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神情茫然了片刻，他看了看手里两袋子衣服，道：“只不过给你买了几件衣服而已，这就算对你很好了？这些年没人对你好吗？”
顾明蹊思绪往返与过去的各种经历，他不喜欢与人多打交道，好像还真没人这样对他，最多就是帮人解决了些麻烦事，给他点报酬留下来吃顿饭而已，没人会关心他衣服湿了会不会感冒。
凌昭原本上扬的眉梢在顾明蹊长久的沉默中渐渐垂低，看来这些年自从他们分开之后，就再也没人心疼过他，只不过买了几件衣服都会让他觉得这对他很好了。
一千年啊……
轮回册上没有顾明蹊的名字，他不知为何跳脱了轮回，在这世上一个人孤零零走了一千年。顾明蹊从小就是被他师傅娇纵着长大的，他那师傅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脾气火爆能骂能打，把顾明蹊护得好好的没吃过半点苦头。他当年跟顾明蹊第一次见面时，不过出言调戏了几句，被他那师傅追着打了十条街……
后面师傅走了，他也走了，再也没人护着这傻子，真不知道顾明蹊一个人在这世情如霜的人间受了多少委屈，又吃了多少苦。
凌昭微微瞥开眼。
顾明蹊注意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凌昭快步走出服装店。
顾明蹊感觉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刚刚明明一句话都没说，这人怎么就生气了？
他赶紧跟过去，心里划算着到了玄门协会就凌昭丢那直接走，这种喜怒无常的相处起来实在太麻烦，还是离远点好。
两人从电梯下来到商场一楼大厅，这五分钟的时间内，顾明蹊一直盯着他，凌昭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可前脚刚出商场大门，这人又突然高兴了，换上之前那副嬉笑脸问他会不会开车……
“你……”顾明蹊一言难尽地望着凌昭，他真的很想问这人是不是有病，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没问出口。
“我怎么了？”凌昭从兜里掏出一串车钥匙，“开车过去吧，你有驾照吗？”
顾明蹊摇摇头。
“行吧，那我开，让我看看车停在哪里。”凌昭摁了一下手里的钥匙，车灯在商场东侧的停车场中央位置闪了几下，“应该是那辆，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顾明蹊：“？？？”
顾明蹊瞅着凌昭小跑过去找车，貌似还认错了，又摁了一下车钥匙开锁灯才找着。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主驾驶车窗打开时，凌昭脸上还多了一副墨镜，调侃道：“顾道长，好久不见啊！”
“这是你车吗？你不会是从哪偷的吧？”顾明蹊问。
“这年头全是监控我上那偷去啊？再说了，我用得着偷吗。”凌昭默然无语，“这是我手下的车，上车吧。”
“哦。”顾明蹊系上安全带，又问，“是刚刚鬼屋摸你额头的那手下？”
凌昭轻嗯了一声。
商场这段路交通非常复杂，凌昭第一次带顾明蹊开车不敢大意，专心开着车没注意到顾明蹊默默把他那最厉害的斩魂符给掏出来了。
等车开到车流量小一点的大马路后，凌昭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嘴角挂笑瞥了副驾的顾明蹊一眼，却发现他整个人尽可能地往后缩，呈现出防御姿态，手中夹着张灵符随时准备攻击。
“你干嘛？”凌昭不解道。
“你就是那群鬼的老大。”顾明蹊语气肯定道。
“怎么又回去了，我真就是个游客。”凌昭道。
“我刚刚问你这车是不是摸你额头那手下的，你承认了。”顾明蹊道。
凌昭哼笑一声，心想这些年这小崽子还是长进不少嘛，学会套人话了，也是他刚刚专注开车没留意，漏了破绽，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崩塌的。
“你到底是人是鬼？”顾明蹊质问道。
“你刚刚不是把过脉了嘛。”凌昭道。
“鬼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术，或许窃取了活人的体魄。你的手下都是些阴气极中的恶鬼，你如果是人的话，长期与这群鬼打交道身体根本遭不住。”顾明蹊分析道。
凌昭不置可否，颇为欣赏地夸赞道：“顾道长真是胆大细心又能言善辩呀。”
顾明蹊见他承认，直接掐诀将手里的斩魂符打了过去。
符咒触碰到凌昭脖子时，并未出现什么阴气被灼烧滋溜冒黑烟的现象，凌昭也无半点害怕和异样，反而将落在他衬衣上的斩魂符丢了回来，语气无奈道：“别闹，我开车呢。”
顾明蹊呆呆地盯着落在他大腿上的斩魂符，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给定住了，这张符能将鬼魂的三魂七魄直接打散，居然对凌昭起不到一丝威胁。
若他真的是鬼的话，那实力得多强啊？
顾明蹊叹了口气，像一只没塞满棉花的玩具熊耷拉着肩膀无力地靠在车座上，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他不打算再试探凌昭了，就算真的是鬼，估计也打不过，还是进山闭关修习吧。这些年他一直试图寻找丢失的记忆，以及自己身世，学习练功确实懈怠了，现在居然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
凌昭见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便解释道：“那鬼屋确实是我开的，那些鬼嘛也都是我的员工，但我真的是人。至于顾道长说的凡人经不住阴气侵蚀也没错，不过我祖上也是干你这行的，自然有保护自己的法子。”
“那你是如何聚集这么多鬼为你打工，还心甘情愿尊你为老大的？”顾明蹊问。
“顾道长难道没有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凌昭含笑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危险狠厉，“再说了，我还能打。那群鬼若是听话，我就砸钱给他们花，若是不听话，我就打到他们听话为止，让他们知道谁是老大。”
“我还有这个。”凌昭将兜里的魂珠递给他。
顾明蹊打量着手中这紫色玉瓶，并未什么异样，他小心翼翼打开盖子，一股浓到肉眼可见的黑色阴气如火山爆发一般直接喷了出来。
他赶紧把瓶盖盖上，好奇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我祖上收了个什么厉害的鬼，得的啥战利品吧。那群小鬼看见这阴气都以为我是个惹不起的厉鬼，所以管我叫老大。”凌昭道。
顾明蹊沉吟了几秒，又问：“那你为何能凭空一掌打飞怨魂？”
“顾道长可曾听闻掌心符？”凌昭道。
“掌心符？”顾明蹊脑海中闪过一块块细碎又模糊的记忆力片段，他曾经一定接触过这东西，但也忘记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好摇了摇头。
凌昭斜瞥了他一眼，看来顾明蹊真的把曾经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连掌心符都不记得了。
“这种符咒极为特殊，需要调配秘制的驱邪涂料，用无色无味的染料将符咒画于掌心，需静待几日，随着在手心停留的时间增长，染料会慢慢浸入皮肤中，形成符咒烙印，方便多次快速使用。”凌昭把手掌摊开给他看，“我手中画了掌心符，已经彻底跟掌心皮肉融合了，平时看不出异样，打鬼时只需一掌。”
顾明蹊迟疑了片刻，尽可能的闭眼回想缺失记忆中有关掌心符的部分，却一无所获，不过凌昭所述的方法理论上确实行得通，听起来这种符咒还挺有用的，便问：“你可以教我吗？”
“当然……”凌昭深吸一口气。
顾明蹊期待地望着他。
“不行啦！这是我祖上独门不传秘术，不能给外人的，除非……”凌昭坏笑着顾明蹊挑了挑眉，“你嫁到我家来。”
顾明蹊：“……”
凌昭见又给顾明蹊成功忽悠住了，得意哼起小调，其实他根本不会掌心符，打鬼那会纯用的是大帝封的法力。
至于掌心符也能算得上是他毕生执念了，上一世为寻画掌心符的秘料配方，跑遍了大江南北。
可创这符的前辈是个无师自通的旷世奇才，却英年早逝了。这位前辈性格怪异，从不与人来往，自然也就没有相识好友也没有收徒传承，这位前辈生前独创了许多秘术符法，全部失佚。
凌昭死后入地府编制，动用私权打听这位前辈的下落，企图将他那些个秘法全部学来，虽然他已成鬼无需在使用此等道法秘术，也全当弥补生前遗憾，消遣等待顾明蹊的时间罢了。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那位前辈根本不是英年早逝，而是年纪轻轻便摸到了成仙门道，坐化升仙。
凌昭又托关系去仙界打听，谁知那前辈过于有个性，觉得六界轮回没意思，成仙更是无趣，自行了断仙逝了。
这位前辈记忆超凡绝伦，当人当仙都懒得要死，所有独创的秘法全部记于心中，从不用笔墨记载，拜学无门，这也算凌昭人生鬼生中最大的遗憾。
凌昭见顾明蹊不再继续追问，知道他大概率已经相信，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又继续把话题拉到其他事情上，试图套话了解分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车开到玄门协会，凌昭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顾明蹊忘得一干二净，所有他们曾经熟悉的事物全不记得，可偏偏他自己师傅教的那些剑法符咒，顾明蹊记得一清二楚。
凌昭真的很怀疑顾明蹊当年失踪是他那师傅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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