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宣久丝线甩开的工作人员摔在柔软的泥土上,滚了一身泥,不等爬起来就要破口大骂。一扭头,看见两只怪物。
怪物的骨骼咔擦作响,剥落血肉淋漓的人类皮肤,骨刺突出,竖在新生的硬质外壳上。趴在地面的怪物,身躯上挂着破烂的、依稀可见是农业园工服的布条。
他们喉管像是突然被人扼制,张了张口,最终撕破喉头的是恐惧的嘶喊。
连滚带爬地,凭借本能向异控局支援小队身后躲去。
支援小队动作利落地竖起防护重盾,架起枪支对着怪物扫射而去。
子弹打在怪物的硬壳上,炸开一簇簇火星,迸开刺耳地金属刮擦音,随即子弹蹦落在地面。
他们且战且退,躲避着怪物的节肢鳌足攻击。
宣久用丝线束缚怪物的行动,不至于让怪物攻击到支援小队成员。
子弹与金属相撞的声音被一丝不落地收进耳麦,传进宁封的耳朵。
“弱点可能在腹部。”
他虽未亲眼见过卡根这类虫子,但是依据现有的情报,卡根最大的攻击手段皆是精神上的,身体覆有硬壳,物理攻击手段不高,可能也如其他虫类怪物一样,腹部最柔软。
宁封话音刚落,宣久一个冲刺踩上怪物坚硬地头部,脚下轻点,翻去了怪物身后。同时手上丝线骤然发力,借力将怪物向后翻了过去。
他侧眸瞥向先前那个说要拿手榴弹炸向怪物的队员。
那人收到他的眼神,将手雷在重盾上磕了一下,示意已经准备完毕。
等宣久快步远离怪物周围,他,拉开拉环将手雷向怪物掷去。
爆炸的热浪拍在宣久的后背,他眯起眼回头望去,烟雾渐渐消散,露出怪物被炸得焦黑的身体,扭曲的虫影也逐渐逸散。
“那是什么东西?它们身上穿着的是……”
等一切尘埃落定,有人回想起刚刚还与他们聊天的同事、攻击他们的怪物,其中一人颤抖着声线,竭力压制自己的恐慌,但是失败了,嗓音因为恐惧扼制,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宣久循着声音回望过去,说话的那人被恐惧包裹,精神污染外溢,身体开始扭曲,怪肢在粗糙的皮肤下蠢蠢欲动,又有人要异变为怪物了。
他知道,在那人彻底化为怪物之前,一颗子弹是最有效的。
不等他指示,支援小队各自分工行动,有条不紊地将怪物周围的人带离,楼诚在不远处用手枪击毙了尚是人形的怪物。
“为什么,如此怪异……”无形的恐惧弥漫在紧绷的空气中,就连小队成员也忍不住发出喃喃地呓语。
他们不是首次协助清理怪物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对抗过变异植物,炸过受污染的动物,但却是第一次遇见这类完全不合逻辑的污染,明明上一秒还是会担惊受怕的普通人,下一秒突然就不再是人类。
“我要、我要回去,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死在这里,”空气像是布满硝石的火药,只需要一个微亮的火星就能轰然炸开。
队员强忍着内心的恐慌,拦在想要离开的工作人员身前,“请冷静下来,我们现在身处在一个污染区域,贸然离开很有可能将携带的污染扩散至其他地方。”
“我只想再见见我的孩子……”一瞬间的心如死灰,吐出的话语也是支离破碎的。
他不再挣扎,普通民众对污染不是不清楚,了解、配合这是他们一直接受的信息,他只是没想到噩梦降临得如此突然,明明早上告别妻子孩子是如此平常的一天,厨烟、面包、牛奶和咯咯的笑,还有倾泻而下的日光。
现在在沉重的夜色下,期盼一个平常的明天也是奢望。
绝望与恐惧弥漫交织,扭曲的波纹似乎都在热烈地颤栗与绝望的情绪交相呼应。
又有一位再不能忍受压抑紧绷的氛围,身体上发生异变。
楼诚抬起握着手枪的手,面不改色枪决了一位受到污染的队员。
宣久抬眼,视线模糊之中,隐隐可见楼诚握枪的手正在颤抖。
他情绪在紧绷的空气中又一次被放大,他不用宁封提醒他也知道不能再让他们的情绪崩溃下去了。情绪崩溃,精神失控,污染外溢,在来之前许维明尽可能地给他突击补习过精神污染的爆发逻辑。
“安静。”
借助镜片的视线,他将丝线分毫不差地钉入其他人已经发生异变的精神体,强行替他们压制起伏不定的情绪。
做完这些他的脸色倏地一白。
控制一个活的玩偶远比操控一个死去的躯体要困难得多,活人本能地会反抗控制。
不同于游乐园里的那些低神智低反抗欲的怪物,异变的精神体本就因为眼镜的副作用对宣久抱有很强的攻击性,再加上那些精神体背后还有卡根的意识在控制,他遭遇的反抗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是普通怪物,这种反抗他大可以不计后果地摧毁它们的精神力,但是对方是他需要保护的人,他只能被动承受。
精神上的反抗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难受的是替他们压制精神崩溃,沿着丝线反噬回来的负面情绪攻击,又经过眼镜的放大,即使是他也觉得难以承受了。
宣久浅浅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一手的冷汗。
“您没事吧?”楼诚递给他一个水壶,宣久看起来很需要补充水分的样子。
他能感觉到氛围中绷起的弦被人无声息剪断,所有人呆滞了一瞬,神色中溢满的恐惧悄然隐退。
楼诚知道宣久是精神系异化者,看到宣久惨白的脸色也能猜测出应该是他做了什么。
宣久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干哑的嗓音重新变得温润起来,“不用这样叫我。”
宣久记得他,对他进行格斗术打分的教练,突然对他用起敬语,他确实接受不来。
而他依旧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着平凡追求普通人,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高阶异化者。他做这些只是因为他可以做到,并不是逞强,也不是英雄主义作祟,仅仅是可以。
宣久抬眼看向那些不再剧烈挣扎反抗的人,神色淡淡的,死生之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眼镜已经完成辅助任务,宣久将镜片摘了下来,心底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恐惧消退了不少。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我们随时可以加入支援任务。”在宣久不解的视线中,楼诚眼神平静地补充,“在我们还有自己的意识时。”
“对啊对啊,刚刚我们那一波配合还不错吧。”向怪物丢手雷的人也凑过来。
宣久看向他,娃娃脸,年纪也不大,一幅养尊处优的样子。
他垂下视线,“你们已经知道自己被污染了?”
怎么能没察觉,从宣久到来时,楼诚与他对视的第一眼,宣久向他们投来的温和又悲悯的眼神,到最后污染悄无声息在他们之中爆发,隐隐的不祥预感也落在实处了。
“猜到了,除了瞬间了然时那种心如死灰的绝望,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那么接受。”在选择加入异控局那一刻对自己的结局已有所预料。
娃娃脸说着,神色又带着濒死的哀戚,“我只是没想到来那么快,我爸妈的气还没消,气我一声不响加入异控局,而我这就要死了。”
楼诚一手拍在他的后脑勺,“冷静。”
娃娃脸抓了抓后脑勺头发,“我知道,我没有崩溃,我只是想说……”
他停顿了一下,向着宣久,“如果你能出去,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爸妈,就说我其实不后悔,让二老再生一个。”
宣久沉默,他抬眼看向自发排队立在他面前的小队成员,他们已经平静接受了逼必死的命运,看着他,似乎都有话要留下。
楼诚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没什么要说的,希望在我变成怪物之前你能给我一颗子弹。”
其他人也要留下遗言,但是宣久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抬一只手,轻轻打断了他们未尽话语,“抱歉,我不能答应。”
“你们留在这里,会没事的,深入里面你们会被怪物控制。”
他将自己的书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楼诚面前,“帮我拿着吧,我会替你找虫子算账。”他又将自己的背包一并交给他。
如他所料,收录了高级格斗术。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沉重心绪,系统也没有再插科打诨。
宣久将他们留在身后,自己一个人循着路线向虫巢找去。
宁封在耳麦里也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宣久一个人踩着树叶沙沙的脚步声中开口,“抱歉,第一次任务就让你面对如此沉重的事。”
“还好。”宣久按了按额角,与宁封嗓音一并响起的还有来自脑海的呓语。
[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除了一些死生之事,对你们认识似乎加深了许多,那些支援小队像是普通人又不像。”
但是能看出支撑他们驱动力是与怪物战斗到底的信念。
“低级异化者,在身体素质上发生异化,对普通的污染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但是没有觉醒异能”
[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的选择与你无关,你本不必替他们承受情绪冲击。]
宁封听他许久未说话,他默默数着宣久凝滞的呼吸,猜测他可能又受到了眼镜副作用攻击,“你需要聊天吗?”
[担心?是担心你,还是担心你会失控化身污染源?承认吧,你的行动被多少人看在眼里,他们对你的怀疑可不少。]
宣久浅浅勾了一下嘴角,“队长看起来不像是擅长聊天的人。”
“可以试试。”
宣久想了想,继续上次的话题,“队长自请来到明光,也是跟他们一样吗?为了大义理想之类的。”
“没想那么多,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我恰好有能力。”
“能力,”宣久重复了这个词,“我也有能力,但是其实我只是想借助你们的力量解决掉想杀我的人,等事情结束,我想离开异控局。”
宁封静静听完宣久低低的絮语,他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合适的,他只是听从本心吐出话语,“宣久,有能力不代表必须要去做一些大事,如果你只想当一个普通人,那你就是需要被保护的人。”
“仅此而已。”
“如果眼下解决不了农业园的污染,最坏的结果就是封锁出一片禁区,等将研究院抵抗精神污染的设备调过来,我会处理好这个事件。”
[假的,他在骗你,他在利用你的心软,让你去找怪物送死。]
“你好吵。”宣久放出一根丝线。
宁封沉默,反思自己对着宣久是不是过于话多了,又听他说,“卡根。”
宣久顺着丝线用力,将被控制的虫子扯到自己面前,抬脚,踩碎试图攻击他的节肢,与控制虫子意识的首领对话,眉眼一笑,“卡根,你在害怕我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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