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纸做的青鸟,巴掌大小,展翅欲飞。
被剑锋穿透的胸腔仍在鼓动着仿佛呼吸一般的节奏,几度挣扎无果,它徒劳的望着目标的方向祈求。
可惜薄薄一张纸做的身躯如何精致也唯独忘了给它点上眼睛,鸟头歪了又歪,还是没能看清为何自己停在了目标一步之遥。
它原计划是要落在那人掌心肩头的,如今却被钉死在她的剑下。
倒也算使命达成。
俞蕴看着那只鸟从剑锋滑落,无力伸展开的双翼轻柔的盖上她握剑柄的手背,没有一点重量。
而片刻之前它还曾身如铁铸般轻巧锋利的穿透层层阻碍猛然扎入到俞蕴眼前。
幸好她察觉到异样的风声和气氛及时截住了俞泊峤和庞大人的谈话,俞司卿出剑的速度比纸鸟振翅更快,一瞬之间毫不迟疑的将它斩落才得以避免一场威胁。
她转头去向护在身后的两人确认情况。
庞大人猛然被拽了一把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喝过酒的他神思不复寻常敏捷,正稍显迟钝的以手扶着桌角缓神。
俞泊峤站在身侧以手臂虚扶着他,侧过半个身子也是下意识挡在老友之前,比起庞大人他表情更显得严肃,眉头拧起,眼神锐利森然。
那鸟穿透窗框射入屋内时他下意识的瞥了眼几步之外书架的方向,脚尖都已经向那侧转又被眼前一闪而过的黑影护在身后。
俞蕴持剑在前,他便改为先去搀扶庞大人。
正如此刻风波止熄后投向自己的眼神,无声的询问并没有半点担心俞泊峤安危的意思,而是在请院长对突发异状做出指示。
庞大人曾说他们这父女二人在越危急的情况下就越冷静越像君臣,这话俞泊峤以慈父的身份当然不能同意,他曾不厌其烦的斥他好几回,现在开始却多了点认同。
瞬间切换为卫遣司司卿的俞蕴没有分一眼给那盖上手背的鸟。
她第一反应是由手腕带着剑向下转,待滑出小半个弧线后将剑头瞄准没入桌上一册卷轴内,掌心一震剑柄将那鸟沿着剑身滑落推远。
纸制的青鸟经她剑锋两次穿透已经再没有半分力气,彻底失去活性成为翩然飘落的死物前还在抬头捉俞蕴的方向。
最终只是纸一样的顺着卷轴突起的弧度摊开,再无声息。
这边俞蕴则稍微动了动那只握过剑柄的手,她边确认指尖各处是否还有知觉,边退开一步嘱咐还在原地的俞泊峤和庞大人离远些。
“暗器来路不明可能会浸过毒药或者疫病,我已摸过这鸟有了感染风险,二位大人留在原地掩住口鼻,待卫乌使来前切勿靠近。”
俞蕴以极小的声音嘱咐对面的两人屏息警惕,同时侧目观察窗外状况。
此处为尚器监典册院最核心的院长居所,前院议事堂重地始终有卫遣司五处和内务卫乌使值守,后院檐上岗哨众多也严密巡防,属于强闯下绝无可能攻破的腹地。
即便真有敌人密探来袭,此处层层围护易守难攻,消息也定然会先一步送到院长处请求指示。
屋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死寂。
担心纸鸟复苏反扑的她握着剑柄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仅凭一只手摸到号令卫遣司的鸟哨时又因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而迟迟未能吹响。
俞蕴静等院长俞泊峤下达命令,面上风平浪静沉稳非常,实则心中已不受控的掀起惊涛骇浪。
无声无形攻到此处的敌人该强大到何种地步她尚且不知,但她实在为此很是兴奋。
炯然明亮的双眼闪过一层轻盈的绿意,俞泊峤自窗外回头时便正巧与这份冲动撞个正着,只因这一眼,他正常谈话中始终维持的慈父之态消失殆尽。
俞泊峤周身威压骤起,眼神也比先前更加凌厉。
如刀锋般的视线让俞蕴误以为外面已然是尸山血海,她一个深呼吸,没压住的情绪从紧抿着的唇角漏出来。
她在这种情况下对俞泊峤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尽管她如何努力想要将这笑容定义为势在必得还是徒劳。
养父实在太了解她的性情。
正如方才俞蕴截住了扎入屋内的纸鸟,此刻俞泊峤截住了像支箭一样险些冲出屋外的俞蕴。
他大步上前以掌心压住俞蕴的剑柄将其稳稳留在原地无法动摇分毫,这让担心害父亲中毒的俞蕴猛地松手推开几步之外。
“院长!那纸鸟邪异,快松手!”,她又急又气,压着声音制止俞泊峤的行为。
没成想在他身后的庞大人竟也在看过窗外后迈步向这边走来,并未如她嘱咐那样掩着口鼻,而是同样蹙眉于俞泊峤的行为。
“何必如此”,庞大人以掌重重拍过他肩膀,示意他松手将已经开始发出抗议争鸣的长剑还给她的主人。
又招手唤快要退到角落的俞蕴回来,见她担心毒药抗拒不愿,老头居然直接上手从剑锋下撕走了那只失活的纸雀
这一下的效果远比上面语言催促都要快,螺青色身影一闪像个影子一般倏地出现在两人身前,俞蕴欲抢回纸鸟,庞大人也没让她如愿。
“鸟死了,院外也没有杀手,你别吓着孩子,你别忤逆父亲,都松快些”
庞大人捻着那鸟掌管全局,伸出根手指将剑拔弩张的俞蕴和俞泊峤一老一少分别指到两边。
俞蕴急得只觉所有事都荒谬。
那纸做的鸟扎进屋内是什么样子三人有目共睹,威胁性在那摆着却连一剑都扛不住,那最基础的防范意识便是要怀疑这上面有毒。
否则为何要大费周章袭击朝廷命官特殊机构院长的书房。
然而这最基础的道理身为大理寺卿的庞大人居然不懂得,上手摸那暗器便罢了还说要解除戒备松快些。
刚还被他亲自教导过要坚持个人判断的俞蕴断然不肯作罢,既然她做不到让对方放下纸鸟,就转向更有话语权的俞泊峤。
“父亲,庞大人酒醉意识不清,您扶他进内室休息,这里有我”,她话说的周全,意有所指。
欲一石二鸟助庞大人远离威胁的同时支走俞泊峤拿回自己的剑,怎奈两人却都不让她如愿。
庞大人听她这话还有些生气,罕见的对俞蕴板起了脸。
可大理寺卿的铁面模样瞬间出现也没能让她收敛的情况却引得庞大人心生疑惑,他开始默不作声的打量俞蕴的状态,表情神色意味不明。
俞蕴见他停下动作便立刻乘胜追击,她太过于担心屋外的状况了,频频侧目盯着那扇纹丝不动的大门,见对方没了动作便动了直接上手抢夺纸鸟的心思。
她以浅笑展示顺从,却一步一步转向合适的方位,她计算着穴位和角度,要出手迅速,要一击毙命。
“俞儿!”,正在此时俞泊峤突然出声。
像是看透她计划一般一步跨到她与庞大人中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
“剑不在你手里,庞大人也不是你的敌人,现在立刻冷静下来,不要生出事端”
剑?我为何需要剑。
俞蕴听得茫然眨眼,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也顺从的低头抬手,见到摊开的掌心空空,见到未绑着护臂的袖口有暗金色夺目的纹路。
凌乱无序的线条一路向上盘踞到肩头,组成越发明显的形状,白玉兰,和青鸟衔枝。
这是卫乌使的制服,这是尚器监典册院的书房,眼前这人是院长,也是父亲俞泊峤。
伴着猛然急促的呼吸眼前景象天旋地转,如噩梦惊醒般恐慌袭上心,背后冷汗涔涔,脚步逐渐虚浮。
俞蕴身上一松猛地向下坠去,在膝盖即将磕到地板时被早有准备的俞泊峤捞起来。
她勉强眯着眼睛额上冒出冷汗,靠着父亲手臂支撑身子,一口气都喘不匀仍强打精神,脱口而出的只有三个字。
“千里轻”
俞蕴咬牙切齿念出药名时捏着俞泊峤的手臂都下了几分力道,她猜的没错,她第一反应的戒备也没错。
袭入屋内的纸鸟果然有问题。
那是千里轻,为调动器灵活性以研究其能力的鉴器司秘药。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完,倒不是因身体虚弱,而是为俞泊峤轻拍在她右臂的指尖,指向右侧站着庞大人的方向。
“嗯,是为器灵能力所导致的异样”,俞泊峤的声音压过俞蕴,他下了定论,她也没再反驳。
从千里轻影响中脱出身来的俞蕴脑中盘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蒙着一层纱一般不真切,却又清清楚楚记着自己的行为。
要出手迅速,要一击毙命。
她站起身来时还是后怕,心虚的避开了庞大人的眼神。
“难怪我没觉察出异样,原是器灵作祟”,庞大人恍然大悟般同俞泊峤对视一眼,那一眼中两人各怀心事,却默契的装作无事发生。
纸做青鸟展翅能飞自然是器灵,但也只是能飞。
在尚器监典册院遇上鉴器司器灵脱逃并不是稀罕事,同鉴器司司卿梁延生交好的庞大人方才便是如此想着拿过了那只小鸟。
却没想到三人中最初碰触到这鸟的俞蕴竟真的受到了影响,且因她天性沉稳反而更隐藏了毒发的状态,若非俞泊峤及时发现则后果不堪设想。
庞大人此时才意识到这事的危险性,却并不知道自己曾毫无防备的距离袭击一步之遥。
薄薄一张纸鸟翅膀羽毛栩栩如生,方才在他手中柔顺垂落,现在却如千斤重一般坠的他想要脱手。
但也就是他这三人间唯一无关器灵之人发现了纸鸟的秘密,这鸟并非纯白,羽毛掩盖下竟是有星星点点浅灰色存在,正是那刺破它生命的一剑揭穿了它藏在里层的颜色。
胸腔被剑锋洞开的纸鸟两边翅膀被庞大人放在桌上拉开成一条直线,参差重叠的羽毛经过这一拉扯,下面浅灰色的星点便想着中间拼凑。
缓慢的缓慢的,一行字出现在眼前。
“三日后,静候君归”
俞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时将专注凝神的庞大人吓得一惊,转过头来对上那满含歉意的眼神才又放下心来。
她是为那鸟儿来,也幸好她看了一眼鸟腹,没错过下方小字注明的地址,只一眼便认出那是许掌柜划掉的产业单子上两者之一。
那是孟家已荒废的画室。
纸做的送信青鸟,鉴器司的秘药,直冲院内核心并未经动旁人,种种线索合一。
来信者身份似乎已经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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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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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纸做信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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