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迅速闪过一个人影。
夜离一愣，那个身影太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但那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夜离直觉不太对劲，他放下手中的药碗，连忙跟了上去。
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十分寂静。空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不对劲，处处都透露着一股不对劲。夜离有些诧异，周遭过于安静，像是进入了谁设下的阵法。
难道是留尘吗？
夜离瘦长的手抚上额头，脸上的堕印慢慢消失。他走得太急忘记带上面具，只能用灵力掩盖住脸上的堕印。
正当夜离犹豫要不要一探究竟时，他转过身刚巧迎面撞见留尘。
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酒香飘过。留尘沉着脸，眉眼间环绕着肃杀之气，看上去像遇到了什么糟心事。他身旁漂浮着一个不停旋转的木塔。
答案不言而喻，夜离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留尘也发现了穿着单薄的夜离。木塔瞬间消失。他表情缓和了些，但一看夜离的穿着，刚舒展的眉毛再次皱了起来。
“你醒了？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药喝完了吗？”留尘眉头一挑，对着夜离一顿输出：“你还不带面具就出来了？？被人看到了该怎么办？”
“额……我就是出来散散心……”夜离随便撤了个慌试图蒙混过关。“而且，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留尘还没有傻到这个程度，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夜离：“你觉得，我会信吗？”
“……”
“如果我说我是来找你谈心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留尘认真了起来。他从灵袋中掏出一件红色外袍递给夜离。
“我知道这是你搪塞我的理由，但你的确得和我好好聊聊，你也别嫌我啰嗦。穿上吧，别着凉了。”
夜离没有推脱，直接将外袍披在肩上。
“跟我来。”留尘用手中凭空出现的扇子向前轻轻一拨。空气化为水纹波动，空间瞬间变化，凭空出现一张木门。留尘推开门走了进去，夜离紧跟其后。
整个客栈是由留尘亲手锻造的一座木塔幻化而成。在客栈里面，留尘是绝对的掌控者。
夜离走进去发现和平常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留尘径直落座，变戏法般掏出一壶果酒。
“没有茶，你将就一下。”留尘将倒好的酒递过去。
“留尘。”夜离接过酒杯，欲言难止地望着他，显然是对他这一做派不适应，“你……”
“我知道你与你母君不和，我是你母君的好友，但我又是看着你长大的。夹在你们母子中间，我看得比你们更清楚。我也不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讲你不喜欢听的话。我只是想告诫你一句…”
留尘叹了一口气，平时漫不经心的调子此刻变得有些语重心长。他凝视着夜离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夜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
“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听懂，不要用沉默来回答我。夜离，你还年轻，不要后悔。”
夜离避开留尘的眼神，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酒滑过喉咙，清甜的果味芬香充斥着整个口腔。夜离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一丝醉意。他不是不知道留尘的弦外之意，可是，他不敢向前看。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只差一个了断，一个给过往的结果。
“留尘，开弓没有回头箭。”
留尘一怔，随后自嘲般笑了笑：“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还有，就你那酒量可千万别贪杯啊。”
“好。”夜离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没想到留尘的果酒后劲居然这么大。
“你与那白鸾凤又是怎么一回事？”留尘问了第二个他想问的问题。“你们又是送礼又是相约的，他还为你炼丹药取仙草，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夜离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接纳别人。可令留尘没想到的是，不过才短短十几年，二人的关系便如此突飞猛进。
想当初，他花了不少心思和时间才让夜离相信自己。
留尘与夜离第一次相遇是在落西城。留尘是个散仙，无拘无束，潇洒自在，所以什么都敢做，什么也不怕。留尘念着与夜析往日情分，单枪匹马混入落西城中，前往牢笼帮助夜离逃出牢笼。
留尘没料到要救的人不止一个，他所制成的法器只够两个人安全逃出落西城。凰族夫人救了夜离，她死前托孤，让夜离照顾好她的女儿白姝菥。夜离为报恩情，便让留尘带白姝菥先离开落西城。
他们原本约定在城外相见，结果夜离在逃跑过程中被人发现，恰逢堕印第一次发作，失控的夜离手握和鸣剑，以一己之力屠杀了整个城。
“你在想什么？”夜离突然开口打断了留尘的回忆。
留尘笑了笑，道：“没想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一开始不是做交易吗？现在看样子更像是做上了朋友。”
夜离别过头，拒绝回答。说起这个，他倒更想问问白鸾凤是怎么想的。一开始不是交易吗，为什么要一直来莫梨谷寻他呢。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
“白鸾凤那人神秘得很，对旁人一副冷清样，对你却一副殷勤样，而你待他也与旁人不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留尘认真说道。
夜离对上留尘的视线，他张了张嘴，说：“什么怎么想，我对他和你一样。”不知为何说到这，夜离觉得有些心虚。说到底，白鸾凤本来就是特殊的。
“不过你们也是够了，在我客栈这么一闹，现在闹到六界都知道凤族传人和妖界夜公子是挚友了。你也不怕你母君找你兴师问罪啊？哈哈哈。”留尘转而戏谑道。他摇着扇子望着夜离的侧脸。一下子变成往日不着调的样子。
夜离瞪了他一眼。留尘笑眯眯地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他在扇子后朝夜离做了个鬼脸。
“会有这个交代的，等这件事结束后再说。”
留尘收起扇子，他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其实他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算了，就当作这两人的造化吧！
“嗯。”夜离点了点头。
“那行，你只要记住，不违背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就可以了，以免日后想起来后悔。”
夜离转头对上留尘真挚的目光，一瞬间，他顿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
“小孩，我与你母君相识一场，救你出去怎么样？”那个穿着金袍的男子笑眯眯的说道。他与周围潮湿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明亮的让人怀疑真伪。“不说话吗？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时间紧迫，别磨蹭了。”
………
“好。”
半晌过后，夜离才吐出一个字。他转身离开，留尘连忙喊住他。
“等一下——”他递给夜离一个发霉的竹简，上面有一个白色法阵封印着，到时间约定之前都不能打开。“这个给你，现在可别偷看哦，等这件事情结束回妖界再看。”
夜离撇了撇嘴，他道：“搞这么神秘干嘛，说得你要走了一样。”
留尘摇手笑道：“快走吧！说不定白鸾凤那个混小子等你好久了！”
听到留尘打趣的话，夜离像逃跑似的，头也不回连忙走了。
留尘望着夜离的背影笑了笑，转而又望向远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年轻…真好啊……”
夜离回到房间时，白鸾凤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凳子上等夜离回来。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了。
只见他百般无趣地拿着灵石平放在桌子上，一个叠着一个，倒了之后，又周而复始。
“白鸾凤。”在他叠灵石叠到第七个，又倒了的时候，夜离就轻轻喊了他一下。
白鸾凤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
“你回来了？”他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空着的凳子，示意让夜离坐过来。而他还在继续叠灵石这项无聊的游戏。
夜离点了点头坐在一旁，就这样看着他无聊的叠，想着自己岂不是更无聊。
他突然想起那个传说，凤族凰族本为两族个体，后与远古神签订契约，合为凤凰。两族性别开始混乱，凤不是凤，凰不是凰。自此世人以凤凰代替鸾凤鸾凰而称之。
于是，他问道:“白鸾凤你有女身吗？”
凤为男，凰为女。只因血契，凤和凰不再有性别界线，只是凤族人为男身和凰族人为女身时修为会大大增强。
“没有，我和旁人不同。我在鸾凤剑出世那刻诞生。族人都说是剑选择了我。我生下来就是传人，所以剑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白鸾凤继续搭着灵石。
夜离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这些年来，他从未问过白鸾凤的过去往事。他一直不了解白鸾凤。但是白鸾凤知道他的过去。他们二人的交往，始终是他在明，白鸾凤在暗。
“那你的父母是…？”夜离忽然有些好奇白鸾凤的往事，他想进一步了解他。
“长老说，他们在禁地找到鸾凤剑时，我正靠着鸾凤剑睡觉。我无父无母，是忽然出现的。”白鸾凤笑了笑，接着无奈说道：“族人认为我是凤族的天赐，其实我不这么想，是他们的期待才让我成了‘天赐’。”
“你是不是天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夜离脱口而出。他内心深处却有些欣喜。因为他在白鸾凤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即使二人处境不同，他人人喊打，白鸾凤人人敬重。
“那你想成为什么的人呢？”白鸾顺势而问。
“我…？”夜离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要权利与地位，但他望着白鸾凤琥珀般的眸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安静下来了，白鸾凤没有再开口，夜离陷入沉思，静静地看着白鸾凤搭灵石。
在白鸾凤第四次叠灵石倒塌的时候，他终于主动开口了。
“所以你刚刚去哪了？”白鸾凤说，“身上还披着不知道是谁的外袍，刚醒来就乱跑，知不知道要爱护自己的身子？”
夜离取笑道:“难怪你默不作声，原来你在意这个。”
白鸾凤哼了一声。
“我看见留尘，就和他聊了聊。”
“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好好好，都听你的。”
夜离别过头笑了笑，这时，他看见一旁摆着的话本子，正是那个老板塞给白鸾凤的话本子。上面赫然写着：论六界情爱往事。
夜离拿起话本，随便翻了几页，皱着眉头道：“你在看这个？”
“你别说，这个上面写得有理有据的。”白鸾凤笑了笑，“要不是我和你都是里面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我都要相信它写的这些了。”
夜离：“……”
夜离将话本放回原处，说道：“不过是胡编乱造罢了，不必当真。”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知道呢？不过是当作一场戏说罢了。没有人会在乎这些的。”
白鸾凤爽朗一笑。夜离从未见过白鸾凤笑得这么明媚。
如果没有这次的夺剑，他们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这些日子里，他被迫装模作样，这些假面随着白鸾凤的笑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夜离心中不禁回荡起留尘说的话：“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就好了，以免后悔。”
夜离望着白鸾凤，唇边勾起一抹笑。他喃喃道：“也是，本该如此。”
夜离也不知道他刚刚是在回答白鸾凤，还是在回答自己。他只知道心里那场大雾慢慢散开了。
标题“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引用苏轼《题西林壁》[狗头叼玫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引用《论语.微子》[狗头叼玫瑰]
留尘：你要是灵石多可以送给我！我也要叠灵石
（叠灵石就相当于叠钞票[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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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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