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尽头的角落里,停放着一辆黑曜石金属漆颜色的上掀式鸥翼门梅赛德斯奔驰,明黄色的碳陶瓷刹车片是车身上唯一醒目的地方,在一众颜色炫目的豪车中,显得并不起眼,却是缪予甯曾经的心向往之。
二〇一二年,池宴在缪予甯父母手里经营得相当不错,营业额稳定,收益甚好,父亲大方阔绰地扬手一挥,便应允她,只要以后上了好大学,就把这辆她一直喜欢的两门跑车送给她,当做庆祝她上大学的礼物。
可来年却赶上经济不景气,大量家庭的收入减少和失业率上升,导致了一段时间里,很多人都不再选择外出就餐,更不会轻易选择像池宴这样价格高昂的米其林餐厅。
十月底又不巧地碰上内政部突击搜查在英的华人餐厅的黑工,池宴在一段时间里的营业额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辆她喜欢的车也在同年停产,父亲给买车的事情不了了之。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看到这辆曾经心心念念的车,如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沉睡的宝石,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手机上有陌生来电,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加四四开头的未知号码,她接通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到家了吗?”珀西尔的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懒散。
缪予甯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
“忘了吗?你给过我名片,订位的联系方式那里,是你的手机号。”电话那头是一声轻笑。
她抚摸着光滑如镜的车身,身子倚靠在车头,“我在你的车库呢,真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多好车,就一点不担心我把这些车都开走卖了换钱呀?”
“我不知道你们国家的法律,但上一个在伦敦偷窃了十九辆轿车的人,现在还在监狱里没有出来。”他似笑非笑地说:“宝贝,我可舍不得你被判刑。”
“那你要是这么说,我可一辆都不敢开走了,我怕你钓鱼执法,等我开回家,你就把我送进去。”缪予甯叹了口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脖颈间的发丝,故作惋惜道,“本来,有一辆我还挺喜欢的,可惜了。”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当我们的订婚礼物。”他的声音清润温柔,“不过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
“有时间的话,陪我回家去见我的家人,好吗?”
听完这句话,缪予甯微微一怔。
她原来只是想借着珀西尔的身份,在看不起她的人面前给自己出口气,等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后还能在他那里有个住的地方,等办完姚露嘉的婚礼便可以随时和珀西尔一拍两散,从此再无瓜葛。
一直和珀西尔说的订婚和结婚之类说辞,也只不过是她在当时的情况下见机行事,随口乱说的。
她只是不想输得太难看。
却不承想,这个公子哥好像当真了。
见对方父母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何况他们昨天才刚认识。
缪予甯蹙眉道:“进展要这么快吗,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着急要结婚呢,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缪予甯想起昨晚他昨晚自顾自走掉的举动,结合他这么着急地提出去见父母敲定婚事,不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后是长长的叹息,他的嗓音低沉,夹杂着略微的蛊惑,“早知道昨天就不那么轻易放你去睡觉了。”
她一手抬起车门,一手将电话贴在耳边,小心翼翼地开口:“真被我说中了?”
“你下次亲自试试就知道了。”他的话语直白,带着几分露骨,“希望到时候的你,还能像今天一样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答应你就是了。”她坐在驾驶位上,麂皮,真皮和碳纤维的内饰气质华贵。
不就是见个父母而已,对她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午后的天空澄澈湛蓝,沿途的维多利亚站附近正举办着贝尔格拉维亚花展。
伊丽莎白街咖啡馆外的碎石路上,店员正在售卖点缀着浆果和可食用花朵的春季纸杯蛋糕,沿街的兰斯伯勒图书馆酒吧里,几个正在午休的公司职员坐在黄铜木桌前点了以生姜、圣日耳曼接骨木花利口酒、柠檬、罗勒制成的亨德里克杜松子酒。
毗邻的意大利菜馆里,樱花乳酪煎饼和提神的热带斯普里兹酒刚被服务员端上餐桌。面包店的室外玻璃橱窗摆满了奶油栗子蜂蜜蛋糕,圣日耳曼香料和新鲜的可食用玫瑰馅料制成的肉桂贝果,脆皮巧克力杏仁羊角包。
狭窄的街道两旁栽种着零星的伦敦梧桐和英国椴树。
她开着那辆已经停产的硬顶跑车回到曾经和父母一同居住的家。
去年春节,家里还是热热闹闹的,早上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去邓肯农街看了舞龙醒狮的表演和伯灵顿拱廊的非遗潮汕英歌舞表演,街头上人山人海,轿车和路人堵得附近水泄不通。
他们一直逛到唐人街,沿街的店铺挂着一串一串的红灯笼和中国结,街头锣鼓齐鸣,一些小孩子头上戴着龙头帽,手里面拿着摔炮,满街都是喜庆的红色。
晚上的时候,缪予甯和父母在家中的饭桌前,看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桌上摆着四喜丸子,白灼虾,卤牛肉,鲍鱼红烧肉,听着电视里的那句“恭祝全球华人新春快乐”便觉倍感温暖。
远在海外,思乡情更切。
缪予甯用钥匙打开家门,屋子里冷冷清清,脚上的磨砂皮白色板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门厅的墙壁上还挂着他们在碎片大厦七十二层露天观景台上拍的全家福。
她去收拾了些衣服,将相框也放在行李箱中,随后便叫来房产中介给屋子拍了照片,将房源挂上网。
也许是她终于迎来了好运气,还没等房源正式地挂在网上,房产中介就给她打来电话。
“缪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房子有人看中了,这几天随时都能来看房。”
房产中介带着一对来自英格兰东南部传统通勤区的中年夫妇来看房,他们看起来对房子很满意,缪予甯也很高兴能够这么快就把房子卖出去。
双方在价格上稍微商议了一下,就顺利地签了合同。
缪予甯收到钱后便将钱款打给了拖欠许久的餐厅供应商,长舒了一口气。
困扰她许久的这个难关,总算跨了过去,可未来何去何从,依旧是一片未知。
银行卡上剩余的钱,也支撑不了多久时日,何况她还要招聘新的员工。
她思来想去,将上大学时买的金棕色爱马仕手提包和她曾经最常背的香奈儿黑色荔枝皮链条包,以及一些其他奢侈品牌的包袋,一众送去了二手寄卖店。
“什么?你全都给卖了?”安宥仪一脸惊讶。
缪予甯淡淡地回应着,“那没办法,现在正缺钱呢,处处都要用到钱,手头能多一点是一点。”
“怪不得,我看你一进来的时候,居然背着个帆布袋子,我还寻思呢,你以前可不背这个。”
“这个可便宜了,不到三十镑。”她笑着随声附和,“我发现还特别能装东西,而且还不沉。”
夜色正浓,池宴的大门紧闭,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餐厅内只有缪予甯和安宥仪两人。
“如果要重新整修的话,餐厅内部的装潢方面其实不用动,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把菜品做好。”安宥仪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但是我想,马上就要入夏了,餐厅的庭院夏天景色还是很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设置个室外的用餐区呢,这个院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利用起来,在池塘边放几个户外的露天用餐位。”
安宥仪点了点头,随手拿着签字笔在桌上的白纸记录着,“那我们抽空得去挑选下适合放在户外的防水餐桌椅,铁艺,防腐木,或者仿藤的都可以考虑进去。”
“你说的菜品方面也对,池宴的淮扬菜一直都是咱们的核心竞争力,”缪予甯点头同意,接着又皱了皱眉,“不过,我就是觉得奇怪,这几年总感觉越来越不行,是我的厨艺问题吗?”
缪予甯接任餐厅后,便按着父母留下来的菜谱和流程笔记,一板一眼地照着做,还有给父亲打过下手的安宥仪帮衬,按理说,菜肴是没问题的。
安宥仪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问题可能不仅仅在于菜品上,现在的餐饮市场瞬息万变,消费者的口味和需求也在不断变化,一开始池宴的淮扬菜是挺能打的,因为这边还是香港人开的粤菜馆比较多,但说实话,咱们餐厅的菜品种类一直就是这老几样,可能也需要适时地进行一些创新和调整。”
缪予甯也清楚,她也在伦敦下过不少中餐馆,菜单上的菜系往往种类丰富,就算是专做粤菜馆的店,也会顺带做一些川菜和东北菜。
一对比起来,池宴的菜系就显的格外单一。
大部分的米其林餐厅,不管中餐还是西餐,也会根据季节的变换,调整菜单,变换新花样。
缪予甯以前作为客人去吃的时候,也未曾想到这些,如今站在经营者的角度,才渐渐体会到其中的不易。
“先把夏季菜单搞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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