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蕴抬手在前,将柴苻和卫乌使援军的行动叫停,留他们原地待命。
现在长剑在手,唯一被撕开的穹顶缺口还被堵死,局势彻底倒向卫遣司一边,被断了后路的敌方再无翻身的余地。
她便不急着收拾残局,而是要再逼一把敌方持令人,看是否能从他嘴里扣出有利于卫遣司的信息。
“你已无退路,却还不肯上前说话,也堪为君子吗”,她出声质问。
这句话说的极妙。
本朝将德行兼备,儒雅谦卑之人奉为君子,人人争相学习,以君子之名号为追崇的典范。
尤其在筹备文学科考的年轻男子之间,无论是否具备高尚的品德,都好以君子自称。
而俞蕴质问号令杀手死士的武夫是否堪为君子,便处处透露着滑稽可笑。
应哨声匆匆赶到的柴苻虽不知事出缘由,但也靠着他多年的经验单看现场打斗痕迹将事因猜出个大概。
他任卫乌使教头许多年,对卫遣司感情深厚,这一见对方身着肖似卫乌使的制服却浑身邪祟不正之风,行不轨之事,实在是火从心起。
再听自家上司一句君子,他明白了俞蕴的意图立刻跟上话头出言讥讽,爽朗大笑到。
“尔等鼠辈龟缩在后,只敢以假面现于人前,还配谈君子一说”
他只为解气,遥遥望见后方还有百姓在,柴苻多少顾及了卫遣司的颜面没有说的太狠,把要骂出口的脏字改的文雅了些。
却没想到正是他这一句起了效果。
俞蕴三激两激岿然不动的敌方持令者听见自上方传来的浑厚男音后猛然抬头,阴邪的目光凝视过柴苻,终于自后方走上前来直面俞蕴的质询。
当挡在身前的杀手恭恭敬敬的低头向两侧分开后,那人便踏着阵中留出的空隙一路行至队伍最前方。
俞蕴目光紧跟对方,将其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细看之下,发现即便出击时的招式和身法刻意保持了一致,但那持令人走出人群时的身体姿态还是与其他杀手略有不同。
先前此人隐匿身形留在阵后,俞蕴并未与他有过正面交锋,只在抵抗其他杀手袭击时候远远瞥过他几眼。
交手中,这伙杀手给俞蕴留下的印象除了不要命的杀招外,还有一点是他们肢体上位置各不相同的僵硬和迟钝。
有人看着腿脚不便,有人看着手臂粗大,总之是各有缺陷,也为此各有弱点。
哪怕手持器灵武器,要逐个击破也并不难。
但眼前走来的这位持令人却于他手下一众杀手皆不相同。
来者身姿修长偏瘦,四肢比例极佳,行走时步态很稳,单从外表上看并无明显的残缺。
身着的紫棠色劲装竖起立领,还佩戴着手套,从指尖一路遮到线条流畅的脖颈,全身上下外露可见的唯有夹在遮面紫巾和斗笠阴影之间的一双娇俏杏眼。
眼中正因柴苻的冒犯而盛满怒火。
越往前来,那人种种特征越发明显,比起被激怒后失去的伪装,更像是不畏惧被发现的自信。
俞蕴眨眨眼,意识到敌方持令者原来是她非他。
造假倒是用心,仿了卫乌使制服,还要仿卫乌使司卿。
这一发现令她感到新鲜,俞蕴唇边勾起笑意,手腕一转,剑锋向上回收贴近手臂之后,颇为有礼貌的让给对方先开口。
步至前方,那假持令者张口先是驳斥起柴苻。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稀罕什么君什么子,我只知道当我爬的足够高时,便可要那君子们趴伏在我的脚下听从我的号令。”
她冷笑到,声调确是年轻女声,话语间的不屑远比俞蕴激将她时做出来的假态度要真得多。
“现在是我在同你的上级说话,还请这位君子,不要插嘴。”
她抬起手指先指柴苻,后落到脸前,叫他噤声。
如此态度与做派,俞蕴料定此女子身后的势力绝非仅是眼前这些不堪打的紫衣杀手。
柴苻也没料想到有人被包围了还能气焰嚣张,噎在原地,叹了一口大气。
这下好了,碰上个有怪脾气的,偏偏他家司卿哪哪都出类拔萃,唯独有个喜欢研究怪人的癖好。
柴苻无奈的只能祈祷这些破事快点结束,好让他下去痛痛快快的战一场解气。
“看那柄漂亮的剑,你便是传说中的器灵猎手,尚器监典册院最锋利的剑,卫遣司司卿,俞蕴吧?”
转过头来,那女子高昂着头自下而上打量起石山山顶持剑而立的俞蕴,接连一串名号报出口,她哼了一声,满意的点点头。
“可以,你还不错”
对方愉悦上挑的尾音不像做假,也没有半点讽刺阴阳的意味,让厮杀后突然得了一句夸奖的俞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那便谢过你的夸奖”,她回答她。
正如柴苻预料的那般,此话一出,他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拦,就见俞蕴直接一脚迈出崖边,自石山顶上落到敌方阵前去跟那女子面谈。
下落途中她所穿着的衣裙被风带起弧度,身姿如一尾青鱼般飘逸轻盈,明明是素色,却比池龟画卷中任何五彩锦鲤都更夺目,引得那紫衣持令者频频点头,满目都是欣赏。
“不错,我正是卫遣司俞蕴”
落地站稳,俞蕴回她一句,同时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让更为幽亮的绿光自剑锋划过,既是身份自证,又是十足的威胁意味。
“阁下带人擅闯双槐坊民巷,阻碍我司执行公务,危害百姓,是何居心”
俞蕴态度公正严肃,持剑逼近,以卫遣司司卿身份宣告着她的罪行,侵入敌方安全范围内停在持假哨令的女子身前几米。
此刻山石筑起的平台上除了她便是凶神恶煞的杀手群,站在一处时两方状态都不算好看,身上,刀上,尽是浓稠血色。
区别在于对方的血色来源于自身被短刃割出的大小伤口,而俞蕴则是造成他们伤口的人,她身上的暗红色块都是被对方迸溅的血液所波及。
俞蕴本人除外袍上几处零星的破口之外,全身上下是半点伤口也无,甚至还穿着不宜战斗的宽大衣裙。
凑到近处一看,给那持令的女子激动到双眼冒光,啧啧称奇,处于敌对阵营的她对俞蕴满眼都是欣赏。
但俞蕴说的她一概都没听进去,一直等到俞蕴把话说完了,她才双手合十清脆的拍了两把,接着双手叉腰自顾自的开始说她的。
这次对俞蕴说出来的话也相当无礼,给守在上面的柴苻听得烦躁到眉头一紧又一紧。
“行了,你不必同我说什么公务的,朝廷于我的眼里如同道边马草,不值一提”,那女子摆摆手,对她满口官腔十分不耐。
“你看,你一没穿着卫乌使制服,二没带着司卿令牌,独自一人带着个......”
那女子似乎对卫遣司办事风格十分熟悉,一一细数俞蕴此行的漏洞,说到同行之人时她瞥了一眼文故知消失的方向。
一片地盘空空如也,除去上方守在周围的紫衣杀手外,就剩下云层一个没有闭合的洞。
撇了撇嘴又白了一眼,她对俞蕴有多满意,对文故知的表现就有多失望。
“......拖累。”
即便俞蕴看向她的眼神相当不善,她依然毫不在意的给文故知丢下一句拖累作评语。
“区区一个无器灵傍身的普通人,也配做你的搭挡。俞司卿,他许你什么了?”
轻声发问,她的下半张脸遮在面巾下蒙着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灵动杏眼眨巴着疑惑。
从头到尾,这女子的态度都实在怪异,若不是亲眼见到此刻平台上两方对峙,她身后还站着刚奉她命令袭击池龟拍卖行,被俞蕴打到溃不成军的杀手群。
柴苻都会觉得她这份莫名的熟悉态度像是俞蕴的友人。
而不是立场相悖,刀剑相向的仇人。
时间越拖越久,池龟拍卖行所处的画卷残破灌风,孟逾舟携百姓躲避在山岩石壁之后,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几时。
眼见是问不出来什么,基本的流程走完俞蕴已无心再听她胡言乱语,打算先全部带回卫遣司关押候审。
双槐坊案情云谲波诡,层层关联。
瑰市鬼市纠缠不清,现又冒出一伙手持器灵武器假扮卫遣司的杀手,其中牵扯的多方势力复杂,恐怕事态还会愈演愈烈。
俞蕴身为卫遣司司卿职责仅在外务追查,接下来如何行事还需要交给俞院长和议事堂诸位协理大臣一同决断,她个人不好妄下决定。
她便将那女子要说不说的话头打断,直接吩咐柴苻带卫乌使捉拿他们这一伙人。
“贼人冥顽不灵,多说无益,柴苻,拿下。”
“遵命,司卿!”,柴苻高兴的应声,终于能一跃坠落平台之上。
在他身后,无数沉默的卫乌使自破口处入场,他们军容整肃,行事规矩。
从四周围上将那伙紫衣杀手圈禁时,即便是人人身穿便服做掩护,真正的卫乌使队伍整体的气质仍比敌人高出不知多少。
却不想到对方并不急着奔逃或求饶,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你看你,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倒一个劲的跟我着急,话都说不上几句就赶我走。”
那女子从腰间摸出号令鸟哨将其挂在指尖给俞蕴看,银丝细线下拴着的是一块黄玉。
“不过像你这般优秀的人,有些脾气倒也十分正常,没关系,我原谅你”
那块黄玉连着哨子被像街边小玩意一样在她指尖打着转,那女子嗔怪俞蕴的“无情”。
立于卫乌使逐渐缩紧的包围圈中心,她不紧不慢的细细打量卫乌使们手持的武器,像是好奇敌方的实力,又像是研究刀剑的结构。
此次前来双槐坊摸查器灵走私情况,顾虑到市集内商人和买主人数较多,俞蕴在行动前准备时并未选择调动全部配备器灵武器的一处飞驳组。
而是将队伍一分为二,调遣了半数人马加入更熟悉民众的三处当中。
卫遣司的卫乌使所持有的器灵武器并不像敌方手中的那样时时刻刻泛着妖异的光泽,叫那女子一眼看过去没能分辨出差异。
“你们的器灵呢,用在何....”
那女子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话出一半却突然住嘴屏息,猛地扭头向着池龟拍卖行牌坊看去。
紧随其后,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山石崩裂的脆响。
俞蕴目光时刻紧随对方视线,第一时间也随她去看了那座雕花牌坊,看到牌坊无异,垂幔飘飘。
再回头,柴苻的惊呼之下,俞蕴看到牌坊之后用于保护百姓的石壁自中心点向外寸寸断裂,令人胆寒的石壁破碎声音响彻整个画中幻境。
孟逾舟用铜铃铸起的保护拍客的石壁防线,彻底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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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蟒蛇吞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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