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林初夏的心头。
她反复清洗着那双筷子,直到上面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但心中的疑虑却无法轻易抹去。陆寒洲进食时那过分缓慢和克制的姿态,此刻在她眼中有了新的解读——那或许并非仅仅是厌食导致的食欲不振,而是身体正在发出疼痛的警告。
"他到底在忍受什么?"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
然而,作为一名刚入职不久的私人厨师,她深知界限在哪里。直接询问雇主的健康状况,尤其是对方明显不愿提及的情况下,是极其不专业且冒犯的。
她只能将这份担忧暂时压下,更加细致地观察,更加用心地调整接下来的食谱。
第二天,她适当减少了食材的种类,并将所有菜品都处理得更加软烂易消化。早餐是山药糯米粥,搭配了温和的鸡丝和切得细碎的青菜。午餐(陆寒洲难得回来用餐)则是一碗精心熬制的黄鱼面,鱼肉剔骨,汤汁醇厚,面条煮得恰到好处的柔软。
陆寒洲依旧沉默地进食,速度缓慢,但都吃完了。林初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试图找到任何不适的蛛丝马迹,但他掩饰得很好,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隐藏。
下午,林初夏正在研究晚餐的菜单,周昀突然到访。
"林小姐。"周昀依旧是那副专业干练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卡包。
"周特助,您好。"林初夏有些意外,通常周昀只会通过电话或李伯传达信息。
"这是陆总吩咐给您的。"周昀从卡包里取出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副卡,卡片质地厚重,上面没有任何银行标识,只有一个简洁的银色V字Logo,"这张副卡关联陆总的账户,额度无上限,密码是六个零,请您妥善保管,用于日常食材及相关用品的采购。"
林初夏愣住了,看着那张象征着无限信任和巨大权力的黑色卡片,一时间没有伸手去接。
无上限副卡?给她?一个才工作了几天的新人厨师?
"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拒绝,"之前的食材采购流程已经很完善了,通过李伯报备,由固定供应商配送,完全够用的。"
周昀微微一笑,将卡片往前递了递:"林小姐,这是陆总的意思。他认为,由您亲自挑选食材,或许能更好地发挥您的厨艺。陆总还说……"他顿了顿,模仿着陆寒洲那平淡无波的语气,"'既然用了她的私房调料,总不能让她倒贴钱'。"
林初夏的脸颊微微发热。原来他注意到了,并且用这种方式,回应了她与李伯那场关于"私货"的小小风波。这不仅仅是一张卡,更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支持。
她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那张沉甸甸的卡片:"谢谢陆总,也麻烦您代我谢谢陆总。我会妥善使用的。"
"好的。"周昀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陆总对您这几天的表现很满意。希望您能继续保持。"
周昀离开后,林初夏看着手中的黑卡,心情复杂。这份"沉默的认可"价值千金,却也让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陆寒洲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予了她在食材选择上的绝对自主权,这意味着,他对她的期待也更高了。
她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
将黑卡小心收好,林初夏决定立刻去一趟本市最高端的进口超市,亲自挑选一些她心仪已久、但之前碍于预算和采购流程无法轻易获取的顶级食材。
超市里,她像鱼儿入了水,穿梭在各个生鲜柜台之间。她用手指轻按和牛肉的纹理,判断其脂肪分布;她拿起野生黄鱼,观察其眼睛的清澈度和鱼鳃的鲜红;她仔细嗅闻着不同产地的松露香气差异;她还挑选了一些稀有的香料和有机蔬菜。
当她推着满载的购物车来到结账处,出示那张黑卡时,收银员明显愣了一下,态度瞬间变得更加恭敬。结账金额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但卡片顺利通过了验证。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别墅,李伯看到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看来陆先生对您寄予厚望。"
"我会努力的。"林初夏郑重地说。
她用新采购的食材准备了晚餐——煎得恰到好处的A5和牛,搭配她自制的黑胡椒酱;清蒸野生黄鱼,只用了少许自酿酱油和葱姜;以及一道用鸡高汤煨制的时蔬。
晚餐时,陆寒洲对那道和牛多动了几次筷子。他依旧没有说话,但林初夏能感觉到,他对这些顶级食材呈现出的本真味道是接受的。
饭后,他照例准备离开,但在经过厨房时,他的目光在料理台上那些新采购的、尚未拆封的食材上停留了片刻。
林初夏正背对着他清洗厨具,没有察觉。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
晚上,林初夏在房间里记录今天的饮食笔记和采购清单。当她写下"陆总对和牛接受度良好"时,又想起了那双筷子上的暗红痕迹。
她犹豫再三,还是拿出手机,给一个学医的大学同学发了条信息,措辞谨慎地询问:"如果一个长期饮食不规律、工作压力巨大的人,进食缓慢,偶尔筷子上有疑似血丝的痕迹,可能是什么情况?"
同学很快回复:"听起来像是上消化道的问题,比如胃炎、胃溃疡甚至更严重的情况。压力是重要诱因。强烈建议尽快做胃镜检查确认。筷子上的血丝?那可能不是轻微的问题了,也许是牙龈出血,但如果是胃部……需要警惕。"
同学的回复让林初夏的心更沉了。
胃溃疡……甚至更严重……
她回想起陆寒洲书房门缝下常亮到深夜的灯光,想起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想起他面对食物时那复杂的眼神……
那张无上限的黑卡,此刻在她手中,仿佛带着温度,也带着重量。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信任和认可,更像是一份无声的托付。
她或许无法直接过问他的健康,但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更好地照顾他的胃。
她再次翻开外婆的手札,寻找那些关于温养胃脘、缓解压力的食疗方子,比之前更加用心。
窗外,夜色渐深。
二楼书房的光,依旧亮着。
而在一楼的小房间里,另一盏灯,也为了同一个目标,久久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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