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里无尽的夜吞噬了一切，一眼望不到尽头。孤独与绝望充斥徘徊着，空气像流水抖动，挤压着稀缺的空气。
这里看不透时间的流动，白鸾凤已经数不清在这里待了有多久了。
刚进入地下世界时，他用灵力护住自己不被吞噬，他握着鸾凤剑不断抵御黑暗的攻击。等到灵力耗尽，夜色开始蚕食他的身体。
啃食的疼痛传遍全身。密密麻麻的痛如同针点般一一炸开。骨头仿佛被撕裂，看不见的脓汁流满全身。
无形之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触手在搅动他的大脑。
“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来自深渊的低语不断引诱着他。
力气渐渐消失，连带着手中的鸾凤剑变得黯淡无光。
白鸾凤脑海中第一次划过放弃。
那种滋味还未扩散，凤族全族上下的脸庞划过眼前。那一双双充满希翼的眼睛还在凝望着他，无时无刻地凝望着他。
“白鸾凤，凤族的未来可担在你的身上啊！”
“白鸾凤不要让我们失望。”
“传人，这一切靠你了！”
那些声音回荡在耳旁，无形中成为了他的枷锁，也成为了他的动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难道不痛吗？”
那个声音继续响起，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
白鸾凤从不允许示弱，在所有族人眼里他必须是完美的、强大的，因为他是凤族传人，因为他是白鸾凤。
意识再一次被黑暗吞没。
“白鸾凤，你个王八蛋，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搅得你灵魂永不安生！”
夜离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开，如同夜晚中璨然一瞬的烟花。
意识瞬间袭退负面情绪。
对，他还不能放弃，他还没有和夜离解释清楚。
其实那天的话全是骗人的，说不要等他也是骗人的。白鸾凤根本放不下。
源源不断的灵力骤然从心口传递全身。带着梨香的灵力亲昵地抚过他的身体。多日来的疲倦在此刻一扫而空。
这个傻狐狸……
白鸾凤温柔一笑，惨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眷恋。他因着这灵力维持了好几日肉身。
夜色…暗色…什么也看不见……白鸾凤靠着灵力的流动判断着地上世界的时间。
温和而柔软的灵力说明他的阿离正在休息。急促而猛然的灵力说明阿离正在生气，不知道是谁冲撞了他。白鸾凤心想，可能是自己又惹他伤神了。
灵力成为了无言的思念与爱，透过微薄的契约传递希望。
白鸾凤很多时候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他在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夜离的低骂，这些成为了他在黑暗中的唯一乐趣。
直到凝凤佩的破碎，白鸾凤从黑暗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他正在拖累夜离。
以夜离如今的实力，并不会遭遇生死危险，更不会用到凝凤佩。
因为他的存在，阿离受到了伤害。
他不能像个无底洞一样无底线地吸收夜离的灵力了。他不能成为蛀虫，掏干夜离的一切。
他的阿离得到了想要的权利，站在了万人之上，实现了少时的梦想。他不应该阻止阿离前进的脚步。
于是他放任夜色的吞噬。□□渐渐消亡，痛觉让他意识到先是皮肉的融化，接着是骨头的断裂。最后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消失在夜色中。灵魂化作了流水，同魂契彻底斩断，白鸾凤仿佛与地下世界融为一体。
这次他又听到了夜离的低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祈求。
挣扎、绝望、痛苦。
纵使有万般不舍，白鸾凤非做不可。
没有意识没有知觉，白鸾凤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在昏迷之前，白鸾凤将自己最后的一丝意念笼聚在鸾凤剑上。
白鸾凤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意识到，也许他只是众多“白鸾凤”中的一代而已。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可是他不甘心，一想到可能还会有下一个白鸾凤会遇到夜，会和夜离在一起，他便妒忌得发狂。
带着不甘和怨恨的白鸾凤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直到不知从何而来的流水将他一点一点笼罩在水域。将白鸾凤的碎片送到了鸾凤剑的旁边。
白鸾凤奇迹般再次苏醒。
这次的白鸾凤因夜离而生。因为夜离，他不再是众多“白鸾凤”中的一员。他就是他。他逃出了属于凤族传人的诅咒———从地下世界死去，依附鸾凤剑上的意念化成下一代白鸾凤。
梨林中那一瞥，竟是新生的开始。
漫漫岁月里他靠着执念、靠着回忆一点点拼起了自己的身体。渐渐地，他习惯了地下世界的日子。
直到——
白鸾凤终于可以冲破封制，再次归来。
血月当空，百鸟西行。河水倒流，裂缝再次归来。
这百年来，变化的实在太多了。人界历经几番改朝换代，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旱灾。魔界浊气愈发浓稠，不再是魔修的大补，反倒引得魔修爆体而亡。冥界游魂承载不断突破上限，仙界飞升之路再无天才踏入，神界神树衰弱，妖界血脉混乱……
如此混乱之际，凤族人早已受到指令，在莫梨谷等待凤族传人的归来。
夜离收到白姝菥的密信，他混入人群中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莫梨谷的梨花再次绽放。夜离当年赌气般决定再也不来莫梨谷。可是三百年过去，时间冲淡了伤痕，夜离再次故地重游。
他想白鸾凤时，便种下一棵梨树。
直到如今，莫梨谷遍地都是梨花，只有地上抹不去的裂缝还在提醒着夜离：白鸾凤早已离去。
要怎么面对白鸾凤呢？
夜离不懂，他只想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他不敢有多的期盼，他害怕期待落空。
一分一秒就如铁棒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心头。规定的时间即将过去，乌云渐渐遮挡红月，也挡住了所有人的希翼。
夜离胸口梗得难受，预想中的见面并没有到来，反倒显得他自作多情了。唇被他咬出一抹血色，他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凤族人还未离去。凤族大长老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颤抖的手暴露出他的紧张。白色的外袍在夜晚中像是一层层幽灵，固执不愿离去。
一声凤鸣划破天际。
几乎是本能反应，所有凤族人瞬间虔诚跪地。口中吟唱着凤语，迎接着传人的归来。
站在最末尾的夜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无数鸟类盘旋在空中，不断扇动翅膀，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
下一秒，闪着金光的鸾凤从裂缝中冲出，他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傲视群雄。红月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显现出来，在鸾凤身后熠熠生辉。
夜离的脑子轰得一下变成一片空白，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碎玉，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眼前的画面与回忆不断重合，大脑被蒙上一层雾，他愣愣地望着前方，根本反应不过来，沉浸在白鸾凤归来的巨大喜悦中。喜悦之余，他又忍不住想，这是真的吗？他会不会是在做梦？那个白发青年是白鸾凤吗？
周围的欢呼淹没了他，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身边人自动避开让出一条路。夜离抬起头，白鸾凤低头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湿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夜离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他换回原形，褪下伪装，一身洁白的长袍被他那万年不变的玄色长袍取而代之。夜离仰着头一动不动注视着白鸾凤。
还是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万千愁绪汇聚在心头，夜离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你怎么长高了？”
声音带着哽咽。夜离有些懊恼自己的愚笨。
白鸾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想伸出手抱住夜离，可是周围人的目光，让他不敢僭越。他揉了揉夜离的头，轻轻道：“我回来了。”
夜离张开嘴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像是被上了锁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泛着苦涩的酸水。
白鸾凤变瘦了，也变高了。头发也变成白了。
夜离情不自禁走向前，抚摸住他脸。仔细观摩，夜离才发现白鸾凤皮肤上淡淡的裂缝。
夜离的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他不敢想在这九百年里，白鸾凤遭遇了什么。
这里不是聊天叙旧的好地方。夜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脑子里忽而浮现出一个念头:逃。
于是，几乎是刹那间，夜离消失不见了。他落荒而逃。
白鸾凤隐隐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他想去追夜离，可是身后的长老和族人还在等他。白鸾凤只能就此作罢。
白鸾凤叹气，转头认真地望向大长老。不知什么时候起，大长老的鬓角生出了些许白发。白鸾凤突然对自己离去的时间有了概念。
“祭坛开始准备吧。”
“只等三天，莫欢台上一切了断。”大长老脸上浮现出向往与叹息。
这一天，凤族凰族等了太久了。
白鸾凤点了点头。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白鸾凤了。经过地下世界的洗礼，属于他身上的契约一洗而空。
凤族与凰族的计划在这百年来秘密进行。他们要以六界为盘，彻底斩断凤族凰族与远古神的契约。只待那时，凤凰涅槃重生，与神界再无瓜葛。
原本白鸾凤和夜离差不多高，白鸾凤在重组身体的时候变高了五厘米[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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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新生、归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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