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广州小楼的窗帘缝隙洒进来，秦蓁蓁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枕头上放着一张字条："去见林同志，午前回来。清漪。"
她揉揉眼睛，看向床头的怀表——才早上七点。自从那晚顾清漪处决张兆辉后，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里，顾清漪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每天与革命军的联络人密谈，偶尔深夜才归。秦蓁蓁则被安排到广州一家西医院帮忙，积累南方医疗经验。
起身梳洗时，秦蓁蓁注意到梳妆台上多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她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只碧绿的玉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给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是...礼物？还是某种暗示？正出神间，楼下传来敲门声。
"秦医生，有您的信。"何管家的声音传来。
信是从沙面岛一家咖啡馆寄来的，没有署名，只有简单一行字："今日上午十点，旧时光咖啡馆，关于张兆辉的事。"
秦蓁蓁的手指微微发抖。张兆辉？他不是已经...谁会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理智告诉她应该告诉顾清漪，但某种直觉让她决定先独自前往。
九点半，她借口去医院提前出门，雇了辆黄包车前往沙面岛。这个珠江中的小岛是外国租界区，充满异国情调的建筑和悠闲的外国侨民，与广州城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旧时光咖啡馆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内，欧式装潢，客人寥寥。秦蓁蓁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红茶，警惕地观察四周。
"秦医生。"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秦蓁蓁转身，差点惊叫出声——站在那里的赫然是张兆辉本人！他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左眼上有一道新添的疤痕，但确实是那个她曾经救治过的年轻军官。
"你...没死？"秦蓁蓁压低声音，心跳如擂鼓。
张兆辉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坐下："顾少帅放了我。那场处决是演给革命军看的戏。"
秦蓁蓁的脑中一片混乱。顾清漪骗了组织？为什么？
"她冒了极大风险。"张兆辉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我叔叔的布防图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顾少帅知道真相后，安排我假死脱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信封推给秦蓁蓁："这里有真布防图和我的亲笔信，证明她的清白。如果有一天组织怀疑她...这能救她的命。"
秦蓁蓁机械地接过信封，思绪万千。顾清漪为什么不告诉她？是怕连累她吗？
"为什么找我？"她警惕地问。
张兆辉苦笑："因为你是她唯一信任的人。而且..."他顿了顿，"我欠你一条命，现在算是还清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低声道："小心林志雄。他对顾少帅的北方背景一直有怀疑。"
张兆辉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后门，秦蓁蓁呆坐良久，才将信封小心藏在内衣暗袋中离开。
回到小楼时已近中午，顾清漪正在客厅与一位陌生男子交谈。看到秦蓁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恢复平静。
"蓁蓁，这位是陈其美同志，组织派来的特派员。"
陈其美约莫四十岁，面容刚毅，举手投足间透着军人气质。他礼貌地向秦蓁蓁点头致意："久闻秦医生医术高明，今日得见，实乃荣幸。"
寒暄几句后，陈其美告辞离开。门刚关上，顾清漪就拉住秦蓁蓁的手："你去哪了？医院说你今天请假。"
秦蓁蓁犹豫片刻，决定坦白："我见了张兆辉。"
顾清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找你了？"
"他给了我这个。"秦蓁蓁取出信封，"说能证明你的清白。"
顾清漪接过信封，看都没看就扔进壁炉。火舌瞬间吞没了纸张，化为灰烬。
"清漪！"
"我不需要证明什么。"顾清漪的声音冷硬如铁，"我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秦蓁蓁抓住她的肩膀："为什么瞒着我？你知道我这些天有多痛苦吗？我以为你真的..."
"真的杀了一个无辜的人？"顾清漪苦笑，"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冷血吗？"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情绪。最终，顾清漪长叹一口气，拉着秦蓁蓁坐下："组织里有内奸。如果走漏风声，不仅我会被处决，北方的同志也会遭殃。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你。"
秦蓁蓁这才明白顾清漪的苦心，心中既感动又愧疚："张兆辉说...要小心林志雄。"
顾清漪点头："他一直怀疑我的忠诚。这次假处决就是他设计的考验。"她顿了顿，"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陈特派员带来了组织的决定。"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红纸，递给秦蓁蓁。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谨定于民国十五年三月十八日为顾清漪同志与秦蓁蓁同志举行革命婚礼，特此通知。"
"这...什么？"秦蓁蓁瞪大眼睛，一时无法理解。
"掩护。"顾清漪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组织认为，如果我们以夫妻名义活动会更安全。而且...这样你也能名正言顺地参与情报工作。"
秦蓁蓁的心沉了下去。所以这只是一场任务？一场没有实质的表演？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秦蓁蓁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坚定，"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愿意。"
顾清漪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轻轻握住秦蓁蓁的手："婚礼五天后在同志家的花园举行。简单仪式，只有几位核心成员参加。"
秦蓁蓁点头，突然想起梳妆台上的玉镯："那个...镯子..."
"我母亲的遗物。"顾清漪的声音柔软下来，"一直想送给你...无论有没有这场婚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彼此眼中流转。这一刻，秦蓁蓁忽然明白，无论形式如何，这场婚礼对她而言都将是最真实的承诺。
接下来的五天忙碌而充实。秦蓁蓁继续在医院工作，顾清漪则忙于与革命军的联络。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婚礼话题，却在夜深人静时紧握彼此的手入睡，仿佛这已是多年的习惯。
婚礼前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广州城。秦蓁蓁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冲刷着木棉花，心中五味杂陈。顾清漪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套衣服——一套男式中山装和一件红色旗袍。
"试试合身吗？"她将旗袍递给秦蓁蓁。
秦蓁蓁接过，丝绸面料在手中如水般流淌。她转向屏风后更衣，心跳加速。旗袍完美贴合她的身材，鲜红的底色上绣着精致的梅花，既喜庆又不失典雅。
"好看吗？"她转了个圈，有些羞涩地问。
顾清漪没有回答。秦蓁蓁抬头，发现她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与深情。
"我..."顾清漪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秦蓁蓁的脸颊发烫，指了指中山装："你也试试？"
顾清漪摇头："明天再穿。今晚...我想再做个女人。"
她拿起自己的睡袍走向浴室，留下秦蓁蓁一人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恍如梦中。
雨声渐歇时，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中间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秦蓁蓁鼓起勇气，轻轻握住顾清漪的手："你在想什么？"
"明天...之后。"顾清漪盯着天花板，"组织要我潜入汉口获取新的军事情报。很危险。"
秦蓁蓁的心一紧："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顾清漪猛地坐起，"太危险了。你留在广州，继续医院工作。"
"我们刚结婚就分开？"秦蓁蓁也坐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提高，"这不会更引人怀疑吗？"
"这是命令！"顾清漪的语气恢复了少帅的强硬，随即又软下来，"蓁蓁，我不能再让你冒险..."
"我不是你的累赘！"秦蓁蓁几乎是喊出来的，"我能救人，也能保护自己！你以为这些天我在医院只是混日子吗？我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收集了医疗情报，甚至..."
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顾清漪的眼睛眯了起来："甚至什么？"
秦蓁蓁深吸一口气："甚至联系了北平的医学界旧友，为革命军争取药品渠道。"
顾清漪震惊地看着她："你知道这多危险吗？如果被北洋政府发现..."
"就像你冒险放走张兆辉一样危险？"秦蓁蓁反问，"清漪，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革命。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两人对视良久，顾清漪终于长叹一声，将额头抵在秦蓁蓁肩上："我害怕...害怕失去你。"
秦蓁蓁轻抚她的长发："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建医院，一起迎接新时代...这需要我们都活着。"
窗外，雨后的第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位女子达成了无声的约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都将并肩同行。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小花园里简单的装饰着红绸和鲜花，十几位"宾客"都是革命军核心成员，其中包括林志雄——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从入场起就不断打量着秦蓁蓁。
陈其美担任司仪，宣布婚礼开始时，身着男装的顾清漪牵着红绸一端走向临时搭建的喜堂。她身形挺拔，举止从容，任谁看都是一位俊朗的青年军官。只有秦蓁蓁知道，那挺括的西装下藏着怎样柔软的身躯。
"一拜天地！"
两人向着南方的天空深深鞠躬。秦蓁蓁眼角余光看到林志雄正与旁人窃窃私语，眼神不善。
"二拜高堂！"
由于双方父母都不在场，他们对着空椅子行礼。顾清漪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秦蓁蓁知道她想念父亲了，尽管那位军阀大人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女儿的选择。
"夫妻对拜！"
转身相对时，顾清漪的眼中闪烁着秦蓁蓁从未见过的柔情。她们缓缓低头，红绸在中间轻轻晃动，仿佛两颗心之间的桥梁。
"交换信物！"
顾清漪取出那只碧玉镯，小心地戴在秦蓁蓁手腕上；秦蓁蓁则拿出一条绣有医者仁心字样的绶带，系在顾清漪腰间。这是她们昨晚商量好的——既遵循传统，又彰显两人的特殊羁绊。
"礼成！"
宾客们鼓掌祝贺，几位女同志甚至抹起了眼泪。就在这温馨时刻，花园围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特务！快疏散！"陈其美大喊。
场面瞬间大乱。顾清漪一把拉过秦蓁蓁护在身后，同时从腰间掏出手枪。又是一声枪响，顾清漪的身体猛地一震——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肩。
"清漪！"秦蓁蓁惊恐地看着鲜血迅速染红她的白衬衫。
"没事...小伤..."顾清漪咬牙坚持，将秦蓁蓁推向安全出口，"快走！"
秦蓁蓁却纹丝不动，反而拽着顾清漪躲到一棵大树后："别动，我看看伤口。"
子弹穿过肩部肌肉，没有伤及骨骼或内脏，但出血严重。秦蓁蓁迅速撕下自己旗袍下摆，做成简易绷带加压包扎。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顾清漪强忍疼痛说，"后门...有车等着..."
两人趁着混乱溜出后门，果然有一辆黑色汽车等候。司机是之前见过的水手，见顾清漪受伤，立刻帮忙扶她上车。
"去安全屋！快！"
汽车飞驰在广州的街道上，秦蓁蓁紧按顾清漪的伤口，血还是不断渗出。顾清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神依然清醒。
"蓁蓁..."她艰难地说，"如果这次..."
"没有如果！"秦蓁蓁厉声打断，"你答应过和我一起建医院的，记得吗？"
顾清漪虚弱地笑了："记得...东郊的宅院...妇幼保健科..."
安全屋是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平房，但内部医疗设备一应俱全。秦蓁蓁立刻为顾清漪进行手术，取出子弹，清理伤口，缝合...整个过程中，顾清漪咬牙坚持，一声不吭。
"好了。"最后一针缝完，秦蓁蓁长舒一口气，"需要静养两周。"
顾清漪摇头："三天后...汉口..."
"不行！"秦蓁蓁几乎是吼出来的，"伤口会裂开！"
"必须去..."顾清漪抓住她的手，"情报关系到...北伐成败..."
两人争执不下时，门外传来汽车声。陈其美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内奸抓到了，是林志雄。他泄露了婚礼地点，还想栽赃顾同志通敌。"
他看了看顾清漪的伤势，做出决定："汉口任务推迟一周。顾同志先养伤，秦医生陪同。"
陈其美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和彼此的呼吸声。夕阳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为一切镀上金色的光芒。
"一周...足够了。"秦蓁蓁轻声说，帮顾清漪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顾清漪握住她的手腕，轻抚那只玉镯："现在...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秦蓁蓁微笑，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是的，我的少帅。"
夜幕降临，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提醒着他们外面的世界依然动荡不安。但在这个简陋的安全屋里，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属。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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