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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针针密密缝

门帘掀起,打里间走出一位老伯,肩上扛着一个大罐,将两眼一瞪,不说那小生了,就连糙汉也吓了个哆嗦,梗着脖子咽了口吐沫。

“没看人家娃娃身上带着伤吗?你们两人平日里吵吵也就罢了,今天还要拉扯别人,我不拦着,是不是还要将我这小摊掀了?”

老伯将罐砰的一声杵在地上,指着二人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丝毫不给人留情面。骂完后,回过身又开始训斥其他围观的。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瞪老大个眼珠子没见过人吵架?”

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着婉颜这边看过来:“娃娃,别理他们,往前走两步就能瞧见顶饱的吃食,别在我这耽搁了,快去吧!啊对了,药膳在隔壁,找穿着灰衫子的老婆子就成,她通药理,找她吃药还能讨到糖吃哩,去吧去吧!别饿坏了!”

婉颜赶紧谢过老伯,她知晓是方才逃跑过程中,衣衫上沾了些血迹,倒也没多解释什么。

大汉和小生挨了一炮训斥,方才看到这女娃疲惫不堪的模样,也蔫了脑袋。

糙汉子挠了挠头,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你瞧我这人,一谈起吃的东西就上头,做什么斗不过脑子,我也真是的...”

小生也面色羞愧紧跟着道:“大家能从五湖四海过来相聚就是缘分,我们吵架确实不对,海联累了姑娘,实在有伤和气,在这给您赔个不是,请不要生气。”

婉颜连忙道没事。再回头看去,老伯已经掀开帘子钻回了里间,看来是生意太忙碌,没工夫多说些什么了。

“走吧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九铃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她这下像倒是想起这还有个朋友了,笑眯眯哼着歌。

江寻一脸沉默跟在后面,眼睛里满是歉意,叫婉颜有些不忍再责备。

肚子咕咕作响,她剜了二人一眼:“先去吃饭吧,你们想吃什...”

话没说完,九铃儿忽然弹起来。

“哇塞!有炸豆腐!”这厮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巡视着附近的摊位,雄鹰一般的目光牢牢盯住其中一个油炸小摊。

总算是找见了喜爱的吃食,她竟两手一撒,直接扔下满脸茫然的二人独自跑掉了,“好饿好饿,炸豆腐!我来啦!好大婶,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多撒些调料啊!”

直叫婉颜看得目瞪口呆。

“别理她,臭毛病。我们也走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江寻主动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行。

“异国美食也有的啊!”婉颜看着路边铁架上烤得滋滋冒油的大肉串馋的直流口水,又看了看不远处飞舞的金色丝线:“啊!还有金丝糖!好漂亮的手艺!”

“原来这就是食神街...”她双眼放光,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要爱死这个地方了。

方才一直在喧闹之中,没机会好好看一看这方神奇的世界。如今心中踏实下来,方才发觉其中的玄妙之处。

最让她吃惊的是这满街摊贩,无数美食,吃拿却是无需花钱的。食客们很自觉,吃多少取多少,没有人浪费。另一边老板们既不收钱,却能在此间立足,拥有一席之地,稳稳当当做着生意,真是奇妙!

横看竖看,每家每户的后厨都不算大,却能源源不断制作出美食来,从没见人进货,也没见人倒泔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维持了这里运转的一切。

仿佛整条街就是永恒的美食乡,随时随刻都展现着最为光鲜亮丽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吧。

江寻平时总板着脸,现下一双冰冷的眼眸却难得温和下来。

她见婉颜总看一些糖果蜜饯,便要了两块蜂蜜千层酥,递给婉颜一块让她尝:“尝尝吗?”

见婉颜接过去咬下一口,接着道:“这原是我家乡的特产,叫小糖酥,材料用得不多,工艺却很繁杂,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会这门手艺了,不想在此处还能遇见。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过会在吃其他的好吗?”

“好唔...谢谢...啊,这是什么神仙酥饼...好好吃!”

婉颜擦了擦嘴巴,这饼子口感丰富,甜而不腻,好香!

她蹦跳起来,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对了,当时光顾着逃命,太着急了,现在能给我讲讲关于这条街的故事吗?”

江寻的目光落在蹦蹦跳跳的女孩身上。

三千银丝如瀑垂落,各色灯火轮转,这一头白发也跟着化成一匹华美的无时不刻都在舞动着的流光溢彩的锦缎。

想起方才被拉着奔跑时,女孩飘动的长发还有些淡淡的香气,

她心道这人真好看,好看的人逃跑好看、吃饭好看...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怎么啦?你想吃什么?”婉颜见她发呆,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好长的街哦,我们不能一下子吃太饱,这样就无法品尝到其他的美食了...”

言语之间尽是惋惜。

江寻回过神来,解释道:“我也是从书中看的,食神街作为食神创造的'神迹',不单单指这一条街,嗯,有些拗口。”

“就是说,像这样完美的地方还有许多处么?!”

“可以这样理解吧,或许可以看作两三条,又或许有无数条同时存在,但它们又的确都是通往这一条街的...天南海北的人不管相距多远,都有可能同一时间踏入这条街。由于它的特殊性导致留存的记载并不完善。”

“这也算是食神街的特殊之处吧,其他神明遗留下来的'神迹'一般都会在某个固定的地点,食神街却不同,它可能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一条街巷,又忽然凭空消失,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那我们今天真的很走运!”

江寻点头:“对的。其他神迹进入的难点在于看守的神兽、或是奇妙的机关陷阱,又或者干脆由神明眷属制定了明确的严令。食神街是唯一一个无缘的人连入口都无法找寻的神迹。”

“要想踏入食神街,对食物的尊重和渴望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心术也不能歪。银术带领的那帮家伙一不知珍惜粮食,二对神明毫无敬畏之心,能进的来就有鬼了。”

婉颜要来两串酥炸小鱼干,问道:“尝尝这个吗?”整条小黄鱼制作的鱼干,看起来金黄酥脆。

江寻接过来咬了一口,骨头和刺全被剔除了,整条鱼干外酥里嫩,裹在外面的蘸料又将味道提高到一个新的境界,真叫人回味无穷。

“好吃。”见江寻吃得开心,婉颜心里也很满足,只要有这位朋友陪在身边,她就会觉得踏实许多。

“呼...呼...”婉颜小口吹去热气,“世人都说,神是应召人们的愿望诞生的,食神也是这样,对吗?云...咳咳,白云并未跟我提及过这位神明,难道说这位食神是刚诞生不久的?”

“确实,近百年间才有食神相关的传闻和记载,相较于其他已经存在了千万年的神明来说,食神出现的时间是短了些。”江寻道,“我同阿九也是头一次进到这里面来,之前只是听别人夸赞,如今亲身进来体验一番,才明白个中奥妙,非言语所能涵盖。不愧为神迹,这鬼斧神工,非凡人所能创造。”

婉颜点点头。

她想起江寻身上的伤或许还没好全,便提议找间店铺休息一会,或者听老伯的先去药铺看看。

“无妨。”江寻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已经好利落了,多亏了你那根丝带。”

二人从拉着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路上吃了不少美味的吃食。

走着走着,突然被人叫住。

来人是一位头戴素巾的姑娘,身着粗布麻衣,脸上是爽朗的笑。

这位大姐姐热情招呼两人:“哎...那边两个漂亮丫头,来我这儿坐坐吧,锅里炖着羊汤呢,暖身子驱寒气。独家秘方,喝了不忘!”

二人抵不过这位姐姐的热情,只好进到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婉颜有些担心:“我们这样合适吗?要不要尽快回去找阿九?她走丢了怎么办?会不会着急...”

这条街比想象中的还大,她觉得她们走了好久都没走到尽头。虽然只有这么一条路,但若是随意进了哪家店铺,九铃儿在街上怕是更不好找见她们了。

江寻安慰道:“无妨,总归都在神迹里,她多大个人了,丢不了的。”

“而且,关于这条街还有一个说法,就是所有想要离开的人都必须去拜访一间客栈,休憩一晚才能出去,我们晚点找过去应该就能汇合了。再说,是她自己爱到处乱跑的,你无需担心。”

谈话间,热心肠姐姐从后厨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汤,示意二人赶快品尝。

香气飘过来,婉颜登时食欲大振。

这汤汁白似牛乳,汤面漂浮着朵朵金花,口感醇厚浓密,香气馥郁扑鼻。一口咬下去,肉块软嫩多汁,上缀的香葱让颜色更加鲜活起来。这一整碗羊汤仿佛已经超脱了世俗的束缚,变为了华丽的艺术品。

两碗羊汤下肚,二人瞬间觉得暖洋洋的,郁气一扫而空,浑身舒畅无比。

“好姐姐,你这手艺也太绝了!我跟着师父跑遍了大半个馥国,都没见着一个人做汤能比得过您的!”婉颜丝毫不吝啬地夸赞,唇齿间还残留着方才的鲜香,若不是她私心想再留点肚子吃零食,定要多喝几碗下肚去!

“娃娃们喜欢吃就好,哈哈哈。”姐姐被夸得合不拢嘴,她盯着二人仔细看了半晌,随后点点头道:“你们这两个娃娃,绝非常人呐,现在的娃娃可不一般喽...”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话所指为何。

这位姐姐倒也不墨迹,扬起双手拍了拍,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

像是得到了指令,咣当一声,一只和她们喝汤时用的差不多的铜碗跳上了桌子,稳稳端坐在桌面。

“这不是普通的碗吗?”江寻问。

婉颜左瞧瞧右瞧瞧,也瞧不出这碗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姐姐神秘地笑了笑,看向江寻:“嗯嗯...不错不错...你身边...都快凝成水喽,不得了啊!你我二人有缘,这个小玩意送给你了,未来的大祭司!”

江寻看了看桌上的铜碗,又看了看一脸慈爱的姐姐,迟疑道:“我么?”

“除了你还有谁?另一个娃娃是杀鬼的好手喔,我给她个碗做什么?”姐姐不悦道,“你总否定自己做什么,才多大的年纪,不要老想着自己不够优秀,现在的孩子也真是的...我告诉你哦,古往今来,甭管谁,所有祭司都算在内,无人在你之右。”

婉颜有些艳羡,她的这位朋友可真厉害,还没入噬梦阁,便得了一个宝物,十有**是神器,没跑了。

江寻被吓了一跳。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总是板着脸,换了谁都会说好凶哦、杀气好重之类的话,怎么到了这位姐姐嘴里就是块当祭司的料了。听起来自己像是个百年一遇的奇才,真是奇也怪哉。

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身边这位温和的像一整块白瓷做成的女娃娃会是将来的大祭司吧。

她转念又一想,这位姐姐应该是看得到祝福之力的。毕竟常年住在这条街,摊贩们和神明之间的界限已经开始模糊了。说不定他们本身已经算是食神眷属了。

“聪明娃娃,你算是猜对喽,我们都是食神眷属。哎,这个称呼真陌生啊...”姐姐感叹道。趁着店内没来其他客人,她便坐在二人旁边,伏在案上慈爱地瞧她们。

婉颜看出这位‘姐姐’虽然表面上年纪不大,但言谈举止之间,尽显沧桑之感。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一位活泼开朗的少女,而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婆婆。那是一种内在的气质,是经过了岁月风霜洗礼之后,特有的通透与沉稳。

很熟悉的感觉,和师父很像,她想。

她看出这位姐姐眉宇间掩藏不住的悲伤,便问道:“住在这儿时时刻刻都能吃到好吃的,姐姐怎么还会不开心?”

“好娃娃,小小年纪,冰雪聪明。真是不该以岁月识人啊...”

姐姐理了理头巾,给三人倒了些茶水。看来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打算将往事缓缓道来。

“你竟能瞧出来我的难处,本以为念杀都是冷血无情的,不会顾及别人感受呢,看来今天叫住你们真的是食神的眷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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