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离去后，偌大的莫梨谷又是一片空寂。白鸾凤望着周围满树梨花，情不自禁漫步于小路上。
那双带着裂纹的手轻轻拂过梨花，白鸾凤还记得他与夜离的初见，就在这里。那时花意正浓，微风吹拂，一切都是刚刚好。
白鸾凤停下脚步。他望向远处，那儿本应有座木屋的，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他想见夜离了。
时间没有抚平伤痛，大地的裂缝也没有合拢。他们之间隔着雾，竖着山，他们有太多话没有说清。
“阿离……”白鸾凤抬头叹气。
一片洁白的梨花浮现在空中，它围着白鸾凤转了几圈，彰显自己的存在。
白鸾凤双指夹住梨花。属于夜离冰冷的声音从中传来。
“白鸾凤，我没有原谅你百年前的所作所为。我恨死你了。”颤抖的声调暴露了主人的伪装。
白鸾凤心下一沉，但转念一想阿离恨他，就说明阿离还在乎他。只要不是漠视，他就还有机会。
梨花化成点点星光引导着白鸾凤向前一步。白鸾凤毫不犹豫上前一步。
又一片梨花出现。
“白鸾凤，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花瓣裂出一张嘴狠狠咬住白鸾凤的手指。轻柔柔的，像是一个吻落在指尖。白鸾凤轻轻揉搓花瓣，花瓣像是有知觉般抖了抖，最后化成片片星光。
白鸾凤已经摸清夜离的套路，不等星光的指引，他自觉向前一步。星光不满他的自作主张，轻轻拍了拍白鸾凤的脸。
“阿离，别撒娇。”
气得星光瞬间消散。
白鸾凤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脑海里自然浮现出生闷气的狐狸。有些可爱。
半柱香后，花瓣才再次出现。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臭鸾凤，敢不敢和我玩个游戏，要是你赢了我就既往不咎，要是没赢，你就随我处置。”
白鸾凤微微一笑，欣然同意。
又一片花瓣出现。白鸾凤的指尖刚触碰上去，下一秒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便出现在通天镜前。
这百年里，阿离竟修炼到这种程度了？不愧是他的阿离，这么厉害。
只是他不懂，夜离为什么要带他来天机阁。
天机阁空荡荡的，显得有些荒凉。这倒与他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也许曾经秩序的维护者在他不知道的百年里衰落了吧。
花瓣飘到耳旁向他低语：“你愿意为了我窥探天机吗？”
白鸾凤抓住花瓣，开始思考它这句话的含义。
花瓣见此忍不住哼了哼：“哼！臭鸾凤，你不敢吗？”
白鸾凤叹气，带着些无奈与宠溺：“为了你，我愿意。”
虽不知如何窥探天机，但真有这样的机会。他想他是愿意的。因为他也抱着一丝想要窥探未来的心思。即使是他，也抵挡不住未来的诱惑。凤族的大业、他和阿离的未来……都在引诱着他探寻。
花瓣听到这话，抖了抖，有些得意地引着白鸾凤往里走去。
“这是通天镜，可通晓未来。白鸾凤你真的愿意吗？”
花瓣留下这句话后便消散了。
白鸾凤抬头望向眼前的镜子。古铜色的镜面上浮现着未来的幻梦，映射了神秘的未来。他站在镜子面前，毫不犹豫伸出手触碰。
“等等——”
古铜色的光照拢着白鸾凤，却因忽然出现的声音而消散了。
禁忽然出现在镜子一旁，他直勾勾地盯着白鸾凤看。
“窥望未来是要负出代价的！”
“我知道。”
“所以你……”
“我会的。”白鸾凤打断了面前的人，他十分认真的说道。
禁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他本来就被妖帝收买，开始前也只是照例阻止。
只要窥镜人做出选择，无论谁也不可以干扰窥镜人。这是通天镜的规则。
禁不再说话，他幽幽望了一眼白鸾凤，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白鸾凤伸出手触碰通天镜，镜面泛起片片涟漪，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他卷入镜中。
漆黑的空间里，无数个碎片围绕着他转动，白鸾凤呼出一口气，抬头，选择进入那边最大的碎片。
花瓣带着白鸾凤来到衔月宫。他抬头望着眼前熟悉的宫殿，被夜离囚禁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白鸾凤推开沉重的朱门，抬脚踏入。还是那边竹林，那方小池，就连风铃也还在摇曳。连一草一木也没有变化。
白鸾凤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直到他推开内殿的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戛然而止。
冰棺里躺着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白鸾凤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水。他咬牙切齿一步步走近冰棺。
他抬手一挥，那人瞬间化成一个木偶。原来不是人。只是一个木偶。
白鸾凤心中郁气瞬间消散。
“呵，你还生气了？白鸾凤你凭什么生气？就算上面躺的是别人，你也没资格生气。”
夜离的幻影从帘幕后走出，他冷笑质问着白鸾凤，像是不解气般抬手给了白鸾凤一巴掌。
依旧是轻飘飘的没有用力。
夜离唾弃自己，连真正的巴掌也狠不下心落下。
白鸾凤上前抱住夜离，他将头埋在夜离肩膀上。声音闷闷道：“阿离，是我的错。
夜离并不吃他这一套，幻影瞬间消散。白鸾凤垂眸，看着空落落的双手，有些失神。鼻尖围绕着若有若无的梨香。
“三日后莫欢台再见吧。”
白鸾凤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重新聚拢的幻影。
“为什么？”
夜离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白鸾凤，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阿离，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质问还未问出口，画面一转，直接来到了三日后的莫欢台。
这也是凤族凰族布置祭坛的地方。
白鸾凤有些茫然地扫过四周，三天的记忆并没有呈现出来，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慌张来。
那三日里发生了什么？他和阿离有没有说清楚一切？凤族凰族的准备十分完善？他无从得知。
乌云连绵不绝压得天空不透露一丝金光。狂风四起吹折枯枝败叶，凤族凰族身着白袍，在六个高台中不断穿梭、摆弄。白姝菥一袭红衣站在祭坛最中间，闭眸，像是在祈祷什么。
白鸾凤看着周围忙碌的族人，身体不受控制来到了高台。
夜离在那里等着他。
白鸾凤控制不了身体的行动权，他只能像游魂般看着未来的自己与夜离对话。
“喜欢吗？白鸾凤。”夜离望着下方忙碌的人群。冷风呼呼，刮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与痛觉。他站在高台边缘，发丝飞扬，衣袖摆动。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如同昙花一现。
白鸾凤站在他的身后，只能看着夜离单薄的背影。
“阿离，不要再闹了。”
这话不是白鸾凤的本意。白鸾凤只能在心中告诫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能这样对他的阿离说话。
脱口而出的语言无疑成为了刺向夜离的刀。
他转过身，双眼赤红，一字一句道：“在你眼里，我在闹吗？”
“九百年十一个月三十天。这些日子里，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吗？”
“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很高兴，可是下一秒就是凝凤佩破碎，同魂契断。我学着放下，可是呢？白姝菥告诉我，这不过是一个局，一个让你们凤族凰族摆脱神界的局！”
“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利用我对你的爱。白鸾凤，你让我感到陌生。”
“夜离！”白鸾凤上前抱住夜离，他沉着脸，眼底划过决绝与悲伤。“别这样。”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夜离泄气，倒在他怀抱中。
白鸾凤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抱住夜离，恨不得将他融入血肉之中。
三声凤鸣，祭坛开启。神族在这时到来。凤族凰族双手结印，围着祭坛层层几圈。他们口中传出最古老的神语。金色的屏障笼罩整个祭坛。
“血肉为纸，灵魂为契，契断生死两相别，凤男凰女绝神脉……”
吟唱声音渐渐变大，就像两族的决心在时间的长流中不断加强。六角祭坛中，青色与黑色祭坛以此点亮。还剩下金白红紫四个祭坛没有被点亮。
万俟枫瞬间懂得他们意图。“他们想要彻底摆脱血契！”
“阻止他们！”
神族连忙攻向祭坛，凤族早有准备，他们合力抵挡攻击。
灵力碰撞，火花四溅之时，沈彻姗姗来迟。
“白夫人。”
“留尘……”夜离喃喃，“不，他不是留尘……他……？”
夜离与白鸾凤的声音同时响起。
反应过来的夜离连忙转头望向白鸾凤，他抓着白鸾凤的手质问道：“他体内的灵魂不是白尘缘吗？白夫人不是早就死了吗？她又怎么会出现。”
白鸾凤不忍地遮住夜离的眼睛，安抚着他。“阿离，你别激动。”
“白鸾凤，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沉默渲染了空气。白鸾凤掌心传来一片湿润。那双紧紧抓住白鸾凤的手慢慢垂下。
夜离闭上眼睛。他知道了。
白鸾凤胸中闷闷地，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转瞬即逝，他却抓不住。
夜离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阿离……”白鸾凤轻轻呼唤。
回应他的是萧瑟的冷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白鸾凤默默收回手，观察下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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