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林乙转过头,眼底隐隐泛红,看着白葵近乎自语般静静地说道,“怎么逃得出呢……”
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那场火海,无孔不入,烧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吃力、沉重起来。
那么真实的梦境,他仍旧无法真正说服自己,这场火灾与自己的梦是两件事情。尤其是张亦奇,那摊黑灰,好像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还是在想,带他们一起逃离出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你说,不要受到情绪影响,可就算没有情绪的影响,这些事情也还是会发生,不是吗?”林乙低垂着眼眸,连带着声音也低了。
事实的确无法改变,可他只是徒劳地想,既然是他做了这个与现实有无限关联的特殊的梦,会不会也有些什么是他能改变的呢?一点点也好。
“对不起。”白葵走近了些,手落在了林乙的肩上迟疑地摁了一下,又抬起来,拍了拍,“我不该说得那么理性。”理性到近乎无情了。
白葵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你跟我说说你的那个梦境吧,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开一些疑惑。”
林乙点点头,抬手揉揉脸,再从手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的那点微红就不见踪迹了。
他往阳台走过去,目光放在了梦境里那些消防车曾经停靠的地方,将那个荒诞,结果又与现实无异的梦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
“我总感觉很不对劲,那道电子女声,是什么?”林乙低着头,还是看着楼下的人行道,轻声问着。
“不知道。”白葵摇摇头,“也许只是记忆的作用吧……”
“为什么你出现的时候,会发出‘外来意识’的警告?”林乙换了个问题。
“唔……”白葵抬起食指挠了挠下巴,“难道是因为我也做了这个梦吗?”
林乙抬起头来,勉强分了一个眼神给白葵,那眼神里分明写着非常明显的质问:问我吗?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白葵无奈地摊着手,表情里透着无辜。
“你做这个梦的时候,有电子女声在脑子里响吗?”林乙坚持不懈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总算遇到了一个会的。
白葵很积极地答道,“我做梦的时候,脑子里没有听见过包括电子女声在内的其它任何声音。”
“好了,我知道了,你对这些其实也一无所知。”林乙抱臂转过身,将背靠在又新加了一层栏杆的阳台上。是啊,尽管他们做了同一个梦,经历和感受却不是一样的。
还说答疑解惑呢,谱都不带靠的,怎么解惑?
“起码我弄清楚了这次火灾的来龙去脉,解决了事实层面的问题。”白葵也跟着转过身来,疑似狡辩。
“你说,你也是带着疑惑来的,你的疑惑呢?有眉目了吗?”没去管白葵那毫无意义的狡辩。林乙想着人家陪他来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那不靠谱的是真的帮他明了了这场火灾,他便随口问了一句。
白葵摇摇头,边叹着气边说着,“没有,我也不明白这梦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望向了林乙,眸子里闪动着些什么情绪,又飞快地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自语道,“我连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了,其实做了那个梦也挺好的……”
“嗯?什么挺好的?”林乙没听清楚白葵的自言自语,将脑袋往旁边凑近了些。
“我说,就算是只知道了火灾的起因和结果也挺好的。”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白葵没忍住,伸出手揉了一把。
林乙正回了乱七八糟的脑袋,瞪着眼警告地看着白葵,“别乱揉人的头发。”
白葵耸肩,笑了笑,“随便了,也许这种事情以后再也没机会遇上了呢?”也不知道他是在接着自己的话说,还是在回应林乙毫无威胁力的警告。
两人背靠着阳台的栏杆,有微风带着些许焦糊味道吹来,吹散了些心中郁结的情绪,莫名有种静好的感觉。
不等这种感觉继续蔓延,一道颇为耳熟的电子声响起来了。
“嘀——”
林乙睁大双眼,瞳孔急剧收缩,迅速转头看向了白葵。
他手中捏着一块电子表,那声音就从表上传来。
“怎么了?”白葵投来关切的眼神。
“那道电子声……”不等林乙说完话,那电子声继续响起,露出了那之后更令人耳熟的女声。
“现在是北京时间16点30分。”
“这……电子女声……怎么……”林乙朝白葵睁着惊疑的眼睛,语无伦次地想要问点什么出来,不等问完,眼前就猛然一黑,什么画面都没有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眩晕。
白葵脸色惊变,大喊,“林乙!”
闭眼前,林乙脑海里的最后一副画面便是白葵惊慌地喊着他的名字扑过来,之后就是一片无所着落的黑暗。
他想到了在食堂等饭前,做那个火灾的梦也是这样,有一道电子女声报时,随后便开始做梦了。惊慌失措和无助感往他的心里钻。
他又要做那种奇怪的梦了吗?
在这没有任何光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不再像上次那样好奇地伸出自己的手,反而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那种梦的话,他不想再去面对了,尽管只是梦。
“呼——”有些凉风吹着他的脸颊,清清凉凉的。
林乙依旧闭着眼,任由还未回复过来的五官六感体会着那丝丝缕缕的清风。不多时,鼻腔里涌入一股饭菜的香味,耳边也响起了些嘈杂的声音。
“呲啦”一声,青菜入锅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几道锅铲划过锅壁的“嚓嚓”声,伴着侧后方从门缝里传来的电视声,争先恐后地闯入林乙的耳朵里。
很熟悉的方位和声音。
正这么想着,电视里的声音更加响亮了起来。
“您现在收看的是午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广播音配上一小段简单的背景音乐,枯燥又乏味地炸响在了林乙脑子里。
这是……
“林乙——”一道来自中年妇女的熟悉又中气十足的喊声响起,“出来吃饭了!”
家。
林乙蓦地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那张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课桌,上面还有他小学时候不专心写字时画的涂鸦。
一个睁着通红的双眼,丑陋又狰狞的怪兽咧着鲜红的血盆大嘴,举着畸形的拳头对着奥特曼。此时再看那怪兽咧着的嘴,只觉得连他也在嘲笑自己的无助与恐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家呢?
然而不等他从这些情绪中缓过来,门外又闹腾了起来。
“林乙!快出来吃饭!”那道中年妇女的嗓音明显按不住耐心,尾音甚至都劈了好几个度。
“嘿,这小崽子还在睡呢。”客厅里一道带着笑的中年男声传来,分明是骂着的,语气却含着些许宠溺。
林乙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目光从那怪兽的扭曲眼眶中拔出来,迅速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他想到了上一个梦中黑板上的提示。对了,既然这个梦也是那道电子女声带他来的,那会不会也有提示。
那些提示呢?在哪里?
正扭过头环顾着空空荡荡的墙壁,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林乙?起床了,又浪费大好青春睡懒觉呢?”林父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了。
“嗐,这孩子。”林母不耐烦中又透着点无奈的声音接着也响起来了,“别管他,饿不死,一回家就睡到这么晚,饭也不吃……”
接着那声音话锋一转,又开始嗔怪地怪林父,“还不是你惯的,天天的孩子净跟你学坏了,也不教点好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林父笑得更开心了,“也不知道是谁早上不让我叫的,害得我晨练都是一个人练的,孤独啊。”语气里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幽怨,“哎,什么孩子回家了,得好好休息,敢情这话就是劝我一个人去晨练的呀……”
“行了行了,干嘛呢,小男人样的。”林母嫌弃地瞪了一眼,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这么多话,今晚你做饭,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
转身要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得给他叫醒了,早饭都没吃,午饭不能再误了。”拿着锅铲,林母指点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饿两餐还生龙活虎呢。”
“遵命,女王大人!”林父朝着林母的背影抬起了右手,站得笔直,敬了个标准到极致的礼。
刚放下手,转头就看到了半开着的门里夹着林乙的脑袋,“噫!吓到你爸了!”
林乙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神情无辜。
“起了也不知道吱一声,快点洗洗吃饭了。”林父伸手就要揪着领子将半个身子还在门里的人给薅出来。
林乙:“吱。”
闪身躲过那青筋若现,笔直得如同标杆的手臂,从自己父亲的腋下钻出来。
别看他家老父亲四十好几的人了,鬓间都已经有几根白发了,远看起来也就是一中等甚至偏瘦的中年人。但这身体锻炼可是一天不落,手上腿上比起许多年轻人都要结实许多。
林乙像老鼠一样非常灵活地一路蹿至卫生间,“嗵”的一声把门关上。
不出意料,门外响起了中年男女混合声的骂骂咧咧。
林母:“你这孩子真是的,这么赶,投胎去呢!”
林父:“小声点关门!你妈在厨房呢,别吓着她了!人跟老鼠似的,劲倒挺大。”
……
林乙坐在马桶上,听着门外那两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心里泛上了一阵恶寒。这些熟悉又日常的互动,是曾经无数个林乙在家住着的日子里会发生的,而不是在这种荒唐的梦境里。
连身边最熟悉的亲人都能造得这么真实,这么看来,他倒像是那个最不对劲的人了。
“梦只是梦,仅此而已。”那道温柔中又冷静克制的声音响在了他脑海里。
是啊,梦只是梦,既然已经做了这个梦,那不如正视它,看看它究竟想要表达一些什么。
不就是一个梦吗,还能将他怎么样呢?林乙想着那个黑糊的,他送给张亦奇的钥匙扣。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
反正醒不来也逃不脱,不如试试,他究竟能不能通过梦境而改变些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