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瞪视,拍桌而起,
宓娘与文故知如两只隔岸对峙的虎狼剑拔弩张。
他们这伙人身为客人不守楼内规矩,先是打架生事阻断夜宴后是摆出身份扣上罪名,气势嚣张,态度更是别提。
宓娘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托着俞蕴的面子才给了几分好脸色,这一看是文故知打头,我管你什么按察特使,罪名一概不认。
她的态度很简单,要谈?先赔我辞今朝的损失来。
“天大的笑话!”
她嘴角扬起讽刺夸张的弧度,怪腔怪调的讽刺文故知,“你欺上门来打断今朝宴,难道我楼里的打手制止你闹事是不应该?还私兵,有没有王法了”
紧接着她就像真的听见了天大的笑话那样仰着头发出一连串笑声,抬手到唇边轻点,脖颈扬出优美的弧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还有,还有什么器灵,你见过器灵吗就扣我的帽子”她边说边向低头不语的俞蕴那边转过去寻求认同,“哎小鱼儿你瞧瞧他真可笑极了,要给我当器灵捉去呢”
随着她的话音刷刷开合的鎏金折扇晃了俞蕴的眼睛,接触到闪光的她双眼有一瞬间的紧闭,嘴唇抿着,没接她的话。
文故知余光里一直观察着俞蕴的状态,一见宓娘有为难她的倾向便又拔高了些气势,起身离开座椅走上前去缩短了他与宓娘的距离。
从宓娘的角度看,身姿挺拔的文故知几乎将身后椅子上沉默不语的俞蕴全然遮住。
呈现了一种双方都没意识到的保护性姿态。
宓娘挑眉轻笑,不知可否,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却比先前更加复杂和危险。
俞蕴在此时接过话茬,她不理会二人剑拔弩张的姿态,也没附和文故知提出的三条重罪,她清楚那所谓的重罪只是审讯前的铺垫,一个下马威,杀杀对方的锐气再诈诈底细,方便后续谈到重点时候能轻松些。
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她有更关心的事情必须立刻问清楚。
于是她越过挡在身前的文故知,站到宓娘的身前,随着她低头对视,软榻上半躺的宓娘也带着几分期许抬头望向她的眼睛,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俞蕴平静的开口。
“今朝宴上的乱象是你用,器灵,做的吗”她问道,器灵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似的瞟了一眼外面圆台的方向。
问完整个人都明显紧张起来,绷得笔直,双拳紧握,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柔和浅笑的女子,等待回答的几秒内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在听到宓娘承认是她做的时,俞蕴做了一次长长的呼吸来平复她躁动的心情,先前那点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鲜活起来,眼神亮亮的,她还高兴的看了一眼文故知。
只是还没等文故知搞清楚俞蕴突然高兴起来的原因,宓娘的下半句话就把她嘴角的笑容撤下来。
“是我做的,但不是器灵”宓娘说着,难以忍耐残酷似的把她的头轻轻的偏向一侧,她头上坠着的珠翠绒花因摇头的动作而发出轻响,避开了俞蕴热切期盼的眼神。
“我的客人找到辞今朝来是想要无忧乐土,想要抛弃烦愁,今朝宴会满足他们。那些糕点里有西域秘药,食用后会有片刻幻觉,让人半梦半醒间如临仙境。
似是为了让俞蕴安心,她又急急的补了一句,“我亲身试过,不伤人的”。
俞蕴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伤人是好的,她的职责就是保护百姓免受器灵危害,但这个答案却不是她此刻想听到的。
她仍不死心,毫不犹豫的越过桌子追到宓娘身前挨着她的膝盖蹲下来,仰起脸坠着对方视线的方向转直到避无可避,强迫宓娘与她对视,继续追问她。
“筱缃”她喊出台子上怀抱琵琶的花魁名字,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起她与筱缃的接触,“她的琵琶只是最普通的琵琶”
那把琵琶现在残破不堪的躺在圆台上,边角还沾着俞蕴割破筱缃手臂时候飞溅的血点,那些鲜红已经随时间推移变成褐色的污点。
她握上宓娘垂在膝头的手,那只裹着绷带的掌心交叠在宓娘的掌心,让对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抖了抖,却没有抽离。
“那她呢,她也是......”
她的眼神忽明忽暗,文故知时刻观察着,作为一个不明所以的外人,他察觉到俞蕴问话的态度十分怪异,相比于疑问,她更像是一种明知道结果但迫切的寻求渺茫的希望,她是在祈求宓娘否认她的猜想。
可惜的是俞蕴很聪明,聪明到难以骗过自己。
正如她唇边犹犹豫豫了几回仍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在她热切期盼的目光里,宓娘摇了摇头。
长久的沉默。
“......好,我知道了”
俞蕴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沉默到宓娘都难以忍受这种安静的折磨,伸出手来想要抚摸过俞蕴浓黑柔顺的长发时,她抽出手,站起身,回到座位去了。
得到答案的俞蕴看上去很平静,她眉目舒展,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就连先前萦绕在她身上失控的杀意和狠戾也都消失了,变回了最正常的模样,也是文故知最熟悉的模样。
但她从他身边经过时轻的像一阵风,令文故知察觉到,曾出现在她身上片刻鲜活的生命力已经随着最终答案的落地而快速流失。
在船上引起她情绪波动的是器灵,在这里引起她情绪波动的是筱缃。
他回忆起混战中的俞蕴剑指筱缃的过程,圆台上只有破碎的琵琶,手臂的鲜血,和疯癫咒骂的伪善女人。
文故知的眉头一皱,些许预感在他心中产生。
俞蕴已经落座在身后,抱着剑一言不发,在文故知回头看向她的时候点头回应。
于是他提起那块腰牌,将沉重的寒铁腰牌握在掌心,以朝廷命官身份逼迫宓娘回答问题。
“我为圣上钦命按察特使查探世子大案,辞今朝与此案相关,劝你摆正态度积极配合,不要因一时志气将辞今朝拖入深渊。”
可惜对方是宓娘,她从俞蕴那边回过神来,拢了拢空虚的掌心,便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个遍,依然不为所动。
“真是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官人”她姿态随意,十分不屑,甚至带着点轻浮的语气回他的话,“我呢,只是皇城脚下讨生活的小小市井商人,没见过市面,你这按察特使什么官什么职的,我不仅不懂,也难分真假”
客客气气的一串话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她的态度,意思就是别拿官职压人,老娘不认。
文故知一听这话就发笑,堂堂京都城最火爆的酒楼每日达官显贵有多少,坐在辞今朝帷幕小间里谈成的大事小事又有多少。
他今夜第一次亲临此地亲眼目睹楼里的种种奢靡暗涌,只觉得这里简直就是另一座“朝堂”,区别是上朝谈的多少能听,在这谈的不堪入耳罢了。
结果作为老板张嘴说朝堂遥远不认官职,凭谁能相信。
但宓娘还真没骗他,她金折扇一扇坦坦荡荡说的全是实话。
作为辞今朝的老板娘,她每日生活里最重要自然是生意,文故知这种坐朝堂上文邹邹指点江山的人哪知道商人的生活是早间采买,夜里查账忙的不可开交的。
虽说辞今朝如此大的产业上下百十口人各司其职,又极尽繁华日入斗金,任谁看来都觉得这一套活根本用不到她这位老板亲历亲为
但众人云云皆非我,客人只见表面光鲜。实则经营一座如此规模的酒楼谈何容易,上至何时研究新餐食,何处采购菜蔬食材,大堂桌椅装潢几日一清洗,下至雇佣跑堂厨娘,谁辞职谁生病谁又告假,种种事情都要由老板拍板定调。
尤其到了宓娘这里更甚,她每日都检查餐食和卫生,楼里所有人她都相熟,家住哪里,几口人她一清二楚。
没有人比她更爱辞今朝,毕竟最开始,这座楼的位置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烧饼摊子,是她日夜辛勤逐渐建造起这座华贵的楼阁。
所以宓娘说不认识官职是真的不认识,达官显贵是她的客人,也只是她的客人,在京城做生意要学会装傻,她不会注意具体有什么大人物,那是自找麻烦。
正如她不认识文故知所谓的按察特使,自然也不会多在乎是否有世子来过。
眼看辞今朝老板油盐不进审案陷入僵局,文故知那边是人证物证在手,按照规矩已经能够将辞今朝封禁,将宓娘提去大牢审。
但先前他观俞蕴和宓娘的态度,那句“小妹”的称呼让他犯了难。
提审宓娘,难免不会牵连俞蕴。
如此一来他作为主审需得避嫌,就再难与俞蕴有什么交流。
那许多事都会难办的多。
他面色一峻,随后转身想要俞蕴再劝劝宓娘,他的视线刚递过去俞蕴那边就有了反应,她正有此意。
俞蕴从腰侧的袋子里摸出一个物件来,那东西用螺青色的锦绸包着,她一边靠近宓娘一边打开,站定到桌前时已经将其中包裹着的东西握在指尖。
那是个与宓娘手里的鎏金扇子极其相似的铃铛,拴在一块龙虎玉下面,铃铛整体的形状是流畅秀气的鸟雀抬头。
宓娘在看到那鸟型金铃时面色大变,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俞蕴。
“那老头连这个都?!”
她脸上是真切的着急,伸长了手臂去抓俞蕴的手腕,眉眼里流露出的情绪除了恐惧,更多的居然是痛苦。
“小妹,不要!听阿姐的,阿姐带你走,阿姐带你回边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你别听他们的,他们......”
她边说着边靠过去抓那个铃铛,但俞蕴毫无犹豫,一刻不停,想要阻止她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手腕轻晃,黄金铃铛被摇响,发出声声尖利刺耳仿若鸟鸣的铃音。
铃铛后的俞蕴垂下眼睛对宓娘笑着,那笑容是文故知从未见过的温柔,也是正真的笑容。
她的唇微张又闭合,落下一句无声的“阿姐安心”,宓娘眨眼,一滴清泪沿着她艳丽的脸庞滑落。
“俞泊峤”
她恨到咬紧牙关,一字一字的念出这个名字,恶狠狠的要将他咬碎在持齿间撕成碎片吞咽入腹。
黄金铃铛的鸟鸣响过三声,那把抛在一边的鎏金折扇受到铃声的召唤自行飘起落在宓娘手边,被她紧紧握住。
红裙坠地,宓娘单膝下拜,哽咽的声音喊过铃铛的尾音。
“金乌令到,一处方宓,谨遵院长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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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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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金乌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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