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灯，焰若蓝火，其烛液与灯芯连接感应，滴落后即便是远隔千里，烛液仍会随灯芯而亮”
鉴器司偏殿，俞蕴与文故知温茶对坐，等候卫乌使带回孟逾舟的下落。
作为诱饵的郑家镜匣已经完好无损的由她亲手交还鉴器司，连同孟逾舟留下的画像和嘱托，一字不落的转告了司卿梁延生。
小院内其余闲置器灵也被鉴器司派人挪出分拣，另寻他处妥善保管，防止有人再行盗窃。
被彻底清空后的院落改由卫遣司接管，一处的卫乌使提灯循迹，根据脚印方向全城搜索孟逾舟下落。
慈灯之名是收入院中后被鉴器司赋予的统称，这件器灵一分为多，除较大的主灯外，还有无数巴掌大的子灯。
外派卫乌使手持的是子灯，八角方正的样式，绸面挂珠宝，还有各不相同的雕花灯杆坠着，轻巧便携，十分精致。
主灯则十分脆弱，灯芯易灭，出不了尚器监典册院也受不得颠簸。
掌主灯的卫乌使是个偏瘦的年轻男子，一副文雅秀气的书生长相，独自控制着所有子灯的明灭。
他随俞蕴等在鉴器司，端坐在方桌左侧，时刻呵护着怀中的器灵。
慈灯这一燃就是三个时辰，他始终稳坐如山，丝毫不动。
文故知见他辛苦，几次三番的提出要替他分担些重量，却都被俞蕴赶在他伸手触及灯罩之前制止。
“慈灯器灵性状不稳，任景是唯一被选择的持灯人，冒然混入别人的气息恐怕会引起灯芯波动”
见他实在热心，俞蕴无奈，只能尽量以他能听懂的方式阻止文故知插手。
她将文故知与掌灯的卫乌使隔开些距离，才又转回来对他投去关切的目光，神情温柔。
“你若撑不住便同我说，缓些时候也不迟，不要逞强”
名叫任景的卫乌使双手捧灯，佩戴的特制手套编了金属丝线，隔绝他皮肤与灯罩的接触，也限制着他关节的活动。
在他怀中的主灯形状简单，甚至没有提杆。
藤条做骨，宣纸为面，上接玲珑六角顶，下挂轻纱流苏，粗看上去外观与寻常富贵些的家灯无异。
盈盈烛火在掌下跳跃，任景双手连同手臂上身都动弹不得，在接连收到两人的关心后，脸皮薄的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事，司卿”，任景不太自然的低头笑了笑。
“初春乍暖多急雨，提前洒在院中的烛液也不知被孟则录踩去多少，若是被雨淋过便不好找了”
“我不与其他兄弟一同外出效力，不受风吹雨淋，已经是优待。慈灯在我手里定然稳固，司卿安心。”
似回应他的话语一般，慈灯烛心的幽蓝火焰比先前更浓烈了几分。
俞蕴的视线又落在他持灯的手套上，盯了好半天才转回到面前的茶杯，放下心来。
卫遣司中的卫乌使大多数都有器灵傍身，单论能力来说，慈灯在其中并不算出众。
掌灯的任景更是毫无武艺功夫，是由文考择选进来的彻头彻尾的文人。
若不是被慈灯选中，他原本应当是去典录司任职，做执笔记录器灵的工作。
因此自他意外加入卫乌使后，身为司卿的俞蕴总是为他的公务安排忧心。
反而是任景自己想得开，按他的话讲，处理器灵事务根本就是为了百姓服务，在哪里都一样。
“孟逾舟几次三番推脱不肯说出红章来源，即便我们将他扣押，又因无罪不能审讯，也是没有办法”
偏殿空阔，三人对坐无趣。
不愿意枯等，俞蕴主动对文故知说起昨夜未出口的计划。
“此人履历造假，行踪成谜，不好追捕。既然他舍不下郑家镜匣要回来。我便叫人先在院中铺满慈灯烛液，只要他敢来，无论做什么都必然会染上慈灯痕迹。”
想起昨夜月光下顺着院墙延伸的幽蓝脚印，文故知觉得惊诧又奇妙。
“所以你们故意露出破绽放走孟逾舟，叫他以为成功脱逃，放松警惕，再趁机追寻他足迹，查探线索”
他了然，下意识去看任景怀中的慈灯。
“好计谋，这些能力各异的家伙还真是奇妙”，文故知轻声赞叹。
他话语所指的不单是慈灯。
还有先前见过的渔网，鎏金扇和镜匣，就连爆炸害人的琉璃钗和御船酒杯都各有各的精妙能力，奇异非凡。
隔桌对坐的俞蕴饮下杯中茶水，入口才发觉茶汤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由温转凉。
“人造的产物经机缘巧合有了更大的利用价值罢了，算不上什么奇妙不奇妙”
她开口语气带着轻微的不悦，像是反感文故知无知的热情。
“器灵毕竟非人，它们意识不清，心性难测，无论是否出于本心，总是会陷人于不幸。”
她再一次转头去确认持灯卫乌使的状态，话语中的郑重严肃令文故知感到不解。
他实在看不出慈灯有什么需要警觉的危害。
屋内火炉燃的旺，细看之下久坐一旁的任景额头上已经遍布细汗，抱灯的双手仍然稳稳的分毫未动。
兴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再次被关注的他开口转移话题，想要从中缓和。
“司卿，你如何得知孟则录所行之处就一定会有咱们需要的东西？”
他并不清楚任务细节，习惯性的以为他们是在追某样新生的器灵。
“即便东西真在他手里，以孟则录昨夜的机敏和谨慎，他也不会冒风险把它随身携带，我们追踪他个人的下落不还是无用功”
文故知听着他奇怪的问题眼神一动，俞蕴没有将追查红章来源的事如实告知手下卫乌使。
“无论放在哪里，他总要回去照料”，俞蕴没察觉到文故知的异样，她随口应着任景的疑问，注意力越过背对正门的文故知肩头，落在刚进院的人影身上。
自院门外，三五个螺青色官袍的遮面卫乌使相伴而来，人手一杆提灯。
“文大人说的没错，鉴器司总共上报过十余件器灵丢失。只是丢失者都为最低等简单的器灵，能力弱小，平日里损耗也不少，便没引起注意。”
“孟逾舟也确实是惯犯，恐怕他做则录郎是假，借身份盗取鉴器司器物才是真。”
她边说边起身迎向搜寻回来的卫乌使，顺手在册子上划掉又一行派遣信息，他们已经是今日的第四批。
册子上前三批脚程快的早陆陆续续回了院里，带来的足迹信息纷乱复杂，只可惜都没什么大用。
足迹来看，自鉴器司逃脱后大半日，这孟逾舟不是逛街吃饭就是看戏听书，好不逍遥快活。
他发着蓝光的足迹只在人群最嘈杂处出现，根本就是为了混人耳目。
还在听她说话的任景见俞蕴起身，下意识也要站起来跟上。
文故知对慈灯兴趣盎然，还在明里暗里的瞥着灯看，见任景一动那灯芯就跟着摇三摇，偏偏本人的注意力追着俞蕴跑。
他这次的走神对灯芯影响极大，那捧蓝焰在摇曳中已经不似从前鲜明，仿佛随时会灭。
权衡再三，文故知违背了俞蕴所说不要触碰的嘱托，向着怀抱慈灯的任景伸出了手。
“卫乌使兄弟，这灯......”
他还未说完的话头伴随着猛然撤回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低头一看，掌心已被温度烫到发红。
文故知眉头瞬间凝起，严肃异常。
“哦！多谢大人提醒，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错，幸好，幸好啊。”
经他一声呼唤，任景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去确认烛心的状态，压根没工夫去看文故知的表情，他忙着给灯芯恢复活力。
文故知还要再说什么，却在此时听闻院外轰然一声雷响。
那边刚跨出侧殿门槛一脚的俞蕴也正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只见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她立刻转回身到殿内去，吩咐任景留守鉴器司看顾慈灯，顺便带走了呆愣着杵在原地的文故知。
“等等，他不对劲”
被俞蕴强行带走的文故知一步三回头，殿内任景闭眼小憩，看不出异常。
而文故知却心绪难平。
只因片刻前在他伸出手时将他烫到掌心发红的并不是器灵慈灯，而是这位卫乌使的手臂。
“任景的体温有异，炙热的气息隔着卫乌使官服都能透出来，简直就像是......”
“像是亲手触摸火焰一般？”
俞蕴平静的以陈述语气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话，文故知噎了一下，点点头。
“先关窗，东侧三个归你”
来不及解释，跨进院中的她忙着去关小窗户的缝，她把文故知推到东侧去，祝福他既要确保殿内空气流通又不能有任何雨水能侵入。
最后才回身去关侧殿大门，在此过程中，偏殿内仍坐在原位的任景抱着灯缓慢的整个人转过身来。
“二位大人慢走。”，他说道。
姿势受限的他无法抬手，只对着这边露出个极温柔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向着门外两人点头示意，还轻轻的抬了抬手里的灯。
之后大门被俞蕴闭合，文故知的视线也就此被切断。
“原主过世或无法使用器灵后，无主的器灵会再行选择他们接纳之人作为新主，新主与器灵共生共存，可以驱使器灵能力为他所用”
门外檐下，她要文故知伸出掌心来看看伤势。
好在他收手的反应算得上快，接触任景手臂的掌心和指尖只是表层微微发红，还没有实质性烫伤。
“任景使用慈灯时与烛焰供生，你接触他，确实与接触火焰无异”
俞蕴叹着气，责备文故知不听她嘱咐的冒失行为。
外巡回来的第四批卫乌使提灯走近身前，为首的人是个晒成麦色的生面孔，身体硬朗，看上去有些田间地头的乡野气息。
来人是卫遣司三处指挥使，柴苻。
他手中没有提灯，而是握着张卷起来的地图，快步走来时柴苻的表情是明显的兴奋激动，急着要传达好消息。
“俞司卿，有了！”，还隔着几步开外他便抑制不住的挥了两下手里的地图。
俞蕴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她不再理会发愣的文故知，将他远远留在身后。
院外凉亭石桌上，几人围成一圈看着柴苻铺开手中的城区地图。
“那小子确实聪明，前后兜了好多圈，绕着远路和偏路走”
柴苻将地图上他们画出的足迹点展示给两人看，除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显示孟逾舟曾经在此落脚外，各点间还有串联成网的黑线。
有几条还没勾完，他躬身伏案去补全，起身时候他突然哎哟一声，单手锤了锤腰侧，看着像是饱受伤痛的困扰。
面对文故知的关心时他又爽朗一笑，只说是战场得来的老伤了。
“不过这孟家小贼到底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得了点好东西就着急出手去换钱吃酒，还是让我们逮住了尾巴。来二位大人，看这儿。”
循他所指位置看去，补全后的地图上，原本环绕无序的条条细线密密麻麻穿越数条街巷，却在途中穿插交汇过同一点。
城西，关马弄，双槐坊。
“这是何处？”，俞蕴遍寻记忆也没想起这处民居有什么特殊点。
非要说来也不过是那处的街道常有货运车马经过，地基压得紧实，道路也比寻常宽阔些。
问到点子上，柴苻高深莫测的双手叉腰活动了两下肩膀，手握成拳重重的锤了两把桌台，深吸一口气念到。
“千金换命，流水开财”
“这儿是法外之地，黑白销赃处，京城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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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苦手啊！痛哭流涕
感谢你喜欢我笔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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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全文大纲，可放心入，不会坑
日更日更，如有临时情况会改为隔日更新
明晚九点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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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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