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按铃医护来得很快,年轻的住院医检查过周盼的身体情况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而后又轻声细语地将程涵叫到一边,嘱咐了几句多关心病人情绪,如果有问题要及时寻求专业的心理治疗之类的。
程涵敷衍地“嗯”了几声,送走医生护士后,病房陷入安静。
再睡也睡不着了,她看向周盼,周盼侧躺着木然地盯着阳台的方向,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让李恩先去买点早餐。
吃饱了再说。
什么要死要活,负面情绪通通等吃饱再说。
天大的事都抵不过肚子饿。
程涵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总之她饥饿的时候心情会变得糟糕,加上她对自杀这种行为鄙夷至极,怕是一开口就会对周盼恶语相向。
等早餐的期间,她给叶昕怡发了条信息说明自己凌晨突然离开的原因以及今天没办法陪对方去看展了,叶昕怡那边大概在睡觉,暂时没有回复。
她又给蒋邵勋发了消息,只有四个字:周盼醒了。
蒋邵勋倒是立刻回复过来,问她周盼情况怎么样?
程涵:【还活着,你那个乌龟朋友什么过来?】
蒋邵勋:【......】
程涵不知道他无语个什么劲,周盼现在的情况十有**和徐铭有关,徐铭现在却不在这,可不就是闹出了事不敢出现的缩头乌龟吗?
程涵在心里骂他,顺便骂蒋邵勋。
玩弄女人的贱.东西,窝囊废,帮贱东西遮掩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表面上一个赛一个的人模狗样,实际上都是一丘之貉衣冠禽兽。
不知道是不是怨气太重,泄露了心声。
蒋邵勋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当即掐掉,在信息里回复他:病房里不方便接,会吵到隔壁病人,有什么事发信息,我认字。
蒋邵勋:【......】
程涵:【.................】
蒋邵勋:【没你想的那么人渣,徐铭来不了是有原因的?】
程涵:【他死了?】
沉默了两分钟。
蒋邵勋:【不是,是他家里的原因,之前和你说过他有婚约,婚期就在今年十月,但他现在为了周盼要悔婚,他家里不同意,所以他现在没办法随便出来。】
程涵嫌弃地放下手机,像是屏幕里面有什么污染物,眉头紧紧皱起。
不是她没有同理心,是这种为爱抵抗家族的深情戏码已经很过时了好吧,且不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一点点自主权已经有够草包了,在明知自己是个草包的情况下还要去招惹一个年轻的女孩,是既草包又不负责任。
而且什么叫为了周盼,少为自己的无能找替罪羔羊。
程涵:【呵呵。】
蒋邵勋:【......】
程涵实在懒得配合他演出这种“深情”戏码:【什么时候安排护工,我最多待到今天晚上,明天我有重要的事。】
蒋邵勋:【我下午过去安排。】
程涵:【下午几点?】
蒋邵勋:【四点前。】
得到准确答复,李恩正好回来,程涵也不再回复对面,放下手机,举起两只手手,对李恩招招。
笑意在少年的眼底浮现,他轻声合上病房门,敏捷轻快地走过去。
接过自己的那份早餐,程涵想在他身上蹭蹭,她总觉得李恩身上有股暖烘烘的香味,能冲淡所有她不喜欢的味道,但抬眼瞥见奄奄的周盼,她还是松开手,走到周盼床前,问对方要吃什么。
医生说周盼现在能吃一些流食,李恩很细心,除了她爱吃的,剩下买的都是这类。
可对方一副不愿意领情的样子,在自己问第二遍时才要死不活地回答说她不饿,不用管她。
程涵才不想管她呢。
要是有护工,自己现在立马走人。
程涵憋着一肚子气,坐回陪护椅上开始吃早餐,自己是不会哄着她的,李恩宽慰了她几句,但也没有逼着她吃。
吃过早饭,程涵又闭上眼靠着李恩睡了一会儿。
她其实不困,愤怒是最好的兴奋剂,可睁开眼她就会看到周盼那张惨淡得毫无生机的脸,她讨厌看见那样的脸,那样的神情。
失去生命力的事物最是丑陋,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呵斥对方。
眼不见心不烦地捱到中午,她这次让李恩留在病房照看周盼,自己出去买饭,她得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那种飘荡着求生欲的空气。
毕竟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人想死,也有人拼着一口气想活,明明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像即将被暴风雨吹断根茎的小草,但那种想活下去的意志比任何暴风雨还要磅礴。
她走到楼下,和她一同出电梯的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叽叽喳喳说着等会儿想吃什么,程涵跟在她们身后去到食堂,她来得早,食堂人尚且不多,她打了份饭,找位置坐着专心吃完后再去窗口给李恩和周盼打包。
回去正好又和那对母女一路。
母女俩出电梯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楼层,是肿瘤科的病区,可若不是小女孩手上戴着住院手环,她真有点分不出谁是病人,回来的路上,小女孩还一脸兴奋地停在行道的树荫下看蜘蛛收网,一边痴迷地看,一边好奇地问“妈妈,蜘蛛为什么要吃它自己的网呀?”
这么一比,周盼反而更像得重病的那个,程涵回到病房,她依然死气沉沉。
程涵摇起她的病床,抽出病床上的小桌,她开口还是那句“不饿,不用管她”。
程涵怕她饿出事算在自己头上,这次没有由着她,强硬地将勺子塞到她手里,和她说了来这起的第一句话:“你不吃的话我喂你吃?”
“可是我不饿。”
“你的身体已经饿了,你再这样我只能叫医生来给你挂营养针。”
她假装没听见程涵的话,将勺子轻轻放在桌板上,重新侧躺下,缓缓拉过被子遮住头顶,一副不愿意再沟通的模样。
程涵也没撤走桌板上的饭,站在病床前沉默了一会儿,看李恩一脸担心地起身要过来,对他做了一个不要插手的手势,然后动手扯开了周盼的被子。
她第一次做这么越界的举动,力气一点没收着。
周盼估计也没料想到,看向她的眼里闪过震惊。
“起来吃饭。”
“我说了我——”
“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心疼啊?不会,你要是真死了,他顶多假模假样地难过几天,以后再想起来,只会觉得自己有魅力,有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愿意为了他死,你在他心里就是个展现他魅力的傻缺,是说给别人听的笑话,明白吗?”
程涵从凌晨忍到现在,虽然尽力克制着语气,但眼角眉梢还是泄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周盼也被她的咄咄逼人惊到了,惊诧过后是不满,不甘,是同样压抑很久的情绪。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声音虚弱,竭力地吼出声,“你和我熟吗?你只见过他一面,你了解什么啊!你什么都不了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要什么资格,徐铭是什么英雄人物还是大罗金仙,评价两句还要资格,我想说就说,我是只见过他一面,但有些人,别说一面,看一眼都嫌多,年纪比你大那么多还勾搭你平日里男女关系混乱的男人是什么好东西——”
“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什么,他那个未婚妻是假的?还是你和他是假的?”
“可他未婚妻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对她没有感情,这些不是他能控制——”
“那更不是好东西了,自己的婚姻都决定不了还在外面四处留情,留情又担不起责,狗都比他有种,还有你,周盼,你也是一等一的不要脸,明知道他有未婚妻还和他勾搭到一起,为他要死要活,你不会以为你们的爱情很让人感动吧?可笑,可耻懂吗?”
“程涵——”李恩见她越说越尖锐,上前想劝住她后面的话。
程涵偏不,她已经忍很久了。
她偏要说,还一把拉开病床之间的隔断帘,让隔壁病床窸窸窣窣偷听的病人也听个爽快地说:“你以为自己在演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你为他寻死,他但凡有你对他一半的感情,爬也爬来医院见你了,而不是我这个不熟的人在这照看你。”
“我没有让你来!”
“那你让他来啊,你打电话给他,来,你打,”程涵掏出自己的手机,扔到她面前,她双目通红地瞪着自己,下一秒攥得死死的拳头松开拿起手机,冲着她抬起手臂。
“你要是敢砸,我一分钱都不会让你少赔。”
苍白的手僵硬地卡顿在半空中,程涵一动不动,半步没有后退。
李恩心惊胆战地将她往身后拉,挡住两人之间的视线。
几秒后,周盼僵着的手垂下,大哭出声。
“哭也没用——”
“好了,”李恩捏住她发烫的脸颊。
“对嘛,少说几句,”隔壁的老太太也跟着插话道,“你这小姑娘长得斯文秀气,嘴巴倒是一点不饶人,不好的,有什么话要和和气气说,说话不给别人留点脸儿那叫损自个儿的福报——”
老太太还想教育几句,瞥见男人压下的眉眼以及扫过来暗沉不快的目光又讪讪地打住。
原来也是个护短的。
不好惹。
她转头劝起周盼:“你这个姑娘也是,犯错了要及时改正,谁年轻不犯点错呢,改正就好,还有男人啊,是最靠不住的玩意儿,是万万不值得你为他这么伤心的,更别说为了男人想不开,天下男人这么多,没了这个找别个儿就是了,你年纪这么轻,还怕以后找不着好的吗?”
“况且这世上比男人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你不信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再看看,到时候指定舍不得死呢,老祖宗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日子,你现在觉得它不好,你只管一天天过下去,指不定哪天就好起来了,到时候过得你乐不思蜀,你就会觉得以前的自个儿怎么这么傻......”
老太太越聊越起劲,周盼依然在哭,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程涵猜是没有,但她也没心情好言好语地和对方讲道理。
有些人,内心执拗,和她讲一千个道理也没用,只有自己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迷途知返。
周盼估计就是这种人。
就让她哭吧,可能改变不了她和徐铭之间的事,但能让她短暂发泄也是好的。至少内心不会那么压抑。
等她哭完,吃的也凉了。
李恩又去买了一份,程涵盯着她吃了几口后不再和她作对。
老太太则打开话匣子兴致大发,从喋喋不休地劝她一直聊到自己的陈年往事,什么年轻时随父母北上,十岁老爹去世,老娘带着弟弟改嫁,把她托付给老爹的朋友照顾。
她当时可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哭得那叫一个比孟姜女还惨,要不是长城加固,估计也得被她哭倒,好在老爹朋友一家人不错,供着她读书。
她运气也好,中专学的是电力专业,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当时的好单位,还在单位认识了她老公,她老公是个老北京人,家里条件好,人也好,模样端正,高高大大,是单位里的青年才俊。
多少别的单位里的人都虎视眈眈跑过来替他说媒,但对方就看上她了。
婚礼是办得热热闹闹,婚后生的一儿一女也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她当时可是风光无二被多少双眼睛羡慕着,可惜老天爷总喜欢开玩笑,她儿子在十五岁那年意外走了,她的生活自此跌进黑暗整日以泪洗面,起初老公和女儿也很悲痛,慢慢的,女儿开始不理解她,老公也离开她。
可是日子还是得过,放下妻子这个身份,她还有母亲这个身份,她不光是儿子的妈妈,也是女儿的妈妈,要珍惜活着的人......
“人啊是不到低谷不知道自己能强大到什么地步,离婚时我是房也没要,钱也没要,就要我姑娘,当时我工作也不顺,死老头子在单位看见我心虚想挤走我,领导和他沾亲带故也给我穿小鞋,我那个气啊,不干了,离了这还能饿死我和我姑娘不成?我舔个脸回我二爹家问他借了点钱租了个摊位准备做生意,谁知道,成了,那狗东西又娶了个老婆后日子倒是越过越差,所以说这人生的滋味如何,要往后走才知道......”
程涵听她说得越发神采飞扬精神抖擞,快合上的眼皮努力眨了眨。
终于扛到蒋邵勋来,她和李恩离开医院。
离开前,程涵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又恶狠狠地“威胁”了周盼一通,如果她再敢想不开就把她的破事添油加醋丑化无数倍发到学校论坛。
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总之她当时那个眼神是挺惊恐的,程涵当她听进去了,稍稍放下心。
回到车上,困意席卷而来,她想说让李恩先送她回酒店补个觉,可她突然反应过来他来时心急如焚身上穿的还是睡衣睡裤。
“你也太笨了。”她戳了戳他肩膀。
李恩回过头,捉住她的手指:“什么?”
“先去你公寓。”
“你不用回酒店休息——”
“我现在好累,好困,心情好差,你要听我的,不然我会好生气。”
她皱着眉,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
李恩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好,去我公寓,你先把安全带系上。”
“我都坐后面了,不想系......”
这事,李恩可不妥协,松开她的手,下车,打开后排车门,替她把安全带老老实实地系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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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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