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产业虽不算富庶但种类纷杂,分散在民居各处,需得先着人去请大理寺官差协助核查真伪,再做决断。”
刚返回司卿院时,两人谈论一路的案件还未全部分析完。
离俞蕴去见院长还有一会儿功夫,便就近落座院中。
石桌上还摆着早上文故知饮了一半的冷茶,他下意识左顾右盼想差人换过新的,却没在院内寻到任何侍从的身影。
回过身来时俞蕴已经自然的将茶壶碗碟拂到了一边堆着,她急着腾地方展开许掌柜方才写就的单子,翻出上面画圈的痕迹给文故知看。
经过路上两人对许掌柜前后态度的分析,因他两次对孟逾舟形象截然不同的叙述和隐约体现出对器灵受害者的漠然。
即便他在甲袁兵变一事上对文故知态度友善,俞蕴也已经决定不会轻易相信他所言。
元宵节调虎离山后,她对卫遣司外派事务的警惕已经提升到了顶峰,许掌柜在这时多次表达的对卫遣司和她能力的认可便未能起到拉近关系的效果。
反而令她在对方为急于找寻孟逾舟下落而发出催促时更为冷静的思考调查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以通过尽可能多的前期谋划来最大程度降低外派卫乌使时的风险。
所以在送去给大理寺官差调查前,她想要先问过文故知的想法。
禁军营职权覆盖京城巡防,将士们固定负责某区域常常与居民十分熟络,做出对应巡防安排的禁军统领也是对各区域街头巷尾的情况最为熟悉的。
果不其然,文故知只需看着那单子上简单的信息便能快速从中挑出了位于稍繁华的街巷中心的,和处于人口流动相对复杂区域的孟家产业。
“嗯,此处屋舍是重点,要先看有无租赁,再走访左右邻居,最好是要联系到近三代历任主人核查。还有这边,这巷子前些天有过盗窃上报,现在是巡防重点,人也多”
“这边不会.....这边......”
他叙述的详细,对着行目逐条分析优缺点,边看边想边同俞蕴介绍,提供的帮助超出她设想的程度。
而文故知也在最后选择了他认为最有可能有孟逾舟藏身的位置。
那是一处位于两巷子交汇处路口的铺子,登记在许崇山名下,所经营行当是布匹成衣买卖,也兼做秀坊生意,代挂代售个人绣品。
单从位置和铺面大小来看,账面上的流水营收就应该很是漂亮,俞蕴也认同这种旺铺每日买卖来往频繁容易掩盖信息,她提笔在旁补下了标记。
但也据此提出了不易于藏人的缺点。
“这铺子在上城区,附近所居住的门户非富即贵,周围商铺以钗环脂粉闻名,去那里的便多数是负责采买的后院下人,人多,嘴杂,最易生传闻”
说这话时俞蕴唇角有轻微的上扬,刑部大牢时那些吵得像山雀一般的各府侍从给她留下的印象可不浅。
与各府女儿一同久居后院的侍女原本就全靠着出来采买时听得外界传闻排解枯燥。
孟逾舟离开时所穿着的那身挂珠玉宝石的牙侩打扮又与寻常京城人穿着相去甚远,落在那区域里一旦叫人看见便是不小的轰动。
若沿途有地方歇脚能够他换成寻常打扮,气质上也很难扮作贩商走卒。
人流量大带来的隐藏效果与缺点汇合到一处,综合下来是弊大于利,俞蕴不觉得他会选择这里落脚。
“放从前是会如此”,文故知先听罢她的观点,而后点头认同,为她补上缺失的信息,“但现在那处已戒严,各商户门可罗雀,一旦日落街上就鲜少见行人了”
俞蕴听得眉头一皱。
为便于卫遣司行动,每每城内有区域出现封路或者其他机构有公务时都会来人通告一声,她日日按时听取各处指挥使汇报,并未得知有街道进入戒严状态。
她第一反应并未怀疑是卫遣司遗漏了消息,而是追问文故知戒严由何处负责。
“是哪方公务导致的戒严?为何未向我院通告一声。”
见她面色严肃文故知才知道是她会错了意,忙摆手告歉是自己形容不当,那边的戒严情况不是出于官府的同一管控,而是周围人家的自发行为。
提起这个身为禁军统领的他也很是为难的直叹气。
还不是为那澄王府世子乔云祈行踪未定的事。
“上面发了话,许澄王派黑甲军遍城搜寻世子下落,原本秘而不谈的事现如今闹到满城皆知,有头有脸的府上都紧急闭户,生怕自家儿女也被贼人掳去”
黑甲军得特许几乎罔顾礼法,无处不在,虽教养极好的避开了普通百姓,但其周身的肃杀气仍然令见者森然。
常有不识得他们的百姓误认其是坏人,惊慌失措寻求庇护,巡防该区域的禁军将士便得从中调节,工作量翻了好几番。
文故知写文书时恨不得真把这群人直接写成惊扰百姓生活的坏人。
反过来,有黑甲军出没的“自发戒严”中的上城区核心地带,鬼市姚持谨一方人马应该也不会轻易踏足。
“竟如此,那便说得通了”,俞蕴沉吟许久,顺着他的思路下去首先想到了另一件事。
“难怪我寻不到售卖万春香的铺子”
突然听得这词的文故知愣了愣,没能跟上她话题的跳跃。
现在讨论孟逾舟藏身处的可行性,为何会转去万春香上。
“你是找我们曾见过的那香吗?”
他不禁想到初次进入世子府时的场景,屋内门窗紧闭,昏暗中烟雾缭绕,文故知双眼辨不出方向,只能躬身紧随俞蕴背后,牵着她披风一角随她向内探寻。
那时俞蕴没能认出屋里的熏香,是他为她解惑讲述了万春香的功效。
俞蕴是为此而私下研究吗?文故知有一瞬间涌出些怪异情绪。
他找不到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或许该叫窃喜。
但这份窃喜并未压过他的好奇,他很清楚俞蕴不会为无用的事情付出精力和时间。
辞今朝一别后,没相见的几日里他私下对她的情况做了些了解。
当问及与卫遣司有过共事经验的官员时,得到关于俞司卿最多最统一的评价便是她很可靠,也很冷漠。
俞司卿只会在她判断最正确的时机下手,她听取他人的建议,但几乎从不完全跟随他人的计划。
她当京城唯有她是个将领吗,只有她懂如何派人?有官员称她为自负过甚,谁没管着几个下属?
当时文故知的反应是瞬间拉下原本赔笑的脸,在对方话还没说完时就转身离开,连反驳都懒得跟他废话。
自负过甚的另有其人,他暗骂那官员时用上了不少难听的词汇。
她只不过是个极为追求效率的人,后来文故知于休沐时独坐,复盘从御船驰援到世子案期间的种种,只觉得非得要给她按个罪名,那也是思虑过重。
而后面双槐坊走私案事发后便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俞蕴主动背负了许多不该属于她的责任,责任心大到好像一旦有器灵伤人就该是追究她的过错。
所以文故知很清楚俞蕴不会为了当时不懂万春香而出现所谓的“露怯”,尴尬的要后续私下补充这些“好像是”女子该知道的“常识”。
她实在是太忙了,卫遣司与百姓都指望她一人,俞蕴不会,也没有那个时间。
万春香会引起她注意的原因唯有要么涉及案件,要么涉及器灵罢了。
“嗯,那日夜间再入世子府时我从香炉中取了些香灰,送去鉴器司请则录郎检查,果然与寻常香料不同”
俞蕴的回答印证了他的想法,但当他追问异常之处时也只得到了她无奈的摇头。
万春香太少了,各处售卖配量都不相同,没有原香做对比仅凭已经烧罢许久的香灰是得不出什么结果的。
鉴器司唯一能确定的只是此香确实浓厚,用于遮盖气味是会久久不散的好法子,旁的便也无能为力了。
而俞蕴会记得这处房产也是因为她曾前往集市求购万春香,碰巧遇到那里门户紧闭的戒严。
现在得知其中症结仍然与乔世子有关,那一时半会无法解决,她也便不再纠结了。
话题又被她带回孟家产业上来。
“你所言有理,孟逾舟确实很可能藏身在此,借着黑甲军名号暂时摆脱鬼市一方纠缠”
俞蕴将产业单子上那行小字旁边的标记又重改为更明显的大标记,与其他几处由许掌柜主动划出的产业并列到同样的关注度上。
落笔下来时,单子角落的墨迹沾了俞蕴掌外侧一片墨黑,令关注着她动态的文故知又是一阵心虚。
一想到他在堂上对许掌柜的失控他便难以抑制的羞愤,从塞北到京城官场前后十二年离家闯荡,自觉心态已磨练到十分稳重的他还是差点给她惹出麻烦。
那一小片墨迹就像是尖锐的提醒他,文家案子永远会像个鬼魅的阴影盘踞在他的心头,就像是心魔,要么他解决它,要么它吞噬他。
文故知绝不想要沦于后者。
俞蕴正对着单子沉思,完全投入的专注让她没能注意到墨迹的脏污,他想了三次,还是决定要帮她擦干净,略做些补偿。
但就在他想着拿自己的帕子是否疏于礼数时,那一小片原本附着在俞蕴皮肤上的墨迹竟在他眼前静静的散去了。
就像是溪水流入池塘,墨迹顺着她皮肤的纹理向着四周晕开,越往外扩散就越浅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融合在她手背洁白干净的皮肤里。
自始至终,俞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她的眼睛,周身,剑,无一例外全然妥帖自然。
文故知看着墨迹渗入她的皮肤。
“好,那便优先查这几处,我遣柴苻带两位典录郎去大理寺,查过你所说细节后再回来找你”
俞蕴在他的注视下抬头,对眼神复杂的文故知绽开温和恬静的浅淡笑容,白玉兰做她的背景,风起时漂亮的不似凡间。
让文故知差一点便以为刚刚看到的一切是福履齐导致的幻象,差一点便能说服自己继续同她一起投入案中。
可惜理智尚存,从卫遣司正堂穿回廊过山涧小路到司卿院,一路上拖着伤腿走走停停。
墨迹早就该干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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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好冷,感觉今年一下子就“入冬”了,大家注意保暖呀
求收藏涨涨涨~
感谢你喜欢我笔下的故事!
喜欢文俞请多多支持!
也祝你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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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卷屯稿中,
有全文大纲,可放心入,不会坑
隔日更新,
祝你天天开心,我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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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纸上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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