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附近马蹄声四起,北、东、南三个方向由远及近,一队队骑兵纷纷赶来,半个时辰的工夫,竟引来了上万骑兵,可见郯军行动之迅速。只是当他们看到附近并没有匪军,只有一人单骑立于烽火台前,顿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众多分属不同地方的军队在确认了最高长官后,一名年近半百的老将军离众而出,朝虞瀚东细细瞅了一眼,倨傲道:“你是何人?为何引燃烽火台?”
在无数弓箭的威慑下,虞瀚东面不改色地侧了侧身子,让他们看到背后的祭天玉盘,从容道:“老将军可认得此物?”
匪军袭击苍檀、抢走祭天玉盘的事情早已轰动朝野,在场的将领人人皆知,同时他们都清楚如果祭天玉盘稍有损坏,即使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老将军倒吸一口凉气,后悔自己强出头,竟摊上了这么一倒霉事。他立即吩咐所有人收起弓弩,不得放箭。
虞瀚东见已有奇效,拱手道:“敢问孔将军什么时候到?”
老将军回道:“景武君片刻就到。老夫奉劝你一句,只要你交出圣物,或可免你一死。”
虞瀚东一时不知他所说的景武君是谁,后转念一想,顿时明白孔俨已经加官进爵了。他笑道:“孔将军荣登爵位,我应当面祝贺才是。”他假意环顾四周,望向不远处河边的一座小山丘,兴致盎然道:“这里人多环境不好,我去那里等他。”他催马向前走了几步,见周围众军寸步不让,于是执剑出鞘,轻轻敲击背后的祭天玉盘,道:“你们真要拦我吗?”
老将军无奈,指挥众军让出一条通道。
虞瀚东坦然自若地收起长剑,骑马缓步通过。
皎皎明月从云层中探出脑袋,照映着一人单骑长长的影子缓缓移向小山坡。
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赶来,“孔”字大旗迎风飞舞,至军前全队人马骤然止步,为首一人头戴高冠、脸型窄长、身披玄色披风、内着软甲,趾高气扬,正可谓气吞山河、八面威风。
众军皆参拜齐呼道:“见过君上!”
来者正是眼下郯国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景武君、上将军孔俨。
孔俨居于马上,傲然扫视众人一眼,跟着望向不远处小山坡上的孤独身影和那柔和的翠色玉光,皱眉默然片刻,随后将那老将军叫至身旁,吩咐道:“钱玘将军!此乃匪首的诱敌之计,你速带人沿瀚水搜索,一旦发现匪军渡河,立即追杀。”
老将军俯首应诺,随即将众骑兵分为南北两拨人马,沿瀚水搜索去了。
虞瀚东放眼望去,只见两条执着火把的长龙分南北而去,他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与樊黠他们撞见。
“踢踏···踢踏···”
马蹄声隐隐传入耳中,随之传来的还有马儿“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声,犹如山倾楼塌的压迫感从后袭来,虞瀚东最后看了一眼山下涛涛的河水,他牵了牵缰绳,□□的马儿转过身来,面向郯国第一强人——孔俨。
孔俨打量了下眼前的年轻人,顿觉有点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虞瀚东拱手道:“见过景武君!”
孔俨早已瞧见他背后的祭天玉盘,此刻他迫切需要拿回玉盘回去交差。他淡淡道:“阁下好手笔,旬月来将整个南方闹得天翻地覆,更是在我大郯声势最盛之时深入境内,破苍檀、强抢圣物,将这整个国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若论风头,我想当今世上再无人与你相提并论。”他露出一丝带着七分冷厉三分敬佩的笑意,接着道:“阁下的行事作风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现在本君隐约猜到了阁下的用意,你说本君能否阻止你?”
虞瀚东欣然道:“当今世上若论威势再没有哪个国家能与郯国相比,也无人能与你景武君相论。”他凝视孔俨锐如利刃的眼神,丝毫无惧,“我们这些人俱是在这乱世挣扎求存之人,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四处飘零,与你们为敌,愿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孔俨默然片刻,语气稍缓道:“我大郯攻灭邳、申两国后自有安抚政策,只要你们能安分守己,又如何会背井离乡?”
虞瀚东毫不避让地反驳道:“你身居高位又如何能管得了底下每一个小卒,只要战事一起,必有烧杀掳掠,人性的黑暗会在此时此刻无限放大。现在中南一地俱是逃难的百姓,请问你们的安抚政策又在哪里?”
孔俨再次陷入了沉默,待回过神来,他已没有了之前霸道的气焰,他郑重道:“小兄弟!本君见你胆略非凡,只要你愿意交出圣物,并答应归顺于我大郯,本君作保,必能让你富贵荣耀。”顿了顿,又道:“如不嫌弃,本君愿收你为义子,将来随本君征战四方,不失加官进爵。”
虞瀚东闻言,哈哈大笑数声,摆手道:“攻城掠地,建功立业,非我所愿,君上的好意我无福消受。”
孔俨脸色徒变,阴鸷之色重现于面,他嘿嘿冷笑一声,道:“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有逃生的机会吗?”他右手轻挥,身后数十名护卫手执各式各样的兵刃呈扇形围了上去。
虞瀚东瞥眼看到山下河面上一叶小舟正驶近,他随口道:“逃生方面在下颇有心得,不劳君上费心。”
孔俨察觉到不对劲,跟着走近了两步,他正望向山下的河面,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将其头上的高冠射落。
身周的护卫迅速举起盾牌护住孔俨。
虞瀚东淡淡一笑,抱拳道:“君上保重,我们终有再见之日。”话音刚落,纵身从马上一跃而下,直接跳下山去,“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待孔俨再次望向河面时,见虞瀚东已然爬上了小舟,他提声高呼道:“阁下可留姓名?”
虞瀚东甩了甩身上的湿发湿衣,将祭天玉盘交给身旁的酆奇,朝山上的孔俨高声道:“君上可还记得两年前洛河南岸的那个药铺伙计吗?”
孔俨怔了怔,思绪回到两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中梓城的城守,奉命围剿占山的匪寇,在洛河岸边拦住了洛安柳家的商船,曾询问一名伙计,没成想当时放过的少年已是如今这副模样,不禁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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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顺着瀚水往南而去,至次日凌晨,在对岸的离石城附近停靠,虞瀚东、酆奇及两名随从弃舟徒步朝西北方向而行。
日落之际终于赶到了一片山林之中,久别重逢的娄必安率众而出,虞瀚东与他紧紧相拥一起,随即一一问候众人别来无恙。
原来大半个月前,虞瀚东定计,由娄必安、酆苞领四千人马于瀚水岸边做出渡河之势吸引郯军,他则领余下的三千人马过莛陵深入郯境,制造威慑郢春之态,又将郯军的注意力移向本土境内。借助人少行动迅速的特点,他带人袭击了郯国王室的发源地苍檀,并夺走了祭天玉盘。此举令郯王火冒三丈,召回了大部分攻打邳、申的军队,誓要将虞瀚东这部分人马剿灭干净。
然而在瀚水岸边,虞瀚东命酆奇先带人去联系娄必安等人,又让樊黠带领队伍到指定地点与娄必安汇合。他则孤身偷袭烽火台,点燃烽火,吸引四周郯军的注意力,给樊黠他们争取渡河的时间。虞瀚东借助祭天玉盘,令郯军投鼠忌器,最后逃出生天。
虞瀚东深知接下来就要与郯军比拼速度,他们要在郯军合围前赶往万穷林与酆庄主、柳樱等人汇合。
众人稍稍休息一阵,便马不停蹄朝日落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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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停地奔波了十余日,这伙纵横中南、深入郯境的七千人队伍终于到达了万穷林的边缘。
万穷林,林海莽莽,其中多有蓊郁古木,粗逾十围的大树更是多不胜数,这些经过千百年生长的树木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造就了树冠相连、华盖遮天的景象。长年累月下来,地上的植被因照射不到阳光,腐烂的动、植物逐渐生成瘴气,笼罩了整个万穷林,任何生物误入林中都会为烟瘴所侵,轻者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浑身乏力,重者休克丧命。数百年来,万穷林一直是生人勿近的禁地,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以及妖魔鬼怪居住的殿堂。
虞瀚东极目远眺,见万穷林四周围山峰层峦叠翠、环绕曲折,有龙蟠虎踞之势,竟莫名生出亲近之感。
众人正踌躇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啸声。
来自酆家庄的酆苞、酆兴随即发出同样的呼啸声,跟着带领众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绕着万穷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附近的山道上传来急速穿行的声音,跟着一个壮汉出现在众人眼前。
酆苞、酆兴立即上前齐声唤道:“岱叔!”
酆奇也来到壮汉身旁,叫了声:“岱叔!”
这段时日酆奇改变不少,已经不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野孩子了,酆岱不禁亲切地抚摸了下他的头,笑着道:“才过了两个月,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酆苞、酆兴随即讨好道:“那我们就没有变化吗?”
酆岱呵呵笑道:“你们都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时山道上又窜出一个小子,正是酆家庄的酆允。酆苞、酆兴、酆奇一起拥了上去,瘦虎、肥龙也跟着一起庆祝重逢。然而当酆允见到瘦虎斜半边的光头后,不禁笑喷了,连一向严谨的酆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瘦虎恼怒道:“有什么可笑的。”
酆允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虞瀚东、娄必安、樊黠等人也上前打了声招呼,相互询问近况。
酆岱领着众人往来时的山上去。
经过数道曲折险峻的山路,众人终于来到了一片群山环绕的谷地。
望着这片自东往西的低洼谷地,虞瀚东猜想这里在千百年前很可能是一条大河的河床,随着河流改道,这才成了如今的一片谷地。
眼前的谷地上布满了简陋的帐篷和临时用树木搭建而成的木屋,无数男男女女穿梭其中,从他们的衣着状态判断都是些被战争所累背井离乡的难民。然而当初随酆庄主、柳樱他们而来的难民只有二万之数,现在这规模显然早已超过了二万人。
虞瀚东不禁头皮发麻,暗道不可思议。
酆岱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我们一路过来遇到许多逃难之人,庄主于心不忍,便收留他们一同来了万穷林。”
虞瀚东猜测并不是酆庄主于心不忍,大有可能是柳樱于心不忍,酆庄主、酆岱俱是好心,怕有人责难柳樱,这才揽了下来。他不便责问是非,提出了个关键问题:“你们这段时间食物是如何解决的?”
酆岱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答道:“这还多亏有何公子在,这书生还真是个人才。他熟知附近的翨地是以前邳国的储粮之地,趁郯军无暇顾及之际,他让公冶将军带人暗袭翨地,运回来不少的粮食,足以让我们支撑三个月。”
虞瀚东心道,这何宵不但熟识地理,还能解决棘手的问题,果然是个人才。他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连忙问道:“现在我们总共有多少人?”
一旁的酆允挠了挠头,嬉笑一声,道:“加上你们,大概有十万人。”
此言一出,不仅令虞瀚东感觉惊讶,就连娄必安等人都咋舌不已。
一行人正迎面而来,虞瀚东迅速从人群中看到了柳樱的身影,他顾不得许多快步飞奔而去。
柳樱跟着由人群中脱颖而出,朝着虞瀚东疾步而来。
一对重逢的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他们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呼吸和心跳,在这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怀抱内的人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至此,两伙人马终于团聚了,他们虽然只短暂分离了两个月,却都感觉过去了无数岁月。
在人群中出现了一伙格格不入的异族人,他们青眼黑面、披发跣足,头戴竹冠,身穿兽皮,人人彪悍强健。特别引入注意的是他们的脑袋上的头发都斜半边光着,几乎和瘦虎一模一样。
此刻这伙异族人也正盯着瘦虎窃窃私语。
瘦虎被他们看得虽心中有气,却又不敢发作。
在与酆庄主夫妇、公冶子源、何宵等人叙旧后,酆庄主向虞瀚东等人介绍一异族老者道:“这是谒戾族的老族长,多亏他们收留,不然我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跟着又介绍了老族长的儿子侬莫。
原来酆庄主他们这些人刚到万穷林时便与谒戾人发生了冲突,后来为避免大规模混战,酆庄主提议双方各派出一名代表决胜负,如果他们胜了就请谒戾人行个方便,给块地方栖身,如果输了,他们就立刻离开这里。谒戾人没有反对。于是酆庄主他们派出斛勒,谒戾人则派出了族内最强壮的勇士侬莫。两人对斗了一天竟不分胜负,到第二天时,老族长的小孙女突然得了怪病,谒戾人皆束手无策。这时柳樱自请为老族长的小孙女诊治,经过一番辛苦,终于将老族长的小孙女救活了。
经此一事,老族长也不再为难他们了,将河谷这块地方让给他们栖身。而斛勒与侬莫因相互敬服对方的本事,结为了兄弟。
事情能如此完美结局也算出人意料,当天众人举行了简单而又热闹的庆祝活动,虽然没有佳肴美馔和金浆玉醴,却有欢快的歌舞与重逢后的喜悦。
夜色朦胧,闲云悠悠,已是九月中旬,天气微凉。
虞瀚东与柳樱告别众人,回到所住的帐篷里。
从热闹的人群中回到静谧的私人空间,两人一时有些不自然。过了许久,两人一同开口询问对方道:“你没事吧?”顿时又一同笑了起来。虞瀚东眼含柔情,轻握着柳樱的手,缓缓吻了上去。柳樱合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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