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林深从混沌中浮出意识时第一个感知到的东西。他睁开眼睛，看到医务室惨白的天花板，耳边是挂钟规律的滴答声。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仿佛时间凝固在了某个永恒的午后。
"醒了？"
声音来自右侧。林深转头，看到夏时坐在床边那把金属椅子上，姿势端正得像一尊雕塑。他左臂的绷带已经换过，但袖口隐约可见血迹渗出。怀表在他指间翻转，银质表面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游走。
"我睡了多久？"林深撑起身体，右肩的烙印传来一阵钝痛，但比起之前已经减轻许多。
"三小时十七分钟。"夏时准确报时，收起怀表递还给林深，"你的生理指标已经恢复正常。烙印能量消耗过度导致的昏迷通常不会超过四小时。"
林深接过怀表，指尖不小心碰到夏时的手。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夏时站在燃烧的建筑里，向他伸出手，背后是坍塌的梁柱......
画面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然。林深眨了眨眼，发现夏时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你又看到了，是不是？"夏时的声音压得很低，"记忆碎片。"
"你怎么知道？"林深握紧怀表，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痛。
夏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深："该吃晚饭了。食堂六点关门，我们最好现在过去。"
"等等——"林深掀开被子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你还没解释为什么对我的情况这么了解。那些专业术语——'烙印能量消耗'、'记忆碎片'——不像是一个高中生会说的话。"
夏时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医务室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林深觉得他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溶解在光线中。
"我是守夜人。"夏时平静地说，"观察和记录是我的职责。至于你的情况......"他停顿了一下，"我在任务简报中读过类似案例。"
林深不自觉地摸向右肩的烙印。那里现在只是隐隐作痛，但那种灼烧感记忆犹新。他想起夏时肩上完全相同的疤痕，想起两人烙印同时疼痛的瞬间。
"只是简报？"林深追问，"那为什么我们会有完全一样的烙印？"
夏时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快得几乎难以捕捉："食堂要关门了。"
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口，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林深咬了咬牙，将怀表塞进口袋跟了上去。他知道现在逼问不出更多答案，但总有一天，他会撬开夏时那紧闭的嘴。
走廊里空无一人，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深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提醒他已经很久没进食了。
"你昏迷时错过了最后一节课。"夏时头也不回地说，"班主任让我转告你，明天有数学小测。"
林深皱眉："你跟我同班？"
"从今天开始是了。"夏时在楼梯口停下，"校方安排的。方便我'照顾'你。"
"监视才对吧。"林深冷笑。
夏时没有否认，只是继续下楼。林深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安静的校园。暮色开始笼罩操场，远处的食堂亮着温暖的灯光，像黑暗中的灯塔。
走近食堂时，林深突然停住脚步。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右肩烙印处炸开，迅速蔓延至整个背部。与此同时，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红光——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不良时的噪点。
"怎么了？"夏时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转身问道。
林深说不出话。烙印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强烈的预感——食堂很危险，不能进去。他伸手抓住夏时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后者微微皱眉。
"危险......"林深艰难地挤出这个词，"食堂......要塌了。"
夏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环顾四周，迅速拉着林深退到一棵大树后："你确定？"
"烙印......在警告我。"林深咬着牙说，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就像在校史馆那次，但更强烈。"
夏时没有质疑他的判断，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看起来像是指南针，但表盘上刻着奇怪的符号。他盯着指针看了几秒，脸色变得凝重。
"能量读数异常。"夏时收起装置，"有人在食堂里启动了轮回节点。你说得对，那里马上要变成陷阱了。"
话音刚落，食堂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接着是一阵诡异的寂静，连夏夜的虫鸣都消失了。林深屏住呼吸，烙印的疼痛达到顶峰——
轰隆！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食堂的屋顶像被无形巨手压垮，墙壁向四周爆裂，砖石和玻璃碎片如雨点般飞溅。浓烟和尘土腾空而起，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
林深呆立在原地，心脏狂跳。如果不是烙印的警告，他们现在已经被埋在废墟下了。
"走！"夏时拽着他的手臂，"趁灰鸦还没发现我们逃过一劫！"
两人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太迟了。"
林深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高挑男子站在食堂废墟上，毫发无伤。他的脸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只有嘴角一抹冷笑清晰可见。
"灰鸦三号执行官。"夏时低声说，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防御姿态，"专门负责清除任务。"
执行官轻笑一声，声音像金属摩擦般刺耳："夏时，守夜人的小猎犬。总部已经下达了对你的清除令。至于观察者......"他的目光转向林深，"活捉的赏金翻倍了。"
林深感到一阵恶寒。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跑。"夏时从腰间抽出短刀，左手悄悄将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塞进林深手心，"去老校舍地下室。用这个开门。"
林深低头瞥了一眼，是那个装记忆灰烬的小金属瓶。
"我不会丢下你——"
"这不是请求。"夏时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是任务。"
说完，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执行官，短刀上的蓝色符文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执行官不慌不忙地从风衣内抽出一根银色长鞭，鞭身缠绕着诡异的红光。
两件武器相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花。林深犹豫了一秒，转身就跑——不是因为他想丢下夏时，而是烙印突然传来新的预警：有更多灰鸦特工正在接近。
穿过操场时，林深听到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夏时压抑的痛呼。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专注于前方越来越近的老校舍。那是一座红砖建筑，据说有百年历史，现在只用作储物。
右肩的烙印持续发出警告，疼痛指引他避开几个看似无害的区域——那些地方的地面微微发光，普通人肉眼难以察觉，但林深知道那是灰鸦布下的陷阱。
老校舍的大门紧锁，但锁已经生锈。林深用力一撞，门闩应声而断。内部昏暗潮湿，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和教学器材。灰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最后一丝天光中漂浮。
根据夏时的指示，地下室入口应该在走廊尽头的储物间里。林深摸索着前进，小心避开地上的杂物。储物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像是张开的嘴。
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林深摸到墙上的开关，但灯没有亮。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照出一个狭窄的空间，中央是向下的铁楼梯。
楼梯看起来摇摇欲坠，每一级都锈迹斑斑。林深试探着踩上去，金属发出不祥的吱呀声，但好歹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下到一半时，手机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
"该死。"林深拍了拍手机，但它毫无反应，似乎某种能量干扰了电子设备。
黑暗中，烙印的疼痛反而成了指引。林深能感觉到地下室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他体内的某种频率与那东西匹配。
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林深摸索着向前。墙壁潮湿冰冷，触感像是某种古老的石头而非现代建筑材料。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臭氧的气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去过的变电站。
大约走了十几步，他的手碰到了一扇金属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正好与记忆灰烬的小瓶相符。
林深掏出小瓶，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打开这扇门会释放什么。但身后隐约传来的脚步声让他别无选择。
将小瓶按入凹槽，顺时针旋转。金属门发出液压装置启动的声音，缓缓滑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圆形房间，墙壁上刻满了与林深烙印相似的符号。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
林深走近石台，手机突然恢复了工作，光束照亮了笔记本封面上的烫金字：
【江临川 - 第七协议观察记录】
江临川的私人笔记？林深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熟悉的医生笔迹：
【如果有人在读这本笔记，那说明轮回已经重启，而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作为预防措施，我将真相记录于此，只有真正的观察者能够找到......】
笔记的内容令人震惊。江临川详细记录了第七协议的起源——最初是为了治疗一种罕见的时间感知障碍症，患者会随机看到未来或过去的片段。但随着研究深入，他们发现这些患者实际上具有某种干涉时间线的潜能。
【林深的父母是突破点。他们发现观察者的能力可以通过基因强化稳定遗传，代价是缩短携带者的寿命。为了拯救先天不足的林深，他们自愿成为第一批强化实验体......】
林深的手微微发抖。他快速翻阅着笔记，寻找关于自己的部分：
【......林深是唯一成功的案例，第七代强化观察者，能力稳定且强大。但这种力量引来了灰鸦的觊觎。他们相信通过研究林深，可以开发出大规模干涉时间线的武器......】
笔记中间有几页被刻意撕掉了，剩下的内容变得更加晦涩难懂，提到了"轮回密码"和"时间锚点"。最后几页的笔迹变得潦草，像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下的：
【灰鸦已经渗透进研究所。我必须采取最后措施。将密码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藏在林深的烙印中，一部分在怀表里，最后一部分......】
最后一行字被血迹模糊，但林深勉强能辨认出：
【......夏时是关键。他不是人类，而是......】
"而是什么？"林深急切地想看清后面的字，但血迹完全遮盖了关键信息。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林深迅速合上笔记，警觉地转身。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不是夏时轻盈如猫的步伐，而是沉重的军靴声。
至少三个人，可能更多。林深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或武器，但石室空空如也。他握紧那本笔记，烙印再次开始疼痛，警告他危险临近。
第一个灰鸦特工出现在门口，全副武装，头盔下的眼睛闪着红光。他举起某种能量武器对准林深："观察者，放下手中的物品，慢慢走过来。"
林深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没有胜算，但他也不能交出江临川的笔记。烙印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视野边缘的红光闪烁得更加频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从侧面射来，击中灰鸦特工的头盔。特工惨叫一声倒地，头盔冒出黑烟。紧接着是更多蓝光，精准地击倒了随后进来的两名特工。
夏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短刀上的符文闪烁着危险的蓝光。他看起来糟透了——左臂的绷带完全被血浸透，右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衣服多处撕裂。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拿上笔记。"他简短地说，声音嘶哑，"我知道另一条出路。"
林深将笔记塞进怀里，跟上夏时的脚步。夏时带他来到石室后方，按下一块看似普通的石砖。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隧道。
"这是......"
"守夜人的秘密通道。"夏时推着林深进去，"通往城市下水系统。灰鸦暂时追踪不到那里。"
隧道低矮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进。黑暗中，林深能听到夏时粗重的呼吸和偶尔的闷哼，显然伤势比看起来更严重。
"你还好吗？"林深忍不住问。
"死不了。"夏时简短地回答，然后突然停下，"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在隧道墙壁上。粉末发出微弱的蓝光，照亮了刻在石头上的文字——是校训，但与主楼墙上挂着的略有不同：
【真理存于观察之中，时间揭示一切】
在蓝光的照射下，文字开始扭曲变形，重组成另一句话：
【江临川的密码：时间锚点即真相所在】
"又一条线索。"林深喃喃道，伸手触碰那些发光的文字。就在接触的瞬间，他的烙印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同时脑海中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
夏时站在一个巨大的沙漏前，沙粒从上方缓缓流下。但奇怪的是，夏时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沙粒直接穿过他落到底部......
画面消失后，林深发现夏时正盯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你看到了什么？"夏时问，声音异常平静。
林深犹豫了一下："你......站在一个沙漏前。"
夏时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转身继续前进，只留下一句让林深更加困惑的话：
"看来你的能力觉醒得比预期更快。这不是好事，林深。每一次觉醒，都意味着你离终点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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