟华踉跄着后退几步,这个总把"我爹是县丞的师爷"挂在嘴边的小霸王显然没料到,平日唯唯诺诺的路明非会突然暴起。
他发狠地指着路明非,
“野种!”
“都给我上!”
小弟们还没有围上来,路明非又扑向赵孟华。他们两个在地上扭做一团,毫无章法。
“够了!”楚子航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私斗者会逐出学堂。”楚子航的声音又冷又硬,他弯腰一手揪起了路明非,把他拎直了站住。
“是他先动的手!”赵孟华带着哭腔喊,“你们看我这伤!”
赵孟华脸上青了一块,他一哭,鼻子下的血蜿蜒流出,像红色的蛇。
这红色,路明非看的清清楚楚,晕的立刻自然,活似碰瓷。路明非不知道,赵孟华狠狠盯着他,认为路明非是在装晕。
路明非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学堂里间的走廊长椅上,楚子航坐在旁边看书。
刚清醒的路明非还不知道这就是楚子航,他只觉得这人很是威风,有种大侠的气派。
暮钟恰在此时响起,惊得路明非差点从长椅上滚下来。原来他晕了快两个时辰,整个下午的课就这样过去了。
他慌慌张张要往学堂跑,却被拎着后领拽住。
“帮你和夫子请假了。”楚子航一本正经地说。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赵孟华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为什么帮我?”
楚子航当时没有回答。
后来,路明非渐渐明白了,楚师兄就是这样一个大好人,他是见不得别人被欺负的,楚师兄只是面冷心热,他对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会出手的。
但这也不是现在楚师兄对自己很是迁就的理由吧。路明非现在很是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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