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钱小北几次跟宁欣欣套话也没套出什么来，想来这位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也确实不知道什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从后院走出来。方岳溪脸上似有愁容，程雪松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对钱小北抱了抱拳。
“钱姑娘，盟里琐事繁多，在下这就告辞了。”
“不着急吧，不如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程雪松望了方岳溪一眼，笑道：“下次吧，今日确实不便。”
宁欣欣见状也站起身来：“姐姐，明天我就回家了，我家在黟县宁河村，离这边有点远，以后不能经常过来找你玩了，有空你要来看我呀。”
“好，一定。”钱小北一边说着，一边送上几份食盒，之前趁着几人说话，钱弈秋早已打包好了钱家团子和这两天试做的肉松饼。
“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程舵主、欣欣，这些都是客舍新做的特色点心，带回去尝尝，也给我点意见。”
宁欣欣显然是个小吃货，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送走了程雪松拉风的队伍，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无声地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
钱小北转头回望方岳溪，见他似乎在回避自己的眼神，便更好奇了，上前拦住他。
“程雪松跟你说了啥悄悄话啊？跟我有关？”
“没有。”方岳溪像是更心虚了，径直绕过她要走。
绝对有关！钱小北还想追问，却被院外的嘈杂干扰。之前远远围观的人从众，此刻见“大人物”走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凑到了院门，伸着脖子往里瞧，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羡慕。
李力合媳妇最先进门来，满脸惊叹：“钱家娘子，这是哪来的贵客啊？这送了这么多好东西，看着可真气派！”
有她开头，其他几个平日里走动多的庄户也跟着走了进来，七嘴八舌地问：
“是啊，钱家娘子，我看那些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刀呢，吓人得很！”
“这么多好东西，钱家娘子你可得小心保管，可别召来贼人。”
钱小北笑着招呼众人：“只是以前帮衬过的一位朋友，家里长辈派人来送点谢礼。”
正说着，院门外又晃进来两个人影，阴阳怪气的声调立刻破坏了和谐的气氛。
“哟，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瞧这谱儿摆的，怎么？还真以为自己也能像郡主大人一样了？”
不用看，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孟文启那不要脸的二叔孟书玮和他那个同样刻薄的婆娘孟梁氏。这两人躲在一边听了半晌的指桑骂槐，早憋了一肚子气。
孟书玮双手背在身后，三角眼斜睨着院子里的箱子，他婆娘则叉着腰，专门充当枪药。
“哼，有些人啊就是命硬，克死父母，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招来些不三不四的人，带着刀枪棍棒的，别把什么晦气灾星带到我们村里来才好！”
好嘛，还真是“乡毋宁”不识得大尊佛，千岳盟的名头显然他们是没见识过，看来宁欣欣是白吓唬他们了。
钱小北讽笑一声，刚要开口，旁边的李家媳妇和其他几个庄户看不过眼了。
“孟家二奶奶，你这话说的可就亏心了！”李家媳妇第一个站出来，“钱家娘子有多不容易，我们庄户人家都看在眼里！你们孟家对不对得住人家且不论了，现如今钱家娘子有贵人相助，那都是素日里心善积的福！”
“人家送礼的客人看着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不三不四了？我看是有些人自己心里不干净，看什么都脏！”
“就是，怕不是见钱眼红，什么话都说得出。”
庄户们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孟书玮两口子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没想到平时这些老实巴交的邻居，今天竟然这么齐心帮钱小北说话。
孟书玮气得指着众人：“你们，你们知道什么！那伙人……”
“那伙人怎么了？”钱小北打断他，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他，“孟家贤侄，我劝你嘴上积点德。刚才那位小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井底之蛙没有见识，便出去打听打听千岳盟的名号，那可不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万一传出去，说先临村的孟家对千岳盟出言不逊，你猜，会有什么后果啊？”
孟梁氏还想嘴硬，突然身边有族人拉住他二人，附耳说了什么。隐约像是提到了马家堡什么，不多会儿就见两人面色大变，于是满心的怨怼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少……少吓唬人！”孟书玮色厉内荏地嘟囔了一句，拉着他婆娘，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灰溜溜地挤出院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呸！什么东西！”李婶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钱小北转过身，对庄户们露出微笑：“多谢各位替我说话，正好要到饭点了，我请大家吃饭，客舍又新添了菜品，请大伙儿尝尝鲜。”
庄户们欢喜地应下，席间交谈才知道，程雪松一行人高调进村，族长早就留了心派了人去打听，现在千岳盟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以及钱家客舍搭上了千岳盟这样的大靠山，已经传遍了整个先临村。以前还对“加盟”事项犹豫的庄户们都纷纷想要找钱小北签订“意向书”。
打发走了热情的邻居，钱小北看着满院子的礼物，开始发愁怎么处理。尤其是那些金银器皿和大量绸缎，放在这简陋客舍里太扎眼，也不安全。最终还是决定分拣后把贵重的存放到临河镇的钱庄里。
李力合自发留下来帮钱小北分拣和搬运礼品，他也私心想着跟钱小北去临河镇的市集上看看。
方岳溪担心安全，要求跟着去。厉乘风则是从那天跟钱小北聊过之后，就“一直很安静”，做好他店小二的分内事。钱小北也顾不上他，要做的事儿太多，没空琢磨那许多有的没的。
马车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临河镇，先去了老字号钱庄将贵重物品办了寄存，拿到了凭信。据方岳溪说，这家钱庄其实也是千岳盟的营生，这么一来，钱小北更放心了不少。
一件大事落定，除了轻松的逛街买买，就是去考察一下摆摊地了。悦来客栈的位置正好顺路，几人往镇中心最热闹的那条街走去。
还没走到悦来客栈门口，就看见那边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的，好不热闹。
挤进去一看，嚯！好家伙！
只见悦来客栈那气派的大门敞开着，但进进出出的却不是客人，而是一群穿着统一青色短褂、胸前绣着“长春”二字字样的大汉。他们正手脚麻利地将客栈里的桌椅、柜子、甚至是一些装饰品往外搬，装上几辆大车。客栈的牌匾已经被人摘了下来，随意地靠在墙边。
一个穿着绸衫、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是之前打过照面的悦来客栈李掌柜。此时他正哭丧着脸，跟在长春会管事之一的赵源身后，不停地作揖哀求。
“赵管事，赵爷！您行行好！这……这怎么说关就关啊？我们这客栈开着，每月该给贵会的份子钱，可是一文都没少过啊！这……这让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赵源语带讥讽：“李掌柜，这不是份子钱的事，上面让关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想来李掌柜也听到了风声，有什么不满，您老也不必等到岁末盘账，现在就可以去马家堡说道点好听或是不好听的。”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
“啧，悦来客栈也有今天！”
“要我说就是活该，平时仗着有马家堡撑腰，店大欺客，上次我远房亲戚来住，丢了块玉佩，他们掌柜的还倒打一耙。”
“就是，上次是不是还有人在那吃坏了肚子。”
“看来是踢到铁板了！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
“听说跟钱家客舍有关……”
“真的假的？那不是个小村店吗？有那么大能耐？”
钱小北听着周围的议论有点惊讶，程雪松办事效率真高，早上才说关停，过午就立刻派人执行了！
那李掌柜还在苦苦哀求，一抬头，正好看见在前排看戏的钱小北。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股邪火涌上来，也顾不上多想，指着她就骂。
“是你！肯定是你这个臭丫头搞的鬼！上次就是你，不知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毒害我店里的顾客，快跟我去见官！”
他说着就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赵源一把死死拦住。
赵管事皱眉呵斥：“大胆，休得无礼！”
等转向钱小北的时候，他脸上瞬间换上了恭敬的表情。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这位可是钱北儿姑娘？在下临河镇长春会管事赵源。奉程舵主之命，特来清理此地，确保姑娘在此经营不受干扰。”
他这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钱小北，又看看那灰头土脸、一脸难以置信的李掌柜。
李掌柜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张大了嘴巴，看看赵源，又看看钱小北，手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这才明白，自己得罪的根本不是什么没根基的小村姑，而是连长春会、甚至连程舵主都要客气对待的“大人物”！
好家伙，这就是狐假虎威的爽感吗？
钱小北清了清嗓子，跟赵源客套了两句，又走到那李掌柜面前，看着他煞白的脸，拿腔拿调起来。
“李掌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们悦来客栈自己经营不善，店大欺客，关小女子什么事？不过嘛……”
钱小北顿了顿，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故意拉长了语调：“你们客栈之前确实不太地道，价格虚高，服务差劲，还老挤兑同行。这次就算是个教训吧，以后做生意，还是要讲究个诚信公道，你说是不是？”
李掌柜呆若木鸡，只得点头哈腰：“是是是！钱姑娘教训的是，是小的有眼无珠……多谢姑娘大人大量！”
钱小北没再理他，转向赵管事，笑着道谢：“有劳赵管事了。明天起小女子在此地营生，还要麻烦贵会多多照应。”
“钱姑娘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赵源态度十分恭敬，“姑娘日后在临河镇有任何需要，尽管来长春会找我赵源，程舵主吩咐了，定要全力配合姑娘！”
“那就先谢过了！”钱小北笑着应承下来。这可是打通了本地“城管”和“地头蛇”的关节啊！以后在临河镇做生意，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李力合一直观察着这一切，这一趟下来，他对之前做出“加盟”的决定更是骄傲不已。琢磨着回去定要跟自家婆娘好好邀功一番。
倒是方岳溪，虽然不需要他出手保护就解决了一切，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色，反倒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而钱小北却没在意这许多，她心情大好地告别了赵管事，然后就在集市上大采购。看到什么觉得能用上的，都买买买，反正现在有小金库。
回到客栈，已是傍晚。几人把采购回来的东西归置好，然后就开始为明天的练摊做准备。
钱家团子照旧，加上肉松饼，有了茶点还得有茶。早前准备的樱桃、野莓等果酱，还有杂花蜜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再把野山茶熬煮浓郁备好茶汤底，到时候现场加料调制，就是绝好的果茶。
同时李力合也忙不迭地上门来送来了十两碎银子，要求立马签订“合同”并跟着练摊，生怕合作不上。钱小北拗不过他，只得把还不够完善的加盟合同拿出来，跟李力合签了一份。
方岳溪依旧话不多但帮忙干活利索，搬东西、生火、看炉子，默默承担了大部分体力活。偶尔看向钱小北那堆满了瓶瓶罐罐和新鲜吃食的“实验台”，眼神里也会闪过一丝好奇又或许是一丝对未来安稳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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