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回归到平常的模样,风浪过去,生活如旧。但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有什么东西,是回不去了的。
苏寒休沐七日,又回到了京畿大营驻防。往日时不时来找她的离渊,却再也没有登过门。鸢五很识相的没有多问,只是跟在日渐沉默的将军身边,越发尽心的照顾。
苏寒的话更少了。
过去陪母亲用膳时还能闲聊几句,现在如果不是有人主动和她说话,她可以一天不言不语。
秦四小姐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当年还未及金钗的小女孩,立志行侠江湖,不让须眉之风,是纵使母亲反对也要坚持,家族众人的嘲笑劝告都无法动摇她心里生根的理想。
秦伯不写举荐信,秦四就自己收拾行装留下诀别书。
女扮男装投身镇**中时,秦迎瑞想的还是做出成绩,拿下战功再堂堂正正站在苏寒面前。奈何伯爵府的嫡小姐还是高估了军营的条件,可以吃粗粮喝糙米,可以忍着不洗澡和男人的汗臭味,但是夜间同屋同床,甚至因为过于清秀,被同袍开着荤段子玩笑及不合时宜的动手动脚还是让她忍不住出了手。
兵士之间寻常比划打架算不上大事,本不会闹到主帅面前。可秦四小姐忍了多日,本就一股子火,出手就有些没轻没重,她没系统学过功夫,忠远伯家中未曾给她请过武学师父,会的都是从护院总管和兄长那里学来的三脚猫。虽然功夫一般,但架不住她是招招下狠手。日日扎根在军营里的苏寒恰逢此时前来巡视,看到的就是出不要命的斗殴。她起初只让手下的郎将问询处理,等看到秦四的脸时觉出不对劲,问起打架的人叫什么。旁边的校官早就急得让人把他们分开,围观看热闹的众人见到是主帅来了,立时噤声垂首退到两侧。
校官跑步上前,人没到先单膝行礼拜了下去,“将军恕罪!两个新兵蛋子打架,我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他们。”
苏寒去瞧已经被分开押下的人,手一指,“那个叫什么?”
被问到的人脑袋恨不得拱到地下,校官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不答话,忙着接:“回将军,他叫秦英瑞,是刚入伍的,才十五,还是个生瓜蛋子。”
秦英瑞。苏寒心中的猜测落了地,她走上前,“抬起头。”
秦四慢悠悠地抬起脑袋,咧开嘴想冲苏寒笑笑,却扯动被打肿的唇角,龇牙咧嘴的又把头低了下去。苏寒瞅着乌眼青还流着鼻血的人,想要训话的心思也歇了。“好个秦英瑞啊。”她加重英字的语气,对身后的鸢五吩咐,“把她给我带回去。”
秦迎瑞跟着苏寒离开,留下被打的下半身肿痛直不起腰的老兵以及一脸不明所以的众人,成为她军旅生涯的传奇开篇。
一进营帐苏寒就让鸢五去准备伤药,秦迎瑞下手狠,被打的更狠,这一会儿功夫,脸颊就肿了老高,苏寒怕她破了相,让人去外面请坐堂郎中来瞧。
秦迎瑞小心觑着苏寒的表情,生怕下一秒要被丢出去的样子,让苏寒心软了软。
“家里知道你来此了吗?”
“不知道,我说要仗剑江湖,他们估计在江湖通缉我。”
“你倒是聪明。”
“我是真的想要闯荡江湖的,但是想想,也许军队更适合我,也对家里好。”
“你爹娘真是给你生错了胎。”秦家虽算不上子嗣丰隆,但比起苏家还是要好多了,秦迎瑞上头有兄有姊,忠远伯的爵位是怎么也传不到她手上的。
“苏姐姐,你不也是女子,你也可以当将军。”秦迎瑞双手抱拳,压低声音学着气势十足的模样,“虽为女子却乃父母生恩,但报国之心臣从不懈怠。你当年在金銮殿上的话,我可都记得。”
苏寒没想到当年袭爵的陈辞,这丫头居然会知道。
“你和我不一样。”她顿了顿,才说出:“我是没得选。”
“那有得选你想做什么?”
苏寒默然,秦迎瑞见她不说话,凑上前拽住她衣袖,“好姐姐,你就成全我吧,这是我想选的。”
“军队不同江湖,你信马由缰惯了,能受得了这管束和纪律吗?”
“出身伯爵府,江湖是我终身不可及的了。”秦迎瑞垂下眉头随即又扬起笑脸,“但军队可以,我可以建功立业,守家护国,一样锄强扶弱一样守护百姓,而且不是救一人一户,是可以守黎民万户,我愿意。”
苏寒有瞬间的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像她一样,只有最纯朴的愿望,守黎民万户安泰。
“你可以跟着我,先做参军,与鸢五一起住,但每日训练需与普通兵士一同。”
秦迎瑞眼神一亮,随即抱拳行礼,“末将谢将军成全!”
丹炉的烟尘弥漫整间宫室,离渊独坐在桌案前,虔诚摇动着手中龟甲。铜币洒出,阴爻阳爻交错,离渊定睛细看:坤下兑上,泽地萃卦。六二爻: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
在不见面的日子里,离师采用了道家最原始的办法:占卜。以此了解苏寒的消息。
如果她师父还活于此世的话,不知要作何感想。
最开始离渊还会自己嫌弃一下自己,时间一长,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以及自己这种无法为外人道也的行为。
苏寒还好,苏寒无碍,苏寒身边没有其他姻缘出现,离渊不测长卦,只占近事,因此奇准无比。
今天这卦,却让离渊不得不上心多想。
苏寒身边有重要的人出现,此人是会影响她人生走向的重要。离渊没有对皇帝说谎,苏寒确实是大翼的肱骨良将,她不仅不会让镇**走向没落,苏家在她手上,甚至会比苏信在时更加辉煌。然而功高震主,皇帝不是大度之人,苏寒的未来,是存在变数的。
虽然人生的大致走向都在出生时初定,但如同苏寒这般,有救济天下之功,真心诚意守护万民者,随着积德行善,命数是会发生改变的。而命数的变化,除开主观作为,客观条件也必不可少。今日这卦象则显示,有未来能助苏寒改变命数之人出现,但吉凶如何尚不能定论。
离渊测算过,自己是苏寒人生中一变数,她对苏寒的心意自己最清楚,如今又有一人出现……
独坐净室的人这下怎么也静不下心了,离渊沉吟半晌,还是起身走出房间。
她已经许久未见苏寒,实在是自己也没脸去见她,可这么久过去了,就算连朋友都做不成,那作为同僚,拜访问候一下,总也说得过去。哪怕她将自己赶出来,也是咎由自取。
离渊脚程不慢,还不到中午,人就已经到了京畿大营。恰逢操练演武的日子,离渊随着通传士兵前来,却没让人打扰苏寒,而是通知了鸢五来接她。
鸢五到时,就见离国师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演武场上的情况。演武场上,苏寒正和一年轻小将比武,长棍对长棍,你来我往棍风凌厉,动作潇洒。离渊虽然武功不如苏寒,但也是会些拳脚的,她还是能看出其中门道。与其说比武,倒更像是传授武艺。
小将看起来很年轻,稚气未脱的样子,还有些眼熟。
“离国师。”鸢五的问候打断了离渊的回忆,她便索性不猜了,“和苏寒比试的人是谁?”
鸢五早看见离渊的眼神,她莫名有些吞吐,“是忠远伯家的秦四小姐。”
“秦四小姐?”原来是她。离渊想起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让自己传授术法的小女孩,几年不见倒成大姑娘了。
“她怎么在这里?”皇帝虽允许苏寒袭爵入军,但可没开女官的口子,秦四是怎么进来的?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鸢五抿唇,在离渊再次看过来时长话短说:“她女扮男装参军,和人打架被我家将军发现,然后就带在身边做个参军,至于以后的事我家将军再行定夺。”
离渊盯着演武场的目光深了深,鸢五不知她想什么,她是从来看不透这位女国师的,对于她时常出现在自家将军的周围并过从甚密的情况,她其实担忧又觉得这样也还好,很矛盾。
原来是她吗?离渊忽然笑了,如果苏寒未来的命运会搅动风云,那未来里能有她,似乎也还不错。总好过是个男子,悠悠之口中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苏寒就是在这时回头的,她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一直追随自己,和围观将士的目光不同,又很熟悉,趁着几下打退秦四的功夫,抽身回顾,正正对上离渊笑意深刻的模样。
苏寒这一瞬间的出神,秦四长棍再次砸过来时便险些被砸中脑袋。
“怎么了?”秦四见她走神,正准备回头去瞧,被苏寒一招挑下手中长棍。
“回去再练。”留下这句话,苏寒转身对围观众将士道:“三人一组,互相围攻突袭,每组获胜者,晚上加荤菜。”
“是!”
离渊静立在演武场旁,笑意吟吟地迎着朝她走来的苏寒,似乎如过去一般。
“你怎么来了?”苏寒万年不变的开场,离渊早已习惯,只是太久没听到了,冷不防再听闻,竟觉亲切。
“是你啊!”秦四跑的比苏寒还快,“仙人姐姐。”
“秦参军。”鸢五开口叫住准备冲过来的秦迎瑞,“这是离国师。”
“离国师?”秦四眼睛倏然瞪大,“你就是那个……”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想来应该不算好话。离渊冲她笑笑,目光再次落回到苏寒身上。
“我来看看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