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菡把家长会的事告诉了谢秋,当面说的。
谢秋不知道她买手机的事,或者是知道了装作不知道,但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没理由揭穿自己。
如果用“陌生”来形容她和程国兵的父女关系,她和谢秋则是“伪装”,可能是母女之间总是比别的关系多一层怀胎十月共享心跳的羁绊,在整个鲜少见到妈妈的童年,她对妈妈的感情还是思念大过其他。
这股思念一直从少时燃烧至青春,后来谢秋和程国兵不再背井离乡回到老家,她内心是怀揣着莫大的喜悦的。
她以为自己以后就可以享受妈妈的陪伴和关爱,可她忘了人的感情是需要时间建立的,在她缺失妈妈的这些年,谢秋也缺失了她这个女儿。
但这份缺失并不公平,她只有一个妈妈,在互相缺失的这些年,她不会再和其他人建立新的母女关系,所以一直翘首期盼着谢秋回来,可谢秋可以有第二个孩子,谢秋又生了一个女儿,小她九岁的妹妹。
在她看到谢秋对这个妹妹寸步不离的陪伴和着急上火的关心时,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她长久以来一直渴望的感情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她远去。
谢秋亏欠她,对她有愧,但亏欠不是爱,也不能笃定地说谢秋完全不爱她,只是和对程雅舒比起来,这份爱太轻微了。
他们回来后,在县城谋生,两人都很忙,但依然将程雅舒带在身边,从幼儿园到上小学,程雅舒的一切都由谢秋操持,而她依然是那个被留在老家的孩子。
谢秋对她是温和的,偶尔回去见她都是一副眉目慈善的母亲形象,而面对程雅舒,对方的情绪就会时刻被牵动,会担忧,会责怪,会啰嗦地念叨。
她知道很多孩子可能更喜欢温和的相处方式,但谢秋对待她的温和更像是一种漠视,谢秋不关心她的生活,学习,成长的一切一切,对方都不在意。
而她也在这种漠视中,适应了当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儿,用乖巧温和的一面对待谢秋。
两人表面是从不争吵无比融洽的母女关系,但应该只有她知道,彼此的心隔的有多远。
有时候她会觉得她们家是有两个不同的空间的,在程国兵,程雅舒和谢秋三个人的空间,会争吵,会埋怨,也会叽叽喳喳地聊天,是一个普通真实的家庭。
而在有她的空间,安静大于其他,像是一个被预设好程序的虚假的空间,她们都是这个空间内的npc。
她这个npc和程国兵这个npc在主线和支线任务上都没有被设定太多关联,所以平时几乎不会触发对话,而谢秋这个npc和她虽然有关联,但对话机制相当简单,也不会触发心平气和以外的情绪。
至于程雅舒,比起npc,她更像是一个真实的玩家,因为她首先是后面才来的,也只有她能用主观的行动打破她们客观存在的相处模式。
而且一般只有玩家才能刷npc的好感,开启各种任务,程雅舒现在接到的主线任务应该是健康成长,而谢秋和程国兵就是要帮助并保护她成长,期间还有很多支线小任务。
完成了一项便会获的来自npc的道具和金币奖励,程雅舒如果不上线,任务会停滞在那,道具和金币也一直存放在那里,不会跑到她这个npc身上。
她一旦上线,愿意做任务,任务就会继续,谢秋会全方位围绕着她。
比如,当天谢秋答应了去参加她的家长会,但到了周六,谢秋没来。
原因是程雅舒周五放学跑太急手摔骨折了,谢秋现在接到的支线任务是:照顾受伤的程雅舒直至恢复。所以第二天她只记得带程雅舒去医院换药,完全忘了她家长会的事。
程菡也是在家长会快开始,张志宏来告知她才知道。
张志宏安慰她说家长会只是一个形式,讲的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家长不来也完全没关系。
她微笑着点点头。
家长会期间,她们在另一个平时做考场的教室里自习,没有老师督班,家长会结束又要放学,大部分人难以静下心,七嘴八舌地在聊天。
程菡摊开一张试卷,开始动笔。
她平时很喜欢上自习,那种由自己掌控时间安排学习的感觉很好,但今天的自习,她忽然觉得有些漫长,在不知道分心了几次,外面的走廊终于喧闹起来。
家长会结束了。
大家争相往外跑,程菡抱起书本跟在人群后面回到教室,家长们还没走,在教室或者外面走廊上等着各自的孩子回来。
“你们张老师说你这次有进步......”
“还剩一年多了,给我努力点啊小祖宗......”
“你妈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来来来,你自己和她说......”
“晓媛她妈妈说她这次考得很好......”
“你这桌子太乱了,怪不得平时马大哈一个,这七七八八的都什么......”
鼓励夸奖的,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拿朋友小孩作比较的,还有轻松聊着其他的......
家长们边说边领着各自的孩子离场。
程菡收拾完书包,本来也打算先走,可今天是她值日,她不得不等着人走得差不多后打扫卫生,和她一组值日的是一个男生,但大概今天有爸妈来接,急着走就忘了。
好在教室早上才打扫过,也不脏,她把显眼的垃圾扫了一遍,倒进垃圾桶,准备去把垃圾桶倒了就结束。
一只手在她将扫把畚斗归位的时候,先她一步,提起了垃圾桶。
“我来倒吧。”李恩对上她诧异的眼神,轻声说道。
“谢谢,你还没走吗?”
“嗯,我——”李恩提着垃圾桶,转过身,对上靠着后门双手抱胸看着自己和程菡的施兰的视线,生出几分不妙。
而程菡也注意到他的停顿,回头看去。
是李恩的姐姐。
她认识,主要在一众普通的家长中,他姐姐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年轻,所以在出现在她们班门口时就吸引了许多道目光,包括她的。
后来家长会结束,她又拿出了一大堆礼物,送给他们班同学,是个漂亮又大方开朗的姐姐。
只不过她现在这么看着自己和李恩,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青春期的异性关系总容易让家长多想。
程菡尴尬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和李恩拉开距离。不等她解释点什么。
“打扰到你们了吗?”
施兰笑眯眯地弯起眼,“嘿嘿,抱歉啊,我是看琰琰还没下来所以上来看看,你们——”
“和我去倒垃圾。”话没说完,李恩提着垃圾桶往外走,走到门口,一把薅过施兰的领子将人一起拉走。
“靠靠靠,别拽我,我不去啊,臭死了。”
“撒手,我又不会和她说什么,这是你对你亲爱的姐姐该有的态度吗?”
“啊!你抓到我头发了!再不松手我要喊了,程菡!我弟弟李恩他喜——”
“闭嘴。”走下楼梯,李恩松手,无语又有些顾忌地盯着她,“学校不让大喊大叫。”
“心虚了?害怕了?”
施兰捋了捋自己的长卷发,“不就是喜欢吗,有什么不敢说的。”
“你不懂。”李恩提着垃圾桶往垃圾场的方向走。
施兰快步跟上:“行,我确实不太懂现在你们这些少男的心事,但我知道有些事就得尝试,不尝试永远没有机会,你大胆和她表白大不了被拒绝,到时候你再想办法,继续追还是放弃,你至少要迈出第一步才知道后面往哪走。”
“别给我灌你的歪理。”
“?什么歪理!”施兰见他不认可自己,“这可是我宝贵的人生经验,在爱情里也是很有用的好吧,虽然说你那位情敌长得也蛮帅的,但你先发制人,说不定就赢了,这样,倒完垃圾我邀请她去我们家玩,我还给她准备了发卡呢,你不让我送。”
“别乱来。”李恩头疼。
“没有乱来啊,我在给你制造机会。”
“不需要,”李恩用没碰过垃圾桶的那只手拍了下她肩膀,“你回车里等我,别上去了。”
“不是,我真的感觉——”
“别感觉了,你感觉是错的,你不了解她。”
“那你了解啊?”
李恩摇摇头,他不敢妄言自己有多么了解程菡。
但以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觉得自己单方面的感情不是她现在所需要的,这不会为她带来幸福感,大概率还会让她困扰。
“你就当我是胆小鬼吧。”
“等下,你再说一遍。”施兰掏出手机。
“?”
“我没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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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落下帷幕,时间如湍急的流水飞速向前。
每个周末,因为吴聪聪的到来,她只能待在家里,她内心并不讨厌这样,大概她本身就不想拿大好的周末和同学出去玩,过多的社交会消耗她的精力。
吴聪聪是个让她可以在家休养生息的好理由,而且他除了偶尔问她题以外都很安静。
而林敬驰,她听说他现在周末也不自由了。
因为期中考退步太多,他父母给他找了补习班,周六晚上和周日上午都得上课。
叶昕怡说他一开始死活不愿意,但反抗不过他爸妈,最终还是妥协。
叶昕怡还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从他妈妈手里反抗成功过,他妈妈平时对他是挺开明纵容的,但也不是毫无底线,比如这次就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可以接受自己的儿子在学校偶尔犯个小错,被批评,被处分,只要林敬驰自己脸皮扛得住就行,但不能接受他的心思全然被另一件事物吸引。
程菡大概是懂了,懂他那段时间的心不在焉,懂他成绩的骤然下滑。
每个人都不应该把自己全部的心思压在一个人身上。
程菡和他在学校的交流慢慢地变少,吃完晚饭,她也不会再从篮球场绕路回教室了。
深冬的风吹过一个又一个昼夜,2010年也即将迎来它的尾声。
她们在腊月二十四放了寒假,正好是小年。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晚饭,二十五,她整理衣服书包,和谢秋,程雅舒回了乡下老家。
老家依然无聊,除夕依然是那些节目。
吃年夜饭,看春晚,守岁......只不过今年除夕有一点新鲜的是过了零点就是情人节。
群里大家嚷嚷着这是难得一见的巧合,有喜欢的人要大胆去表白。
她们寝室小群里也在聊这个,周露说自己男朋友给她订了大年初一的玫瑰,她男朋友是个高三的,一个月前谈上的,现在正是热恋期。
其他人大呼幸福。
和叶昕怡杨灵她们的寝室群今天也突然打破沉寂热闹起来,分享各自的年夜饭,很久没露面的汪雅彤也不再潜水。
【新年快乐呀,美吕们~】
杨灵:【红包拿来!】
汪雅彤:【先记账,回临安了再给你。】
杨灵:【好吧,什么时候回来?你爸妈怎么过年也不回来。】
汪雅彤:【我爸单位走不开,你们现在在干嘛?看春晚吗?】
杨灵:【嗯,今年都没有我喜欢的小品。】
汪雅彤:【其他人呢?】
叶昕怡:【在和朋友下棋】【图片jpg】
汪雅彤:【哇偶,围棋,不愧是昕姐,就是高雅。】
杨灵:【对面那个手,男的!昕姐?】
叶昕怡:【雷项明,他吃完饭来的我家。】
杨灵:【啧啧,不愧是幼儿园起就建立起关系的青梅竹马,过几年是不是得在你们家吃年夜饭了?】
叶昕怡:【你猜?】
汪雅彤:【什么,这么快!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多少故事?真真呢】
杨灵:【她肯定在和她的序南哥哥打电话,再告诉你一个不知道的故事,她和方序南去年圣诞在一起哦,方序南给她送了一箱苹果,她吃不完还拿来给我们吃,吃得我牙都要崩掉了。】
汪雅彤:【震惊!】
杨灵:【别装死,快出来吱个声@余真真】
余真真:【嘿嘿,祝大家新年快乐,幸福开心每一天~】
杨灵:【太敷衍了,重新祝,至少得加个财源广进,好运连连,越来越美,泡个高富帅什么的。】
余真真:【那祝大家心想事成,心中所想都能实现,可以吧?】
杨灵:【这个行,菡,你呢@程菡】
程菡放下一摞书,拿起桌上震动的手机:【我在整理学习资料。】
杨灵:【......大过年的你还学啊?】
程菡今天确实还写了两张卷子,主要除夕当天家里有大人,王春莲也看不上她帮忙,她也不愿做什么费力的事讨好谁,闲着也是闲着,老家又没什么娱乐活动。
程菡:【嗯,无聊,就整理一下昕姐之前给我的习题和讲义。】
杨灵:【那你忙吧,对了,你们班那个李恩回广州过年了吗?】
程菡:【应该回去了。】
看着群里的消息不断刷新,程菡发了两句祝福,放下手机,开始专心整理她的学习资料。
之前,叶昕怡在外补课经常会多打一份资料给她。
她很感谢对方的大方,但这次的资料,和以往不太一样,以往,叶昕怡都会把讲义按页码装订成册,和习题册一起放进文件袋里给她。
这次,她打开文件袋,纸张厚厚的一沓,没有装订,全是乱页的。
不过她心想可能是对方太忙了。
而且这种事是她受惠于人,她自己分一下页后装订起来就好了。
但分着分着,她从中发现一个信封。
是叶昕怡给她的?
还是别人给叶昕怡的,不小心落进这叠讲义里了。
她承认,自己有一点不那么光明磊落的好奇心,凝视着信封一会儿,她翻开没有用胶水封上的封口,一眼瞥见了被折上去的封口处潦草的三个字:致程菡。
10年的春节正好是情人节。
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10年已经是15年前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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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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