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叶鸾在基地门口收到了一个包裹。
那天下午，他刚好下楼去门口拿外卖。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一眼就看到了静静躺在基地门口台阶上的一个普通纸箱。他拎起外卖，又顺手将那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抱了进来，随手放在了餐厅的长桌上，这才注意到快递单上收件人一栏，清晰地印着自己的名字——叶鸾。
“我好像没有买什么东西啊。”他歪着头，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却一无所获。最近他连手机都很少碰，更别提网购了。
心里纳闷，却没有多想，转身走到一旁的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把裁纸用的小号美工刀，准备拆开看看。
胶带被“嘶啦”一声划开，就在纸箱盖子被掀起的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腐烂与腥气的恶臭，猛地扑面而来。那味道浓烈到令人作呕，瞬间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呕——”
恰好从门口路过的李钰，刚想问叶鸾点了什么好吃的，就被这股味道熏得一个趔趄，他夸张地捧着心口，一副马上就吐出来的痛苦模样：“鸟啊！你买了什么生化武器？这味道也太上头了，我感觉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不知道啊！”叶鸾被熏得连连后退，一脸无辜又茫然地摆着手，“我真不记得自己有买东西！但是这上面收件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着恶心，从纸箱里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铁皮盒子。那股臭味，正是从这个盒子里渗出来的。
“那你打开看看呗，”李钰捏着鼻子，躲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声音瓮声瓮气的，“难道是你家里人给你寄的特产，这天气保鲜没做好东西一下就坏了？”
叶鸾听到家人两个字，拆快递的手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像是没事发生一样继续手中的动作。
铁盒的卡扣有些紧，他费了点劲才“啪”的一声撬开。
盒子打开的瞬间，空气一下仿佛静止了。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家乡特产，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只有一只鸟，一只已经死去羽毛凌乱的鹦鹉。它的身体已经僵硬，翅膀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空洞地望着他。
叶鸾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针尖，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四肢百骸瞬间被冰冷的潮水淹没。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叫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整个人吓得连连后退，后腰重重地撞倒了身后的餐椅。椅子翻倒的巨大声响中，他被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倒在地。
“鸟啊！”李钰见他反应这么大，也顾不上那股恶臭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当他看清铁盒里的东西时，一句粗口不受控制地爆了出来。
“卧槽！是哪个孙子这么缺德？！”
舒澜刚从训练室走出来，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餐厅那边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李钰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心头莫名一跳。
他快步走到餐厅，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地上面色惨白如纸神情呆滞的叶鸾，还看到了桌上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铁盒，以及盒子里的东西，舒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一丝犹豫，大步上前，用力合上了那个铁盒。随后弯下腰，一把抓住还处于惊恐和呆滞中的叶鸾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叶鸾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心冰凉一片。
“李钰，”舒澜的声音冰冷，“给鹿姐和大熊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去找物业调今天一天的监控。”
吩咐完李钰，他看也没看那个盒子一眼，半强制地带魂不守舍的叶鸾回了房间，将叶鸾按在床沿上。
“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事不用管。”舒澜的声音压得很低，褪去了平日里的少年气，透着一股沉稳。
叶鸾此时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己钻进了被窝里，用被子把头蒙得严严实实，仿佛只有在这样密闭的黑暗空间里，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舒澜看着被子里缩成一团的那个小小的凸起，抿紧了嘴唇，眼底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他站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走到楼下餐厅，鹿珈和大熊已经被李钰叫了下来，两人神情严肃地围着那个被舒澜合上的铁盒。
“舒澜，叶鸾没事吧！”鹿珈看到人从楼上下楼，赶紧询问情况。
“应该是被吓到了，已经让他回房休息了。”舒澜的面色依旧愠怒，“有让物业调监控吗？这种东西，不可能走正规快递渠道，肯定是有人自己送上门或者同城闪送。”
“我刚刚已经报警了，这已经算威胁人身安全了。”鹿珈的脸色同样难看，作为战队的经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网络暴力，但这种直接寄送恐吓包裹的行为，性质已经完全变了。“物业那边也联系了，正在调基地门口的监控。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查到底！”
她又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都怪我，忘了提醒小鸾，我们战队不像其他战队那样在写字楼里，有安排前台或者安保收东西，除非是确认自己买的东西，否则不要随便开来路不明的快递。”
“对不起，鹿姐，是我的错。”李钰站在一旁，满脸惭愧和自责，“刚才小鸾开快递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还怂恿他打开看看……”
“你还好意思说。”舒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能随意开快递这是他们战队里默认的规矩，只是ZOG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极端的事情，大家不免都松懈了下来。
“这次事情我也会上报联盟。”鹿珈叹了口气说道，“这种恶**件也要让其他战队重视，这次只是一只死了的鸟，下次如果是更危险的东西怎么办？”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熊打断了他们，他看着那个铁盒，眉头紧锁，“这几天你们多注意一下叶鸾的情况。这孩子年纪小，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的打击肯定很大。”
他朝着舒澜和李钰招了招手，让他们靠近些，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他在基地里觉得闷，就带他出去散散心。最近的训练量可以适当减少，他的心态调整最重要。”
“我这里正好有两张票，”鹿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设计精美的门票放在桌上，“南门岛钢琴博物馆的。叶鸾来我们这儿这么久，除了比赛和聚餐，好像还没正经出去玩过。刚好，就当是散心了。”
-
叶鸾躲在自己的被窝里，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黑暗中，那只死鸟空洞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股腐烂的恶臭，也像是钻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无论他怎么呼吸，都感觉自己被那股味道包裹着。
收到快递的惊恐刺激着叶鸾脆弱的神经，他变得更加沉默，整日萎靡不振，茶饭不思，甚至开始做噩梦。
隔天深夜，他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偷偷打开了电脑。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大熊和鹿珈都三令五申不许他们上网。可他控制不住，像一个受虐狂，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屏幕亮起，那些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谩骂，比他想象的还要恶毒一万倍。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冰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在一个极端的黑粉论坛里，他看到了一个被置顶加精的帖子。
那个帖子，已经将他的个人信息扒得一干二净。他的家庭住址，父母的工作单位，甚至他父母的照片，都被挂在了黑粉论坛上。
而此刻，评论区里却充斥着这样的话：
“原来是教授的儿子啊？也不过如此？”
“[图片] 准备寄点‘特产’给二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
那张图片里，赫然是一些葬礼上才会用到的花圈和纸钱，叶鸾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片，感觉到浑身冰冷。
他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桃李满天下。当年，他为了休学打电竞，和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他至今还记得，父亲气得浑身发抖，给了他一巴掌，骂他自甘堕落，给他们家丢脸。
“你如果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他忘不了离开时，父亲眼里的震怒和母亲眼里的失望。但他还是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和家人联系过，开始打职业的三年里，每一年的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基地里度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一直以为，电子竞技是他一个人的梦想，无论要承受多少非议和唾骂，都该由他自己一力承担。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份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业，会变成一把伤害自己的家人的刀。
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懊悔，他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叶鸾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啜泣声从房间里隐隐传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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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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