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墨发现了一个让她感到胆寒的事实:她的记忆和李回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甚至与现实也不符。
在李回的记忆中,他的确叫江水墨去他学校吃过饭,但目的不是为了带她去见林姨,而是为了提醒她,让她不要再回到过去。
他不知道林姨是谁,也没见过林姨。
但其他的关于回到过去的事情,他似乎都记得。
江水墨不相信李回所说的一切,专程跑到李回学校看了一趟,事实和李回说的没有偏差,没有林姨,只有一个朱大爷。
整件事,似乎朝着江水墨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这个属于江水墨的世界,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了。
江水墨要疯了,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而更让她疑惑的是:江圆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让江水墨一连几日都没有精神,她甚至产生一种自己是不是在某个虚幻时空的想法。
这一傍晚,江水墨和同学去听学院组织的毕业讲座,她事先没看过毕业讲座的信息,只不过是宿舍的人都去听,所以她也迷迷糊糊地去了。
在阶梯教室门口,她看到了一张脸。
那张脸被印在海报上,看起来并不沧桑,而是带着几分成熟知性的韵味,她的旁边有几个字:韵西集团董事长:江韵。
江水墨只感到一阵眩晕。
这张脸,和中年的江圆一模一样,她是江圆的姐姐。
江水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阶梯教室的,她心神不宁,她从来没见过江韵,江韵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她总感觉今天的一切不是巧合,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
江韵是穿着一身灰色套装出现在讲台上的,她跟林姨长得一模一样,但又截然不同,她神采焕发,更加从容,对这种满是学生的场面司空见惯。
江水墨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几乎要窒息了,她狠掐了自己几次,确认这不是梦。
江韵的演讲持续个把小时,江水墨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的眼里只有江韵那张生动却又陌生的脸。
演讲完毕后,又有学生提问环节,接着是颁发实习名额的环节。
江水墨一直心不在焉,直到讲台上的老师叫出了她的名字。她还没来得及纳闷自己为什么在名单上,就在同学的催促下上了讲台。
江水墨眼睁睁地看着江韵拿着一个聘书卷筒走到了自己面前。
“恭喜你,江同学,韵西集团欢迎你。”江韵把聘书递到了江水墨面前。
江水墨脑袋空白一片,她下意识地说道:“江总,我好像没有申请过贵司的实习名额。”
江韵微微一笑,说:“我知道,这个名额是我特地留下来给你的。”
江水墨浑身僵直,她直勾勾地盯着江韵,说道:“你认识我?”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江韵拍了拍江水墨的肩膀,低声道:“我等你很久了,明天上午十点,你去我公司,我有很多话,还等着跟你说呢。”
“如果我不想去呢?”
“你会去的,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和江圆到底有什么故事吗?”江韵冲着江水墨微笑。
尽管这微笑在人声鼎沸之间,但江水墨却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喷薄而出。
又是一个不眠夜。
自从看了那本日记后,江水墨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晚上睡不着了,但这一次的睡不着,却又和以前不一样。她在想,江韵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存在的,她一定和江圆见过面,但她们又是在什么契机下见到的呢?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内,到底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江圆江韵两姐妹,和那起杀人案到底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有必要让丁小雨知道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江水墨按照聘书上的地址到了韵西集团的大楼。
这栋大楼共二十层,从十五到二十层都是韵西集团,江水墨按照保安的指示上了楼,来到前台,前台看到聘书又带她到了顶层
江韵办公室的门口,有个眼熟的女秘书在这办公,江水墨细看,才发现她昨天在毕业讲座上出现过。
她只是打量了江水墨一眼,就把江水墨领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一眼看清江城大学的图书馆。
江水墨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惊,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江韵在这里看着江川大学的情形,她一定无数次站在这里,看着那个青灰色的建筑,她也知道江水墨就在这座大学,但是她却只等到昨天才去找她。
江韵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就像江圆一样。
但是江圆又在哪里呢?
江水墨的心里再次浮出这个疑问。
就在这时,江水墨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紧张地转过头,便与江韵四目相对。她的确与江圆不同,她很自如,也很坦荡。
“你来了。”江韵很自然,“你喝什么?水、橙汁、还是咖啡?”
“嗯,橙汁。”江水墨回答道。
江韵敲了敲门,示意她的秘书去准备。
“你昨晚睡得好吗?”江韵问江水墨。
江水墨摇了摇头。
江韵让江水墨到靠近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坐,又继续说道:“待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我们先聊聊我们的事。”
“我们……好像没见过吧?”江水墨问。
江韵笑了笑,对江水墨的说法不置可否。
“你一共回去过几次?”江韵问。
“三次。”江水墨说。
“你回去了三次,但是从第一次开始,江圆和我的命运就被你改变了,如果不是你,我们的命运大概不会那么纠葛。”
“江圆……她现在在哪儿?”
“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江水墨吃惊,“她怎么死的?她在上一回……”
“她在上一回还活下来了,是吗?”江韵反问,“你见过她?”
江水墨哽住,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在哪儿?做什么?”
“她在我们隔壁大学的后街,跟一个姓林的人结了婚,有一栋楼,收租。”
“那她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江韵说完沉默了。
空气中有些闷,江水墨不由得深呼吸了口气。
“我和我妹妹的命运原本是不会相交的两条直线,但因为你去找她,一切都改变了……她从看守所出来后,就找各方人打听,找到了我家的地址。”
“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当时……”江韵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我当时正在准备逃离我养父家。”
“逃?”江水墨有些意外,“为什么要逃?”
江韵微微一笑:“我妹妹一直以为,我被人抱养,是我的福气,因为我不用留在那个贫穷,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我可以来到
江城市,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很羡慕我,也记恨我。”
江水墨想到了第一次在振华餐馆见到江圆的时候,她所说的话。她当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姐姐,的确颇有微词。
“那你的生活到底怎么样呢?”江水墨问。
江韵:“收养我是我养父的主意,我的养母不喜欢我,她也不愿意养我。从我记事起,她对我的态度就很差,动不动就打我,骂我。我开始以为我只要讨好她,好好听话就能让她喜欢,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表现得越乖,她就越变本加厉。”
江水墨从江韵的脸上看到了痛苦,她道:“那你的养父就没有做点什么吗?”
“养父?养父根本不管养,他跟我的养母不和,他结婚和抱养我都只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既然完成了任务,他就借口工作忙,在外面和他的……男性朋友在一起鬼混。”
男性朋友鬼混?江水墨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的养父是同性恋?”
江韵又是淡然一笑。
“在我小的时候,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同志、同性恋、gay之类的词,也压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的群体。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家庭里活得很窒息,爹不疼妈不爱,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但即便这样,我也不敢跟人说,我害怕说了,连最差的待遇也没有了。再长大一点,我就听到周围有人议论,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当我听到这个的时候,我以为我知道了我不被父母喜欢的原因……”
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江韵说了一句进来,秘书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杯橙汁,还有一杯咖啡,她把橙汁和咖啡都放在桌上,就悄然离去。
她的到来,让江韵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她端起咖啡杯,细细品尝了一口。
江水墨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现在已经不能责怪江韵为什么和那两个人抢走她的对讲机了,她明白这其中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曲折,而这些故事都必须等江韵一一说给她听。
“我每天安慰我自己,因为我是养女,所以他们不喜欢我,他们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因为我是养女……只要我变得更好,变得更像他们的女儿,他们就会爱我。于是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什么决定?”
“模仿。我模仿我养母的行为和动作,想要以此来变得和她相似,从走路的姿势,到说话的语气,到她对待我的方式……”
“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她的认可?”
“是的,我想用这种方式获得她的认可,只要我像她,她就会觉得我是她的女儿。但是我错了,那一天,我穿着她的内衣和高跟鞋,在家走路,被她发现了,她大发雷霆,罚我在家不许穿衣服,还拿着烟头在我的掌心烫了好几个疤,她说,我再动她的
东西,她就把我的手脚打断……”
“她……太过分了,怎么能对你这样!就算你养父是同性恋,也不是她这么对你的理由啊……她就应该去坐牢!”
“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要逃离那个家了吧。”江韵继续说,“我在那个家受了十几年精神折磨,我的养父因为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一直在逃避沉沦;我的养母因为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歇斯底里,几近变态,他们两个都把他们对生活的不如意,撒到我身上。这对任何人来说,都算不上是一种福气。”
“这是灾难。”江水墨嘀咕道。
“1990年,刚好我中专毕业,如果没有意外,就可以在家附近的一所小学工作了,我的内心很挣扎,在纠结要不要逃离这个家,如果我要逃离这个家,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我的老家看看。这一天,我在去买东西的路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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