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嬷嬷谈完话,玉姈蝶刚要起身离开房内,握住茶杯的指尖便骤然顿住,那挂在檀木架上的素色帐幔,竟似被人轻浅呼吸拂过般,边角轻轻颤了颤,绝非风动。
她摸出腰间的软剑,压低脚步,小心翼翼的朝帐慢而去。对准帐慢被触碰得微微晃动过的地方,狠狠划去。
软剑出鞘的刹那带起一道极轻的“嗡”鸣,寒光直劈而去,帐后人影却似早窥得她招式,足尖一点便旋身空翻,玄色衣袂划过半空,转瞬已落至她身后。
帐慢后的人一个转身加空翻就到了她身后,娓娓利落转身,软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
玉姈蝶腕间急转,软剑在掌心挽出朵银亮剑花,剑穗上的珍珠随势甩动,却在即将触到对方衣襟时骤然顿住。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钳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恰好卸了她所有攻势。
耳后随即传来熟悉的低笑,尾音裹着点劫后余生的戏谑:“公主饶命~好险,方才,差点就失了能得娓娓欢喜的好皮相了。”
“胥南珩?”
她错愕惊喜地回过头,望见这张不管何时看都能让她心跳怦然的脸,玉姈蝶这才卸下预备攻击的力道。
他他眉间却倏地拢起褶皱,原本带笑的眼盛满担忧错愕,下压的嘴角,尽显他的难过。
“娓娓发现比我皮相更好的男子了吗?”
“啊?没有啊。”
“那何故同我疏离了?”
玉姈蝶将软剑放下,转身同他面对面而站,“没有和你疏离呀,我以为是进了贼人,所以,才对你动手的,没被我伤着吧?”
胥南珩朝她又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都快贴在一起了。
“那为什么娓娓你不叫我扶馀了?”
玉姈蝶回想起同他骑马相认时说的话,瞬间明白过来他大概在想什么,但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得太过。
她下意识想抱抱他,叫他扶馀,哄他安心。转瞬稍作思索,什么都想得到个确切答案的她,故意反问道:“不叫扶馀就是疏离吗?”
“听过娓娓唤我扶馀,再听别的都觉得疏离。”他指尖悄悄攥紧衣摆,眼底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也会胡思乱想,是不是娓娓不喜欢我了,所以连名带姓叫我,就差没叫我温王了。”
“一个称呼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这句话,落在已经胡思乱想了好几天都夜不能寐的胥南珩耳里,好似石子砸进静水,神经紧绷的他,再度因为自卑和没有安全感,而曲解成好几种不好的遐想。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些恳求,“那从现在起,就赋予扶馀这个称呼,代表公主还喜欢我、还愿意要我的意义好不好?”
“好。扶馀,扶馀。”玉姈蝶仰头凝望向他亮晶晶的眼眸,再度放缓语速,认真说道:“喜欢你,扶馀。”
胥南珩的眉头在听见她唤他第一声扶馀时就已舒展开来,嘴角也随着她的一字一句而疯狂上扬,两个耳垂染上薄红,有些害羞的不敢直视她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睛,却又忍不住看。
“扶馀今晚来我的房间相见,就是为了听我唤你扶馀吗?”
“是,也不是。长秧传信于我,母后中了牵机蛊,你需要冰蟾膏。凝晖堂是我的产业,如今只是更换了身份藏匿在良渚国内,你放心用。我问过凝晖堂了,冰蟾膏和玉蟾膏可叠用。”
说着,胥南珩便将装有冰蟾膏的荷包递给了她。
“玉蟾虽也有用,但药效却不足冰蟾膏的半数。别担心,有长秧的医术加上这冰蟾膏,母后一定会好的。”
荷包入手温热,还能闻到里面淡淡的草药香。玉姈蝶眼眶瞬间泛热,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衣襟处,声音带着点哽咽:“扶馀,多谢你,真的,多谢。”
他刚要抬手回抱,她却已轻轻退开,指尖只擦过她的衣袍。顿在半空的手,转而温柔地抚上她鬓边的碎发。
“娓娓,我要回南诏了。下次相见,应该得等一月后,南诏使臣前往良渚下聘。”
玉姈蝶的心猛地一沉,惴惴不安。
只要提及或是看到“边疆”二字,玉姈蝶的脑海里,都会浮现起胥南珩前世战死尸体被抬回府的模样。
她攥紧了手中的荷包,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回南诏,是要继续回边疆镇守吗?”
“是的。”
胥南珩一眼看穿她的恐惧,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指尖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
“边疆近来安定,并无战事,我保证会活着来娶你。”
“好,我等着呢。”
房门外传来长秧轻叩门的声响,玉姈蝶意识到,胥南珩该走了。
“我听说你们良渚王族,都有养暖帐香的惯例……”
胥南珩不知何时从何处摸出一卷食指长的小画像攥在手里,捏了又捏,攥了又攥,欲言又止,颇难为情。
房门外再次想起长秧催促的叩门声,胥南珩将手中的画像塞到她手中,双手包裹她手,不让她立即拆开看。
“楼弃给我出的招,说只要让公主时时刻刻能见到我的好皮相,说不定心里就会多一分我的位置,这样,就算公主遇到比我皮相更好,更讨公主喜欢的暖帐香时,我也无需害怕公主的心会偏移向别人,将我抛诸脑后。”
“比你皮相好的暖帐香?原来,你不是在说熏香吗?”
“暖帐香是指,被当做暖床伴睡的床宠,良渚历史上,一开始是可爱的狸猫或者犬,后来渐渐变成了,容貌极其出挑才艺出众的男子或者女子。”
“前世,我多被关在母后生前居住的寝殿中,那儿早在母后逝去的前一夜,被父王封为冷宫,所有人都这宫殿避之不及。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更是常常遭受冷眼薄待,渐渐地,我也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闻窗外事了。许多公主应有的东西,我都没有,自然也就不知道何为暖帐香。原来,扶馀今夜前来除了给母后送冰蟾膏,主要是为了这个啊~”
胥南珩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以后,别的公主有的你会有,别的公主没有的,你也会有。”
玉姈蝶从梳妆台上的妆匣里摸出一锭银给胥南珩,道:“楼弃给你出的招很管用,当赏。”
摸着手中银锭,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依依不舍地说道:“那我走了。”脚步却未挪动半分,眼神死死黏在她脸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我不会拥有暖帐香。”
玉姈蝶上前一步,伸手搂抱着他的腰,将脸侧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越跳越快的心跳声,她刻意用女儿家撒娇的温言软语说道:“夫君也不要有别人,好吗?”
她听见,她叫他“夫君”的那刻,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环在她后背的手也悄悄收紧。
“嗯嗯,我永远不会有除娘子以外的别人,求娶你时,我就保证过,我只会有你。”
门外的叩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胥南珩终于松开了她,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直到跨出窗柩,才恋恋不舍地隐入夜色里。
玉姈蝶捏着手中的小画像,指尖轻轻摩挲着桑皮纸的纹路,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将小画像展开来瞧了瞧,画技很好,却只到他真人容貌的七分好皮相。
将小画像贴身放好,玉姈蝶这才出了房门,长秧附耳说了几句话,她便加快脚步,带着长秧前往了母后的房间。
还未靠近房门,便听得“哐当”一声巨响,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的药碗从门内狠狠摔出,滚烫的药汁溅在地上,腾起薄薄一层白雾,碗身碎成几瓣,瓷片四下飞溅,其中一块险些擦过玉姈蝶的裙角。
紧接着,一个身着浅绿宫装的侍女被两名身着玄甲的禁军架着拖出门外,她发髻散乱,袖口还沾着药渍,嘴里不住地哭喊着“冤枉”,声音却被禁军的步伐压得断断续续。
没等玉姈蝶反应过来,宸妃身边的侍女福灵也被架了出来,她倒比前一个侍女镇定些,只是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却始终咬着唇,没发出一声求饶。
房内,宸妃正跪在地上哭泣。
“福灵下毒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有,她是你从家府带来的侍女,朕不信她她指使侍女绿萼,在皇后药中下毒这件事会跟你没关系!你有何颜面哭哭啼啼?你太让朕失望了!”
宸妃听到这话,哭声渐渐止住,她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
她没有像寻常妃嫔那般惊慌失措地辩解,只是默默垂着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身前的锦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良渚王,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与悲伤。
“陛下既已信了臣妾是个毒妇,那臣妾还有何好辩解的必要呢?”
“你的确是没有辩解的必要!”
宸妃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旧丝帕,丝帕是浅粉色的,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只是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是用了许多年的物件。
她用丝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动作缓慢而轻柔,仿佛在珍视一件稀世珍宝。
待脸上的泪痕擦净,她扶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对着怒气冲冲的良渚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发髻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罪妾躬身拜冕旒,此去泉台隔九州。唯祈陛下长安泰,岁岁春秋御冕旒。”
宸妃刚用充满爱意不舍的眼神望着良渚王情真意切地念完这几句诗,良渚王眼中的杀意就少了几分。
“按我朝律法,谋害国母,其罪当诛。”
宸妃缓缓直起身,目光依旧望着良渚王,语气平静得让人心疼,“臣妾自始至终都不认罪,但,臣妾甘愿伏法。”
顿了顿,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只求陛下念及我们过往十二载的夫妻情意,将臣妾最爱的那把紫楠木箜篌赐给臣妾,让它陪臣妾一同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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