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初开,自混沌起,世间为一体。世间灵气汇聚成了神,神点化三间,捏泥为人于二间,邪气化形为冥居于第三间。万物有灵,草木动物修炼为妖,人修炼为仙。有灵气,就有邪气、堕气,因邪气堕气修炼者便称之为魔。
这是六界最初的雏形。
最初的神是顺天地而生,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博爱世间万物的。对比其他五界,神寥寥无几。
一切都在发展。一切都不如最初纯粹。不知从何时起,神渐渐生了异心。
从祂们成为了他们。他们想方设法扩展神界力量,也因此神界最终归为两类。
一类是相互通婚,流传灵力,此类神归为临源府。另一类是开天道,立飞升为神的考核,此类神归为武神府。
这样的神还是真正的神吗?
可能初代神自己也料到了吧。所以才会种下神树,定下契约,只为护后神代代周全。
作为与初代神最接近的一脉,千执自诞生起便做好了为神界献出一切的想法。
无论是利用夜析,还是发动战争,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世界的伊始从神开始,神理应是世界的主宰。
“你想做什么?”
他的孩子质问他。
他当然不会告诉夜离真正的原因。
他真正想做的是将六界化三界,神界继续为世界的主宰。
神、仙、妖归为一界,人为一界,冥为一界,魔的话,铲除就好。他想他心里还是爱夜析的,不然按他原本的计划,妖理应被铲除。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六界!六界灵力在衰竭,旧日的秩序早已不适用,而你,我的孩子,违背天道出生的人,是最适合做旧日的刽子手。”
这句话他没有欺骗夜离,事实如此,他需要夜离。
他的孩子会成为斩向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刀。
现在,他要开始计划的最终一步了。
“我与你的母君相识于相鹊亭。那场相识是一次意外。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就是夜析,妖界狐族最有天赋的少女,妖帝最骄傲的孩子。她明媚自信,像团火焰,映衬得一切都黯淡无光。当时的我们还太年轻,披着虚伪的身份就这样轻易地爱了。我们无数次相约于相鹊亭,一起寻欢作乐,一起闯荡秘境。我和她总要争一个高下,不服软,不服输。我们就这样度过了一阵休闲快乐的时光。直到在会试的竞技台上与她相遇,我才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我有动摇过,但也只是动摇过。孩子,你会理解的,当理想的光辉大过了一切,什么爱情、亲情都无足轻重了。”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减轻你内心的愧疚感吗?”夜离的脸渐渐褪去颜色,阵法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像是一只随时掉落摇摇欲坠的纸风筝。
千执停下自己的追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愧疚?我从未觉得愧疚,新世界需要牺牲。”
夜离只觉得他执迷不悟,身陷虚渺的蓝图中无法自拔。他道:“我不会按照你预期的那样行事的!”
“你会的。”千执十分笃定地说道,仿佛预见了未来般。
千执再一次走到夜离面前,手上凭空出现一把刀,他对着自己的脊椎刺了下去,鲜红鲜红的血大量涌出,染红了周围一切。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夜离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目瞪口呆,不懂千执为何突然要给自己来一刀。
“我说过新世界需要牺牲,哪怕是我自己。夜析想挑起单方面的舆论,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我不会同意的。”千执笑了笑,接着他将手伸进划开的伤口里,“咕叽咕叽”血肉搅动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硬生生扯下一截神骨。
千执微笑着用那双血淋淋的手捧着那节白色的骨头,他伸手将骨头推入阵法之中。阵法冒着金光,被撕裂的疼痛从脊椎处传入大脑,夜离腿一软,跪了下来。
他这才知道千执要干什么,千执要——换骨。
夜离倒了下来,他全身痉挛着,双手忍不住用力抠在地上,指尖被磨出血珠。后背硬生生被撕裂,空气灌入血肉之中。巨大的疼痛像海浪般将他席卷,脑海里一片空白。
记忆中潮湿、铁锈、鲜血的气味仿佛再次袭来,恍惚间他差点以为自己没有走出落西城。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个被人踩在地上断尾的少年。无助无力无能,从未变过。夜离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渡上一层重影。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失焦无光,睫毛扑朔着就要闭上。
“夜离……”
“夜离!”
夜离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在迷离之间似乎听到了白鸾凤的呼唤。腰间的玉佩闪着温和的光,他紧紧握住玉佩,就像透过玉佩握住白鸾凤的手。
他不能就此倒下,这场对峙不能以此结尾。
眉间的堕印再次显现,颜色却悄然变化。不是暗沉的红,而是纯洁的白。
千执见此,便知这神骨替换成功。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却没忍住咳起了血。
“我的好孩子,你倒是坚强,没有昏死过去。”
“卑鄙。”夜离沙哑着嗓子怒骂。他全身无力,只能依靠着那双磨得血肉模糊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支撑自己起来。
千执的神力在慢慢消散,困住夜离的阵法自然而然地解开了。连带着千执在莫欢台下的禁令也消失了。
夜离并没有觉得一切已经结束,他开始警惕起来。
千执缓慢地走到夜离面前,鲜血顺着他的步伐流了一地。那张充满神性的、苍白的、与夜离六分像的脸上出现一道及其嘲讽的笑容,眼睛里的恶意就要将他吞灭。
“夜离你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你以为会有人真心爱你吗?生活在欺骗里神妖混血的怪物,你所爱所珍惜的都会化成一道泡沫,离你而去。而你迟早会混乱一切秩序。你的出生就是错误,你的存在就是混沌。”
夜离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掐住他的脖子,怒喝:“你闭嘴。”
天忽而阴沉下来,一边是灰蓝的天,一边是橘黄的云,一切显得压抑又荒诞起来。
千执眼底流露出的偏执最后化为嘴角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一起才刚刚开始。”
语气中的恶意和肯定让夜离下意识松开手,千执张开双手化作一片星星点点倒了下去。
错愕间,一身狼狈的夜离就这样与刚刚到场的万俟枫对视了。
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一切回不到原点。
“你杀了神君!”
万俟枫低沉的声音敲打在夜离心头。一声雷鸣,大雨猛然降落。
夜离下意识后退摇头,他踉跄着转身就走,冲进了那场雨中。
万俟枫没有去追,因为他正在心底盘算神君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向妖界发起进攻,传位于千芸。”
临源府的神明陨落之后会化成神树的一部分。神树生生不息就代表着神界代代相传。千芸自出生起,便与神树链接,她生来是守护神树的神女。其他神君费劲心思见不到的神树,对于千芸来说轻而易举,她就连修炼也是在神树下。所以,除了万俟枫以外,她是第一个知道神君陨落的。
神界的天要变了。
一瞬间,神界的花草披上了白霜。神鸟悲鸣惊动了整个神界。
神界?松风殿
武神府与临源府的高阶神明齐聚一堂。
惜越抱着琴姗姗来迟,琴弦上还沾染了鲜血。他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微微喘着气。
“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与他熟识的神君好奇一问。
“遇到一条恶蛟,顺手杀了。”
惜越微微一笑,不在意地将琴弦上的血迹擦掉。他环顾四周,“看来我不是来得最迟的。”
万俟枫是见过神君千执最后一面的神,所有神的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惜越催促着他说出神君最后的宣告。“万俟神君,你快说,神君最后留下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芸没有开口说话,但是目光也停在了万俟枫身上。感受到千芸的目光,万俟枫转头与她对视。
“万俟神君,有何不可说的?”
“就是就是。”
千芸立即移开目光。万俟枫垂眸,接着毫无波澜的目光扫过众神,他摆了摆手示意殿内的神静下来。
“神君是被妖界夜离所害。”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千芸没有惊讶,反倒是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
惜越趁机拱火:“这小小妖物也敢放肆,百年前屠了落西城,现如今又杀了神君,这简直是骑在我们神界头上作威作福!”
“这妖界是越来越不安分了,神界的使者现在都没有传信回来,我怀疑妖界在憋着什么招。”武神府其他神附和道。
万俟枫再一次扫过众人,冷冷说道:“万俟宴怎么还不到?”
外人只知神界分为两个流派:武神府与临源府。殊不知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犹如神树盘盘根须,相互渗透。万俟枫与万俟宴是双生子。二人互不对付,一个是愚忠的保神党,一个是有异心的后神党。而之前刺杀夜离的惜越就是后者,听令于万俟宴。
“弟弟急什么?路上遇见了凤族传人,这才耽搁了会。”一个长相雌雄莫辨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与万俟枫同穿千青色长袍,给人的感觉却迥然不同。万俟枫长得就很武神府,古铜色的皮肤,立体的五官,深邃而又锋利的眼眸。而万俟宴五官柔和,唇红齿白,长得倒像是临源府的人。
万俟宴顺其自然走到惜越旁边,刚一走近,便皱着眉头,不悦道:“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你没受伤吧?”
惜越哼了哼:“自然没有。”
本该在妖界的白鸾凤跟在万俟宴身后走了进来。
白鸾凤向殿内的神明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神君千执已死,我代表凤族前来与新神君定下新的神契。”
神不与人相似,对于神的陨落不会感到悲伤。对于白鸾凤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引起一丝反感,反而有些得意。凰族不听话违背了契约又如何,凤族依然是一条听话的好狗。
要是让白鸾凤知道他们的想法,只会嘲笑他们的刚愎自用,难怪神界式微日下。会咬人的狗从不会叫。
“舅...神君的遗言是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千芸忽而开口问道。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神都安静下来了。
“妖界夜离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神君下令攻打妖界……”万俟枫顿了顿,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用手刮了刮鼻头。“至于传位于谁,神君并未交代。”
此话一出,在场人心中打起了不同的小算盘。
白鸾凤一听这话,心中忍不住担忧起夜离。他盘算着时间,得在夜离回妖界发现他的分身前赶回去。
千芸太了解万俟枫了。几乎在他后半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千芸就知道他在撒谎。即使在心中劝告自己要斩断这段感情,可看到他不愿说实话的模样,心里竟还会隐隐有些绞痛。
也许是心里余留的感情,千芸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万俟枫看见千芸的表情,便知晓她看穿了自己拙劣的谎言。握紧的拳头松了松,他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殿内的神明有些意外神君居然没有妥善安排好后续,但因为万俟枫平日里靠谱的性格,他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既然神君并未交代,那不如先让万俟枫神君代劳……”武神府的人立刻回答。
“不可以!神君之位向来是我们临源府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武神府了?”
“神君弥留之际只召唤了万俟枫还不够说明吗?”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与万俟枫不对付的万俟宴居然会为他说起话。果然在团体利益前面,之前的个人恩怨都可以抛之脑后。
惜越见此,连忙战队万俟枫。“就是啊,现如今神界除了万俟枫还有更合适的神吗?”
“我!我比万俟枫更合适。”千芸淡淡说道。她环顾周围,自信中带着点高傲。“没有神比我更适合。我最接近远古神一脉,是神君千执亲自教导,守护了神树数千年,还有神比我更合适吗?”
惜越当即反驳:“千芸神君,你的感情纠纷…让我不放心,把神界交给你呀!”
千芸摊开手,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同魔界女子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千芸……”万俟枫话还未说完别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万俟枫默默握紧着拳头,一言不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双方人就这样僵持不下。临源府自然支持千芸,武神府自然支持万俟枫。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白鸾凤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最终还是为他们拨开了云雾。
“为何不看看谁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表现突出,再来决定谁当这个神君呢?”
千芸自然是没有异议,她挑了挑眉,当即同意。
万俟枫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千芸冷漠的表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这场闹剧就此结束,而白鸾凤最初因为封印之事而来,最后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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