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柒雪两只手背到身后,悄悄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
她用力将匕首划过去,楚漠闪身往后一躲,她趁此时转身就跑,可楚漠速度比她要快,紧接着一手便擒住她的肩。姜柒雪不会武功,逃命大半年只学到了怎么挣扎和使阴招。
她手中的匕首被楚漠抢走,于是以指尖向他的眼睛上扫去,楚漠閤了下眼偏头躲开,手上力道未减。姜柒雪肩膀被掐得酸痛,回过头照着肩上的手咬了一口。
楚漠“嘶”一声,手背瞬间多出一排牙印,还渗了血,他却仍不松手,他用匕首抵住姜柒雪的脖子,“外面太冷,跟我进来。”
刀刃就架在最脆弱的地方,轻轻一划她便小命不保,姜柒雪只能跟着他进了那座破庙。
庙里除了上供的殿还有座偏殿和柴房,门都没关严,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没有贡品与香火的神龛落了灰,前面还摆着木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有两根点燃的蜡烛,以暗淡的光线勉强将屋子照亮。
楚漠踢上门,匕首却不放。姜柒雪觉得自己简直是良心喂了狗,她白日帮了这位“眼盲”七殿下,结果当天夜里便被他追着杀。这七殿下人前一副翩翩少年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人后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既然是装瞎还非要作受尽欺辱的假象,难道……他早知我跟在他身后?
“你到底是谁?为何一路跟着我?”
“你管我是谁。”
姜柒雪惊惧之余带着愤怒,此人太过狡诈阴险,他既然敢在她面前暴露伪装已久的秘密,想必便是要灭口了。
没想到一路历经艰难险阻,还是败了。
谁料楚漠忽然拧起眉,眼尾肉眼可见的泛起红,他睫毛微微颤动,貌似在隐忍着什么,眼神立刻从姜柒雪身上移向别处。
姜柒雪从前在花楼见过一种药,男女喝了皆会皮肤泛红,欲念不可抑制。
敢情那些人是给楚漠下的药!
姜柒雪趁着他不舒服忙要逃走,楚漠一把拦住她,那双漆黑的眼球里映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姜柒雪并不了解楚漠,但能肯定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冷静的注视着他。
“你别想动什么别的手脚,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了你。”
楚漠伸出素白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起这张脸,姜柒雪以为他要干别的,立刻再次拼全力反抗起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被他轻而易举的擒住手腕。
楚漠看着瘦,力气却不小,挣扎间姜柒雪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眼绊她的东西……居然是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她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人,双手向后撑着地面,楚漠半跪在她面前,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视线。他瘦长的手伸向姜柒雪的衣领,姜柒雪瑟缩了一下,偏开头。
他却是勾出她脖子上的项链,动作不大,并未碰到她的皮肤。这项链姜柒雪藏的深,被衣领挡的严严实实,方才动作间暴露出来,楚漠这才有了个猜测。
这两条项链是当年姜国皇帝远征带回来的,上面是蛇形图案,世上仅有两条,其中一条作为礼物送给了靖国皇帝,这位皇帝又亲自为他最小的儿子戴上了。
楚漠就是那个小儿子。
他的思绪越来越乱,浑身上下难以抑制的燥热起来。研究这么多年草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这种恶心的药乱了心神。
姜柒雪被迫靠在墙上,无法动弹,楚漠从一旁抄起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绳子,抓起她的双手就要绑。
她赶紧把手往回拉,情急之下踹了他胸口一脚,“你要做什么?”
“别动,我不会杀你。”
那双瘦削白净的手终是被他捆在一起,绳子的另一端拴在桌子腿上。
楚漠进了一旁的柴房,留姜柒雪坐在地上注视着眼前的神龛……还有地上破破烂烂的手臂。她想楚漠应当已经看出了她的身份,并且自己的身份对他有用,他一时没想好要不要杀她。
过了不久,身后的门发出“吱”的一声,刺得姜柒雪警觉的回头,来人提着盏夜灯,头发高高束起,是路上遇见的那个女子,身边还有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见屋里凭空多个人出来,先是小声惊呼一句,想到应是楚漠绑来的,便也没多声张。这女子见了她也皱起眉,方才刚在树丛里见过一面,现下又出现在这破庙里,怎么说也太巧了些。
“你是谁派来的?”
姜柒雪闻言冷嗤一声,果然和主子俩一脉相承,如出一辙的的草木皆兵。
“方才丛林里有几个男人要对他图谋不轨,派一女子下药。我以为是冲你这个姑娘家来的,好心来提醒你,竟被你二人诬陷成了恶人,真是不识好人心。”
女子将信将疑的琢磨着她的话,又若有所思的盯着地上的手臂。
“这是谁的?”
姜柒雪没理她。
“是那位县令的私生子,他那几个同伙已经被我杀了,落了个手臂在这儿。”
楚漠推开门,双面无神的拿着根竹竿在地上敲,只是胳膊上多了几圈绷带。
那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公子,您的胳膊……”
“无妨,我自己划的。”
疼痛能让人找回理智,楚漠在胳膊上刺了几刀,果然药效减弱很多。
他并未提起姜柒雪的事,而是拿起包裹递给这二人。
“去张婶那儿取的冬衣。”
姜柒雪见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禁感叹此人惯会装模作样,连身边的侍女嬷嬷都要骗,可别有朝一日真以为自己是瞎子了。
楚漠垂下眼,朝着她的大致方位拱了拱手。
“抱歉,是我错怪你了,今日这药我不知何时中的,此前我只在张婶那里喝过你递来的茶,因而产生误解。”
这歉道的看似诚恳,实则这人内心的算计旁人根本不清楚。姜柒雪想起从前听人说过的一个词——茶艺了得。
她起初跟在他后面,的确有想过借他的身份前往京城,可此人太过阴狠,与虎谋皮这种事她还需慎重。
楚漠蹲下身为她解开绳子,那两人没觉得一个盲人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妥,毕竟楚漠每日都要练武,寻常事情都能打理好。
“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好,七公主。”
二人听了这句“七公主”,纷纷怔住,狐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少女。
姜柒雪站起来,盯着他那双“盲眼”,“姜国被你们靖人灭了,哪还有什么七公主?”
“思思,胡姨,你们先回自己屋里去。”
“是。”
空荡的殿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楚漠的神色瞬间清明。
“在我清楚你身份时,便晓得你今日为何跟在我身后了。现在你有我的把柄,我亦知你的身份,不如我们做一场交易如何?”
“我为何要同你做交易?”
“就凭你我有着同样的目标。”
楚漠的神色往常,都说越好看的人越危险,少年这幅俊美的眉眼在烛光的映照下轮廓深邃,让她想起了民间传说中的厉鬼。姜柒雪忽然有了一个猜测——若是她不同意,楚漠怕是即刻会给她杀死。
辗转流浪大半年,姜柒雪早已没了当初的说一不二傲雪欺霜,无论何时何地,复仇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目标?”
楚漠娓娓道来,“我听闻姜国来的俘虏皆被充做苦力,以靖王的手段,他们定是受尽压迫。我想你不远千里来到靖国,也是为了救他们吧。或许再想得远一些,你要为姜国复仇?”
姜柒雪面色没什么变化,思虑片刻后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人。
“王朝更替不可避免,我的确想要复仇,但我是寻那些伤我子民者报仇,并未想过害你们靖国普通百姓。”
楚漠轻眨了下双眼,“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被贬到边境,但只要有朝一日能回京,我依旧是靖国皇子;而你全须全尾的从靖人眼皮子底下逃到这儿,亦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或许凭你我二人合力,可以为这大靖王朝改头换面呢?”
“你想让我号召姜国幸存的子民帮你造反?”
楚漠伸出食指,轻抵在唇前,压低了声音。
“话可不能说的太大声。你现在且看,你我目的是否一致?”
姜柒雪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眼角压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带着些讥嘲与揶揄。
“七殿下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的还想上夺权了?”
楚漠并未因这话而不悦,反而笑的极其和善,“公主殿下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不然也不会一路跟着我。”
姜柒雪没应他的话,而是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你方才杀的那些是什么人?”
她知道他算不得良善之人,心善的人往往活不长,他历经坎坷总是要多算计些,只是她要清楚他的底线在何处。
楚漠神色难以抑制的厌恶,语气也冷下来,像屋外透骨的积雪。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他们没能得手,皆死在了这儿。”
姜柒雪在亡国后,心里虽早已被恨意填满,但本质上还是当初那个有些天真容易心软的人,她的手上没沾过血,这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将杀人一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些人的确该死,但她听了仍是心慌。
她虽不知楚漠是如何变成今日这副模样的,可仔细想想便知与皇室脱不开干系。
其实八年前,他们二人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姜国繁荣昌盛,姜柒雪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楚漠也没有被流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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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望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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