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晤坐在工位上盯着员工手册发呆,打印机在旁滋滋啦啦像是老牛拖车,没一会儿,苏寒就拿着一张A4纸出现在她面前。
“老板给你的,让你贴在电脑上。”
原晤哀怨地看过去,纸上写着:禁止原晤和公司任何同事有恋爱行为,一经发现,自动与原晤解除劳动合同。
“这是霸王条款,违反劳动法的好吗?针对我!”原晤一把拽过纸,“这是对我的霸凌!”
“苏寒。”俞熙安没有关门,原晤不自觉缩缩脑袋,在听到对方的话后,她又蹭一下站了起来。
俞熙安:“给原晤试用考核期延长至半年,工资正常,保险照交。”
“你!”原晤最后还是没敢当着苏寒的面说出什么,别别扭扭地坐下,嘟囔道:“钻法律空子,黑心。”
“好的俞总,我这就去和hr说。”苏寒唇角含笑,好心地将纸贴在原晤电脑旁的隔挡上。
被“针对”的小原晤想要黑化,思来想去,俞熙安她惹不起,而且至今没发现她有什么情感绯闻,不好下手。但是苏寒可以,苏寒是个老实人,天选的逗趣对象,她只要拿捏住黎渊,苏寒还不得着急上火?
于是在所有人都为淡季想尽办法提高收益,努力做出品牌特色的时候,被派来协助照顾俞熙安的原晤同志,当起了重盛酒管的红娘。
“小黎。”
食堂,原晤亲切地喊着黎渊的名字,激的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自从茶水间邂逅那天起,原晤就像换了一个人,对她格外热情。
“你能别这么叫我吗?”黎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个称呼没什么,但她喊的语调实在是太肉麻了。
“那叫你小渊渊?”
“请叫我黎渊谢谢。”
“你好酷啊。”
“你到底有没有事?”
黎渊实在受不了,端着餐盘也不管避不避嫌,直接坐到苏寒的身边。
“哎呦,你干嘛非要坐到苏寒姐姐身边啊?”
田晨晨眯起眼睛,她快瞎了。自从原晤的实习期被不知名原因延长后,她就开始不正常,别是真看上黎小渊了吧?
“你管不管?”黎渊说话尾音上扬,听着像是质问苏寒。她心里是有气的,苏寒不搭理她,还眼睁睁看着这么个二百五来捉弄她。
“原晤,你忘了老板怎么和你说的。”苏寒沉下声。
“没有忘记啊,我只是欣赏,understand?欣赏是人类的本能,你们不能什么都剥夺吧。”
“你踩着我脚了!”
原晤本来是想蹭蹭黎渊的腿,结果一和苏寒说话忘了,直接一脚蹬在对方的鞋上。
“这算职场暴力吗?”黎渊看着她那奶白色的球鞋上一个大脚印,心疼了,要知道她刚清理的鞋啊!
“原晤,你别总欺负黎渊。”
“我哪里欺负她,我喜欢她啊,别误会,是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纯粹的喜欢。”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纯粹感情叫友情,再听她一句三波折的语调,那是纯粹的喜欢吗?
“你纯粹喜欢谁啊?”
秦迎瑞的到来,终于让原晤消停下来。收起夹着的嗓子,原晤背都挺直了五度。
“嗨,迎瑞姐。”
“她说她纯粹喜欢黎渊。”田晨晨完全沉浸在八卦的海洋里,递上贯口以期连续。
秦迎瑞一挑眉,原晤嘿嘿笑道:“黎渊多可爱,纯粹的友情,我挺欣赏她的。”
“我也挺欣赏她的。”
“真的吗?我们审美取向好像啊。”
“真的啊,不然怎么会把她从安防部调过来。”
“从安防,”原晤笑容一滞,“安防部?”
苏寒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黎渊原来是安防部的?看着不像啊。
“你为什么会去安防部?喜欢和保安先生们一起巡逻?”原晤没记错的话,在人事报道的时候闲聊,田晨晨得知自己是学哲学的,说营销部也有一个同事是学哲学的,她记得是叫黎渊啊。“你不是学哲学的吗?”
“你是学哲学的?”苏寒不禁问出声,她以为黎渊是学文学或者艺术的,不过看来也是挺像学哲学的。
“嗯,是学哲学的。”
“那为什么去安防部啊?”
“来应聘,正好安防部缺人。”
“小田啊,那我得说说你了,我们学哲学的,怎么来应聘给人调到保安岗了?”
田晨晨无辜摊手,“黎渊走的可不是社招,她是退役军人,政府推荐的简历,她自己选的安防部啊。其实我也好奇,你可以申调的,当时怎么没申请啊?”
“退役军人?你还当过兵?”原晤眼前一亮,“哇塞好酷啊!”她的目光停留在黎渊的脸上,看得出来是有话想问,但在这憋着。
“服过兵役。”黎渊装作没看到,继续低头吃饭,她不太喜欢提这些,也不喜欢别人讲自己的过去。
饭继续吃,苏寒看出黎渊不太想说,便不再追问。
原晤忍了又忍,没有忍住,她早憋着想问了,“你头上的疤,是当兵时候受伤了?”黎渊不会是上过战场的吧?英雌啊?
黎渊的左额上有一道疤,但并不是在部队里负的伤。在她两岁那年,她妈抱着她去奶奶家,正好碰上大伯母也在,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她妈把她随手往床上一放就不管了,开始和大伯母激情对骂。奶奶在一旁忙着劝架,爷爷在她妈和大伯母有争吵苗头的时候就躲去外面看下棋了。等到黎渊声嘶力竭的嚎叫响彻全家时,众人才发现,她摔到了地上,好巧不巧正磕在电暖气的铁皮上。
她妈吓傻了,还是她奶反应过来,给一头血的黎渊抱起来就往医院冲。大伯母也不吵了,使劲推她妈,“愣着干什么!给老三打电话啊。”
最后黎渊的脑袋被缝了六针,留下了一道永远的疤。据说黎光明和朱秀芬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差点闹到动手离婚,连大伯一家也被刮蹭着闹得鸡飞狗跳。她妈赖大伯母没事找事,大伯母就骂她妈是克子的丧门星。两人打作一团,自此关系更差了。
不过对于这一段的记忆,可能因为年纪太小,黎渊一点印象都没有。包括当时满脸的血还有疼的撕心裂肺以及后续缝针,她都没有任何记忆和感觉,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在之后的征兵体检中,黎渊都是应付过场,她以为自己过不了的。她有明显的外伤疤,怎么可能入选。结果体检的时候,严格的浑身上下恨不得都拿放大镜看一遍的医生,硬生生忘了撩起她的斜刘海,就这样让黎渊顺利通过了征兵体检。后来黎渊就不再留刘海了,额头见光,连带着脑袋上的疤也大大方方露出来。
“不是。”黎渊不多说,原晤就不好再追问。苏寒余光不住往黎渊那瞄,她没想打听黎渊的过去,但听这些经历,似乎她是个很有过去的人。苏寒对军人有天然的好感,阅兵仪式的时候,她在国外还举着国旗和同学聚在一起看过直播。这样不同的黎渊摆在她面前,苏寒实在忍不住好奇。
回去的时候,苏寒特意慢了几步,她没直接回办公室,而是转道跟着黎渊拐去了市场营销部。在看到秦迎瑞进了办公室后,她走到黎渊办公桌前,“晚上要一起吃火锅吗?”
火锅的热气蒸腾着向上跑,黎渊和苏寒隔着热气对视,像是蒙上一层雾。再这样私下坐到一起吃饭,两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及对彼此的好奇还有一丝拘谨。
苏寒开场白想了很多,比如最近如何?工作辛苦吗?用不用帮忙?腹稿打着来回,几遍之后,还是黎渊先开的口,“牛肉好了。”
她用公筷给她夹菜。苏寒抿唇,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还疼吗?”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脱口而出,完全和腹稿发言毫无关系。
黎渊微愣,摸了摸脑袋上的疤,疤痕明显,向下蜿蜒的纹路都能摸到。
“陈年旧伤早就不疼了,其实,我的记忆里没有这道疤的印象,当时太小了。”
“是怎么弄得啊?”
“小时候我妈看我,一时分心,我就摔到了电暖器上,缝了六针。”黎渊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对于这段记忆我脑子里是空白的,都是听家里人讲起才知道,而且这道疤也没影响过我的生活。”
苏寒听到黎渊说起摔倒缝针,胸口发闷,心里像是被小针扎了一下,没来由的难受起来。她想,自己应该是心疼黎渊了。
“干嘛啊,心疼了?”黎渊觉察出苏寒的状态不对,给她倒了杯果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嗯。”
黎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动了动耳朵,“你说什么?”
苏寒开始吃菜,“没听到算了。”
黎渊现在庆幸自己选的店是连排的软座,她站起来坐到苏寒身边,“你心疼我?”
忽然被挨着的人有点慌,往里挪了挪,“你快坐回去。”
“我要吃那个。”黎渊一指小酥肉,苏寒把盘子给她端到面前。
“吃吧。”
“你喂我。”
“黎渊?”苏寒不可置信,黎渊是这个性格的吗?和平时怎么判若两人了。
黎渊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平时不这样的,和人交往出了名的有边界感。这辈子除了和她奶就没跟任何人撒过娇,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苏寒之后,她就总想亲近她,苏寒给她安全又……熟悉,应该是熟悉,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幼儿对母亲的熟悉和依赖,当然,黎渊没把苏寒当妈看。
“你都好久不理我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就这样忽冷忽热的洒脱,是你要的自由吗?”黎渊刚开始是委屈的,但不知怎么的就唱了起来。
“那你要回到一个人生活吗?”
“我不一直一个人生活的吗?你要和我一起吗?”
“去去,少贫。”
“你凶我?”
“黎渊,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黎渊摸摸耳朵,转过去拿自己的碗筷。“饿了。”
连日的冷战回避,似乎就这样在几句话之间消解了。其实自从中午苏寒约黎渊吃火锅之后,她整一个下午都处在神清气爽的状态中。连跟秦迎瑞过方案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好心情能提高工作效率,黎渊的ppt在改了一版之后,顺利通过。
“你这样我怎么吃?”黎渊在桌下去勾苏寒的手指,她自己是左手,旁边挨着的苏寒是右手。
放开苏寒的手,黎渊的腿挨着苏寒的腿,“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对上黎渊“骗小孩啊”的眼神,苏寒败下阵来,给烫好的毛肚夹到她碗里,苏寒叹气:“这不是,很多事情要想清楚吗。”
“比如?”
“就,嗯,很多。”
“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
苏寒摇摇头,黎渊继续追问:“你喜欢我吗?”
苏寒倒吸一口凉气,黎渊没喝酒都这么直白吗?她平时都是装的?闷骚。
“我承认,是有心动的感觉在。”
“别说但是。”
“但是,这是喜欢吗?”
“这还不叫喜欢?难道只有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万死不悔才是吗?你小说看多了啊,再说,林黛玉贾宝玉那是木石之盟前世之缘,尔康紫薇还一起过了年呢,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感情是要培养的。”
“所以说,我们现在的感情浓度还不达标,要到爱情的阶段还需要培养。”
“嘶!”黎渊去看苏寒,“我发现你很会诡辩啊。”
“这不是你说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有爱情基础在,心动不是爱情的开始吗?但后续,随着一起经历才会有更深刻的情感链接,但不能否认开始的阶段不是爱情。你会和你的好朋友接吻,甚至有生理反应吗?”
苏寒皱眉。黎渊笑了,“所以啊,你好像不是在找心动的证据,你是在找你不喜欢我的证据吧。”
黎渊好像明白,苏寒为什么会这样了。
“所以,你找到了吗?”
“你话好多。”
“被我说中了?”黎渊眼里有亮光,“你喜欢我。”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那又能怎么样?我们又不能结婚。”
“我说,这扯的也太远了吧。”
“我不是二十出头,如果是二十岁,我肯定就和你谈恋爱了。但现在,我是要结婚的。”
黎渊发现苏寒很会给她当头一棒。其实在她的人生里,早就把婚姻划出选择范畴了。性取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不太能接受一个陌生人进入到自己的生活里,而且她爸妈的婚姻生活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黎渊更想一个人待着。
“你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你不需要吗?”
黎渊摇头,“没人能管我了。”
苏寒诧异,“你父母?”
“都健在。”
苏寒没有继续打听黎渊的家庭,她觉得对别人的私事过于好奇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爸妈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好,好特色的,词汇。”黎渊语塞,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从一个女孩嘴里说出来,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不是在国外很多年吗?还迷信这一套?”
“我们家很传统,而且,我没有能力反抗,起码是现在。”苏寒没说的是,她现在能有不错的生活条件,都是依靠家里。
黎渊沉默了,她没考虑过苏寒的家庭。过去不了解苏寒的家境如何,直到今天和苏寒一起下班,在公司停车场时她才知道,苏寒开的车是AMG E53,贝母白的金属漆面在一众家用车中格外亮眼。就算她再不关心,在营销部工作,这些常识品牌她还是有概念的。
普通人一辈子的天花板,不过如此了,再要往上就需要跨越世俗界定的阶级。黎渊是普通人,没想过跨越阶级的事,她的人生说不上浑噩还是清明,对于物质**她并不算看重,但偶尔会觉得自己有什么事要完成,不过就这样放任自己躺平人生她也怡然自得。不过度追求人生的意义,也是意义的一种。码字写文,是她能找到最能和世界相连的方式,还有就是修禅悟道,但在修行时,她偶尔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某个点没有贯通,那感觉仿佛即将迎接她的,是何不可承受之重。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开始专心吃饭。苏寒说完其实有点后悔,她能感受到黎渊的失落。在职场摸爬滚打了两年,人情世故接触下来,对于别人的情绪,苏寒越加敏锐。她知道黎渊没有名利方面的野心,也不看重外在彰显身份的物品。很多人买不起但向往,黎渊不是这样的人,物品本身对她而言可能就只是一件物品,不会赋予更多的价值和意义,除非是送给她物品的人对她来说特别又重要。黎渊不是先敬罗裳的人,但今天自己的一席话,会不会将她拉入物质**的漩涡?苏寒愧疚又有些担心,她其实自己都没发现,她喜欢黎渊,有一个点就是黎渊身上这种不陷物欲的气质。从小到大,虚荣慕金攀比贪求,种种嘴脸她见得太多了,像是黎渊这种实属难得。
苏寒怕自己亲手毁了这份纯粹,她想要做些什么,于是拿出手机解锁界面,准备和黎渊交交心,把人往精神文明建设上带一带。苏寒点开小说界面,举到黎渊面前,她要告诉黎渊,她的真实爱好。
“我其实喜欢看书,昨天还去看了百合,你知道什么是百合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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