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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当夜四更,兵马饱餐一顿,虞瀚东、酆奇带领一千人马换上郯军衣甲,马勒口,人衔枚,卷旗束甲,人人皆束草负薪,携带硫磺烟硝等引火之物,趁天色尚黑起行,娄必安领两千军卒随后,只留酆苞、巨奴及三千人守城。

五更时分,至陆晖营寨不远处隐匿起来,虞瀚东与酆奇趁着夜色远远眺望,只见整片营寨连绵数十里,寨内却静如鬼域。

酆奇忽然嗤笑一声,道:“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虞瀚东知道酆奇天生神目,于是问道:“周围可能察觉到异样?”

酆奇细细扫视营寨周围,随即一一指出,道:“寨内地面平整,一眼便知曾重新铺过一遍,地下定有陷阱暗坑。寨子左前方的山林中飞鸟绝迹,其中必然隐藏着大量敌军,寨子后方的树林里也是同样情况。”

大致知道郯军的方位后,虞瀚东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安排人手警戒周围,其余人先休息一阵,静待郯军异动。

果不出虞瀚东所料,至天色渐明,营寨左前方的山林中首先有了动静,先是一小撮人马从林中走了出来,他们在周围查探了一番,随着一声呼啸,林中走出越来越多的郯军,他们遭受了一夜的寒露,既冷且疲,个个无精打采,人人萎靡不振,现在他们恐怕最想要的就是饱睡一番。

望着这些可怜的人,虞瀚东有那么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他心知这些都是被战争机器绑架了的无辜的人,他们同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普通人,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可能会安分守己地在家乡务农、做工、经商以养活家人,然而生在这个乱世,便身不由己,战争无情地摧残着这片土地,同样无情地摧残着每一个活着的人、死了的人······

虞瀚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回到现实之中,他的目光变得冷冽而又坚定,跟着朝身旁的酆奇点了点头。

酆奇微微颔首,随即领着两百人钻入树丛中,不一会就不见了。

就在周围的郯军纷纷涌回营寨准备休息时,突然营寨两侧出现无数火箭射入寨中,引燃营帐。郯军震惊,正混乱之时,虞瀚东带领人马悄悄尾随郯军进入营寨,由于他们身着郯军服饰,只在左臂缚白色布条以示区别,周围慌乱的郯军竟未察觉。

进入营寨后,他们数人一组往四处放火,一时之间营寨内混乱不堪。郯军将官想要努力控制局面,却徒劳无功。

营寨内一时之间火焰冲天,黑烟铺地,士卒大乱,互相践踏。这时一支响箭射向天空,寨外喊声震地,埋伏已久的娄必安带兵杀奔而来。

内乱不止,外敌临门,郯军主帅陆晖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有生以来首次心生恐慌,身周的护卫见局势已然无法挽回,立即护着陆晖由营寨后方逃窜。正行间,突然迎面出现一彪人马,为首一人一手持盾、一手持短矛杀将而来。护卫分出十数人来抵挡,不料被对方左冲右突,矛刺盾击,不一会工夫便全都了账了。

虞瀚东解决阻挡的护卫后,带人继续追击陆晖。

随着娄必安带兵杀入寨内,局势全然无法控制,郯军早已丧失了抵敌之心,纷纷四处逃窜。

陆晖于混乱之中逃至后寨,身边仅剩数百余名部下,周围虽仍见火光,却已安全许多,正当他们喘了口气打算辨明方向之后再行逃窜,忽又有一队人马杀了过来,马上一少年肤如黑炭、气宇轩昂,只见他手挽强弓,轻叩弓弦,“嗖”的一声,箭如闪电,眨眼便至。陆晖本能地俯身躲避,只感觉头顶一凉,头盔竟被射落在地,他惊骇之余舍弃部下,催促□□坐骑不辨方向而逃。

酆奇见只射落了一顶头盔,心中暗叹,随即纵马追去。

陆晖逃出营寨一路往南而去,郯军不见主帅,唯有四处逃窜。虞瀚东、娄必安、酆奇三人驱兵掩杀,直至三、四十里方还。

此役陆晖虽得以幸免,郯军却死伤惨重,损兵过万,所有粮草器械全都葬于火海,一时无法对肥阴城发动攻击了。

虞瀚东收军回城,从容指挥众人收拾粮草物资,沿瀚水收集船只,组织军民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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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虞瀚东带领两万余军民伪装成南岸的郯军,巧妙避开瀚水北岸郯军的封锁,再次踏足原邳国境内。

他们一路遁迹潜形,原想穿过菑城,往北至洛河,到时如有可能就渡过洛河投奔黎国,然而此刻沿途城市都已被郯军占领,想要悄无声息通过,无疑于痴人说梦。百般无奈下他们只得转而往西南去。

这一日他们来到原邳国西南部的一座叫野坡山的地方,此地离原邳国国都菑城约百里,虞瀚东登高遥望,只见山峦连绵,树林茂密,真是一个落脚的好地方。

与娄必安、酆庄主等人商议一番后,众人决定入山暂住一阵。

长长的队伍迤逦入山,至午后终于在山中找到一处空旷的好地方。酆庄主、公冶子源等人组织大伙安排住处,虞瀚东、柳樱、斛勒、娄必安、酆奇、巨奴带了一些人去打猎,顺便查看附近情况。

山中乔松高耸如翠盖,老树上挂着藤萝,野花遍地,青草漫漫,鸟啼清脆,麋鹿三五成众,偶见猛兽出没,原始森林也不过若是。

正当所有人都陶醉其中时,柳樱忽然皱了皱眉头,警惕道:“怎么会有一股血腥气?”

虞瀚东随即也察觉到微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随即朝酆奇、巨奴打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带着数名经验丰富的猎手钻进了丛林中。

虞瀚东等人跟着缓缓入林。

不消片刻,名叫酆允的酆家庄猎手回来禀报道:“西北方向出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

娄必安问道:“他们身穿什么服饰?”

酆允答道:“大多数人都穿着平民服饰,不过其中夹杂着一些身着衣甲之人,只是他们的衣服都泥泞破烂不堪,瞧不出是哪方面的人。”

虞瀚东沉吟片刻后道:“走,带我们去看看。”

酆允应了一身,转身在前领路。

走了近半里路,虞瀚东等人望见酆奇、巨奴正带人埋伏在一片树丛中,在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其中混着些手持兵刃、身着破烂衣甲的士卒。

虞瀚东仔细分辨,确定这些是原邳国的军卒,想来是前线败退下来后,随百姓一起逃亡的。

这时巨奴忽然“咦”了一声,随即现身快步走向那伙逃难的百姓。

人群中跟着也走出一人,瘦若竹竿,身形似曾相识,只是那人披头散发、面部黢黑,看不清面目。

巨奴上前不顾一切地抱着那瘦子,惊喜交集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瘦子“哇”的一声,抱紧巨奴竟嚎啕大哭起来。

虞瀚东忽然猜到这人是谁了,他看向身旁的柳樱,只见她微微一笑,显然也猜到了瘦子的身份。

众人一起走过去。

瘦子见到虞瀚东不禁垂下了头,一副像犯错的小孩。

虞瀚东毫不介意地上前拂去瘦子身上的尘土,微笑道:“没事就好。”随即向一旁的娄必安介绍道:“这人是巨奴的好兄弟,名叫丑驴,我们是在丰邑认识的。”

娄必安本就觉得巨奴的名字够古怪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有着更古怪名字的人,而且丑驴、巨奴这对兄弟一个胖到极致,一个瘦的不能再瘦了,令人忍俊不禁。

正当柳樱要问丑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忽然一名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身穿污袍,浑身脏乱,却生得身姿颀长,颇为英伟。他右脸上有一条长长的陈年疤痕,从额头穿过右眼眶至下巴,一看便知是被利刃划伤的。他面带轻佻的笑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令人难生好感。他嬉皮笑脸地对柳樱道:“不想能在此处遇见如此绝色,真是幸甚幸甚。”

柳樱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鄙夷。

虞瀚东见此人调戏爱妻,心中微怒,他探手抓向男子的肩头,想要摔其一个跟头。不曾想他的手指刚触及男子的肩头,便如摸到一条滑不溜的泥鳅,瞬间被摆脱了。男子冷笑一声,挥掌袭向虞瀚东面门。虞瀚东一招失利,虽有些吃惊,却也不气馁,伸臂格挡的同时,右腿扫其下盘。男子化掌为抓,一把抓住虞瀚东左臂,轻轻一跃,躲开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连斗数招,男子竟丝毫不落下风。娄必安等人素知虞瀚东武学造诣出神入化,所以并不担心,反而好奇这男子是何许人也,竟能跟虞瀚东斗得有来有往。

十招过后,虞瀚东忽一拳轰向男子面门。男子正要躲避,不想右腕不知如何被虞瀚东扣住了,挣脱不开。虞瀚东一扯一松,男子不由自主往后摔倒在地。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虽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在意,他笑着对虞瀚东道:“我是饿了没有劲,不然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巨奴在旁喝道:“大言不惭······”

还未等巨奴说完,丑驴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大家千万别误会,这是樊大哥,他是好人,如果没有他,我们这些人都要惨遭郯兵的毒手了。”

虞瀚东、娄必安面面相觑,带着询问、疑惑的眼神看着丑驴。

丑驴解释道:“自上次与你们分别后,我们本想去菑城的,却不成想半路遭遇郯兵截杀,损失了好些人,幸而在逃脱的途中樊大哥带人解围,我们方能活下来。”说着他又向樊姓男子介绍众人。

当樊姓男子得知刚才与他对招的是虞瀚东时,不禁脸现喜色,他上前热情道:“你就是虞瀚东?我找了你一年多,终于找到你了。”

虞瀚东狐疑道:“你找我做什么?”

樊姓男子整了整肮脏的衣袍,然后收起笑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在下樊黠,天朝禹国人士。尝闻虞公子乃黎国第一高手,早有切磋之心,曾辗转至黎国,偏你已不在,于是一路追寻你的行踪,直至卫国,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了······”

听到此处,虞瀚东、柳樱不由得相视一笑,往昔美好的记忆涌现脑海。

原来这樊黠是禹国的游侠,他自幼习武,年纪稍长便到处游历,拜师学艺,挑战天下高手,过着纵情逍遥的日子,后来他听闻虞瀚东在黎国夺了会武头名,便萌生前往黎国挑战虞瀚东的想法。可惜天不随人愿,当他赶到黎国时,虞瀚东已经被逐出东都博饶,于是他又一路追寻至中都洛安,最后到了卫国西南,便再也没了虞瀚东的音讯。不死心的他又走遍了北方所有地方,最后过了洛河来到邳国境内,碰巧赶上郯军灭邳,误打误撞下他收留了一些败退下来的邳兵,又救了丑驴领的一众百姓,最后费尽千辛万苦逃到这处深山之中,遇见了虞瀚东等人。

虞瀚东对他奇特的经历有些佩服,却又觉得此人过于轻浮油滑,但碍于丑驴、巨奴的情面,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樊黠忽然对虞瀚东神秘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人要找你,你肯定认识他。”

此话不禁引起虞瀚东的兴趣,柳樱也跟着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樊黠对着后面的人群喊道:“书呆子!快过来,你的恩公在这里。”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有气无力地牵着一匹青色的马走了过来,细细打量此人,只见他做书生打扮,却如同乞儿,身上的衣袍早已破烂不堪,头发散乱,脸面污黑,难辨真容。

虞瀚东正疑惑这书生到底是谁,书生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抱着虞瀚东的腿哭丧着脸道:“恩公!我终于见到你了。”

柳樱、娄必安等人纷纷诧异,无法想象这人跟虞瀚东会有什么联系。

虞瀚东也是一头雾水,却能感觉到书生哭得情真意切,不像作伪,于是将他扶了起来,柔声安慰几句,跟着问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还请明示?”

书生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他抽泣道:“恩公怎么把我忘了啊,我是何宵啊!前年···在去黎国的山路上,我遭土匪打劫,性命攸关之时,幸亏恩公及时出现打跑了土匪,还赠我盘缠和马匹,恩公难道全都忘记了?”

虞瀚东这才想了起来,不过也难怪他,毕竟眼前这落魄书生的样貌与两年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令人难以认出来。

何宵跟着诉说了这两年来的遭遇。两年前,他踌躇满志往黎国求取功名,却在半道山路上遭土匪打劫,土匪不但抢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想谋害他的性命,危在旦夕之时,虞瀚东正巧骑马路过,顺手将土匪打发走了,并赠送了盘缠和马匹。两人道别后,何宵往东都博饶求取功名,然而当时黎国朝政掌握在五王子郦照茂手中,何宵因言谈举止不讨人喜欢,所以未被留用。

遭受打击的何宵一人一马离开博饶,如同虞瀚东当初那样,孤独失意。他在回郑国时,结识了正在寻找虞瀚东的樊黠,自此两人结伴寻觅虞瀚东的踪迹,后来在卫国失去虞瀚东的消息后,他俩决定渡过洛河去南方继续寻找虞瀚东的下落。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何宵、樊黠好巧不巧地赶上了郯军攻打邳国,受战争牵连,两人随难民一同踏上了逃亡之路。

叙旧一番后,众人回到营地休息。这次新加入的难民中有近两千的邳国残兵和三千余百姓,吃穿必然成为头等大事。酆奇带领一众酆家庄的猎手们去山林中捕猎,虞瀚东等人给新加入的难民们安排住处、分发物资,柳樱则为受伤生病的人疗伤治病·····

一直忙碌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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