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定远侯只是长剑一扫,契丹人就秋风扫落叶般,倒的横七竖八,契丹人吓破了胆子,策马回身,作势要逃,定远侯哪里肯放过,举起马鞭,用力一挥……”
茶座中突然传来一声倒彩,一个五大三粗的刀疤汉子眉毛一拧,“老头儿,你把那定远侯吹的神乎其神,那我问你,若是定远侯真是力大无穷,又怎会一夜被人灭了满门?可见名不副实,都是捧出来的,算个屁的英雄好汉!”
“这这这……”说书先生急的满头大汗,“这位客官……”
忽有一人闪到台上,动作之快,在场的茶客都没看清身形,青年就立在台上。
青年身材修长,气质文雅,一头乌发松松垮垮挽成发髻垂在脑后,头戴顶草编破斗笠,穿水色长衫,背上背着个药篓子,露出来的左半张脸清新俊逸,可惜右半张脸却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眉骨高挺,笑起来文雅中藏着点狡黠,细长的桃花眼看人含情,琥珀色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散漫地一挥手,青年夺过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砰”地拍在茶桌上。
“定远侯虽说是天下豪杰,但是有一人举世无双。就算是定远侯,八辈子也赶不上这位少年英才一分。”
青年大刀阔斧地往凳子上一坐,等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他,才道出几个字,“临霄阁阁主,李宥宁。”
刀疤汉子又嗤笑一声,“狗屁!老子混江湖这么多年,见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什么临霄阁,不知道!”
青年也不恼,细长的桃花眼眯起,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我说这位大哥,你是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江湖上的高手,从来都是神出鬼没。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知道他名讳,算个什么高手啊?!”
座下的茶客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你!小子找打!”刀疤涨红了脸,提刀要砍人。
人群中忽然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我!我知道!”随后是听令哐啷的响声,一个手上抱着食盒的少年侧身挤到人群最前面,另一只手旗杆般举起。
少年个子不高,身穿深色土布衣服,杏眼长眉,鼻子挺翘,束好的高马尾被挤得乱七八糟,眼睛晶亮有神,脸上因兴奋泛起红晕。
“十五岁打倒毒手佛,十七岁创立临霄阁,跟随定远侯南征北战,与太祖皇帝一同打跑契丹狗……平天下,安黎民,君子如玉世无双……”少年连珠炮似的,一串头衔信手拈来,就差把“临霄阁阁主,是我偶像!!!”几个大字贴脸上了。
青年愣了下,一挥扇子,“不错不错,看来这位小兄弟对阁主颇有研究啊。”
随后挑衅似的看向刀疤脸,“有人哪……活这么大岁数,见识倒不如一小友。见识少,话还多,人又蠢。是谁啊?我不说。哎呀呀呀,我要是这人啊,早一头撞死了,一年还能省几斗米哩!”
“竖!子!敢!尔!!!”刀疤脸眦目欲裂,顾不得城中不准武斗的禁令,提起砍刀就像青年挥去。
青年身形又是一闪,转眼不见踪影。
刀疤脸四处环顾,举起大刀作防御状。青年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刀疤听见风声,转身劈来,而青年灵巧地在空中翻了个身,借力在大刀上一点,从刀疤头上越过,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
随后,刀疤脸如烂泥般瘫倒在地,再起不能。
“哟,还忘了一条——这拳脚,也烂的可以。”青年踢了脚昏死的男人,撇嘴。
少年眼看着俊秀青年要走,赶忙追上去扯住他袖子,“大侠!好大侠!你怎么打倒他的啊?那个一跳,咻——转身太帅了!你也教教我呗,嘿嘿嘿。”
青年俯下身,“想学?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嗯?小毛孩?”
“我叫贺全裕!娘希望我全头全脑还富裕!”
“噗。”青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听好了,我叫李善泉,因为我心地善良还有钱。”
“啊?哦。”贺全裕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虎牙尖尖,全然是浑身冒傻气的小少年。
李善泉越看这傻小孩越有趣,伸手从兜里摸出片金叶子,刚准备递出去,又舍不得。于是换成木串子,放在小孩手心,“喏,拿着,这算你的拜师礼。”
贺全裕一蹦三尺高,按耐不住冲动,上来就要抱李善泉。
笑着摸小孩头,李善泉接住贺全裕,耐心哄他,“小贺大侠,你抱着食盒,是要去干嘛呀?”
“糟了!顾客的包子要超时了!”贺全裕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地跑远了。
“这倒霉遭的。”李善泉笑着摇头。
抱着食盒,小贺大侠穿行在人流里。
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泛着油光。挑着扁担的、背着背篓的、买菜的卖菜的试鞋的卖鞋的,吆喝着“糖人儿——糖人儿——”的,粗声粗气喊“借过——借过——”的,喊“哎呦,哎呦,看路”的,无数的肩膀在贺全裕眼前挤过。
左边的胭脂铺子传来香膏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人直打喷嚏。月白色的广袖从二楼探出,关窗时意外露出美人的倩影。卖货郎摇着拨浪鼓,身上是琳琅满目,晃荡晃荡在人群里闲庭信步。
高头大马劈开人群,马车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地滚过,穿玄甲的侍卫骑着马为马车开路。
永泰八年,政通人和。
大梁朝建立不过数十年,历两代皇帝,正处于王朝的盛年。
先皇一统天下,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休养生息,让流民在中原这片沃土上扎下根来。
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先皇不到半百,呜呼哀哉,魂兮去也。
继任的新皇,也就是永泰皇帝,大有先皇之风,夜以继日,着实拼命。也不怪他拼命,自征平五年以来,大梁边陲骚乱不断,大梁境内虽看似一片和乐,实则暗流涌动。
永泰帝加强边防,军饷不要钱似的投向漠北,在内地又下设皇城司,暗中收集情报,大有势必荡平契丹之势。
不过,那都是大人物的事。
我们小贺大侠只是个小孩嘛。
贺全裕,十五,姑苏人士。
说是姑苏人士,贺全裕也只是住在城郊的小村庄里。父母在广陵郡中租了个小铺子,天不亮,一行人就赶到城里,洗蒸笼屉子,生火蒸包子。
贺家包子皮薄馅厚,滋味鲜美,还有贺小郎君的外卖服务,也是一时名声大噪,荣登广陵必吃榜。
“姐姐接好!您的包子!您先吃着,食盒我过会来收!”
“呀!多谢贺小郎君了,长得越来越俊俏了啊?”
“哪里,”贺全裕笑的见牙不见眼,害羞地摸摸鼻子,“姐姐你才是神仙样的人物呢!”
“嘴真甜!”
“小贺郎君又来送饭啦?可当心脚下!”
“哎!多谢姐姐!”
贺小郎君自打能跑能跳,便混迹市井送货,因为样貌可爱,嘴甜心好,事事有回应,句句暖人心,备受顾客好评,随带成了包子铺的一块活招牌。
日头渐西,穿行在石板路上,贺全裕踩着影子,一蹦一跳回了包子铺。
“爹娘!我回来了!”
“小全回来啦?快喝杯水。”杜四娘迎出来,用汗巾给他擦脸。
贺山搬着一打蒸笼屉子,摇摇晃晃走过来,“来!小子搭把手!和爹爹把蒸笼搬水池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搬着半人高的蒸笼屉子,歪扭着挪向水池。杜四娘蹲在一旁,被这滑稽的场景逗得直乐,手上洗碗动作不停。
贺山有意逗她,故作趔趄,惊得杜四娘起身来扶,贺山站稳脚步,哈哈大笑。杜四娘嗔怪地轻拍他肩膀,贺全裕陀螺似的,在两人跟前乱转,爹爹娘亲叫个不停,一手牵着一个往城外跑去,夫妻俩也随他调皮,任他扯着一路小跑。
两高一矮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半夜,贺全裕难得失眠。
“爹?你睡了吗?”贺全裕推推他爹的肩膀。
贺山翻身,砸吧砸吧嘴,震天响的鼾声一刻未停。
叹口气,贺全裕摸出家里的油灯,用火折子点亮,循着微弱的灯光往旱厕走,嘴里嘟嘟囔囔,“这厕所修那么远,早晚有人摸黑掉坑里……”
贺全裕忽然愣住。
远处,他家的方向火光冲天。
来不及多想,贺全裕冲向村中。
在村口,他看见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一把剑从他娘的胸口贯穿,暗红的血液还在从伤口涌出,渗进泥土里。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满是恐惧与不甘。
贺全裕颈上汗毛直竖,一股强烈的杀意锁定了他。抬头望去,黑甲人提着带血的刀,背面映着火光,宛若地狱爬出的厉鬼。鲜血顺着刀脊,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拖拽的刀刃在石砖路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跑!小全!快跑啊!”
黑甲人的腿被贺山抱住,贺山满脸是血,胳膊断了一条,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身后是一条血染出的痕迹。
贺全裕踉跄地扑出去,膝盖磕在石头上,火辣辣地疼,脑后是热浪袭来的灼烧感。他顾不上检查,眼前发黑,只能凭着记忆往灌木中跑去。
后山,后山——那里是他唯一的活路。
鞋底被火烤的发软,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每一口呼吸都像刀割一样凌迟着他的肺部。浑浊的橙光染上天边,背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箭矢贴着头皮钉进树里,贺全裕连滚带爬,顾不上脸颊被树枝划破,只是往前逃。
“呼……呼……”瞳孔骤然放大,“没……没路了……”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凶手,身前是万丈悬崖。
贺全裕脚下一滑,滚落下去。
小狗小狗我们喜欢你[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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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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