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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似乎总是与危险相伴,譬如此刻,即便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确认此地永夜花的异常是人为所致,然而,随着一点一点的深入,密密麻麻的花几乎摆成一个防守强大的阵型,更是一次又一次的顽强再生。
此刻第五昭和鄢丰两人都已经有些微微气喘——
论体力,两人当然都是上佳者。然而,这永夜花的禁制,据说要追溯到睚眦被贬后不久,由一位上神亲手设下的。
非许可者不可得。
而如今,知道那所谓的许可条件的人,或许已经无人存世了。
每斩断一朵花的根茎,禁制带来的压迫直逼神魂之中。即便周身有魔气护体的第五昭到了现在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可永夜花却似乎永远不会疲惫,要将来者尽数拖入永夜。
鄢丰脑中飞速思考着解决的对策,一面机械的斩断眼前张牙舞爪的花,身后却黑影一闪,淡黄的花蕊丝悄无声息缠上她的腰!
鄢丰心下一惊,毫不犹豫挥出剑,同时快速后退三步。
正正与第五昭背靠着背撞到一起。
他们难得默契的同时回头对视了一眼——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然被这缠人的魔花逼入一个狭小的圈子了!
鄢丰深呼吸一口气,道:“这样下去,我们早晚都要死在这里。”
“不用你说——”
“然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它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弱点。”
第五昭不语,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微微后退,与她背靠着背,似乎在等待下文。
鄢丰无奈道:“这是你们魔域的花。”
第五昭冷哼一声:“如果想不出来解决办法就闭嘴,倒能省点力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关于永夜花。”
“……比如,永夜花不被允许采摘的真正理由。”
第五昭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啊,你说这个。”他突然慢下来,蹙着眉看着眼前的花。
对于永夜花,实在是没什么杀生的实感。
没有哀求、嘶吼、鲜血,没有感情没有生命,杀了无数次也能死而复生。
第五昭第一次觉得破坏也能让人如此烦躁,机械性地重复着动作,最终对鄢丰说道:
“不错,它有禁制地原因是,永夜花是上好的,提纯魔气的容器。”
“看来我猜的不差,”鄢丰喘着气,擦掉脑门上的汗水,甘镬剑银光闪闪,“它本生根土壤,如今却能自由行动,证明它依靠的另有其他——就是魔气。”
“我猜,魔气就是它的动力,一旦魔气耗尽,它就无法再生。”
第五昭蹙眉:“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可能魔气不能耗尽。”
鄢丰道:“阿昭,从现在开始,你先不要出手。”
“……你想让我死,也不用挑这种场合吧?”
鄢丰不语,却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行动竟然比之方才更快,瞬息之间已然将四周一圈的永夜花尽数斩断,那魔花也不甘示弱,不断地再生。
然而不过两轮,四周地花竟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东倒西歪地无力地瘫在地上。
鄢丰这才长出一口气:“看来我猜对了。”
“什么?”
“这魔花能吸取魔气为自己所用,天地之间地魔气未经提纯,需要时间转化;但这里却还有另一个源头——”
“就是阿昭你自己。”
第五昭恍然,点点头,却很快又偏过头冷哼一声:“啧,你哪里……”
话音未落,魔花竟再次拔地而起!
起势比方才甚至更大更凶,鄢丰正欲再次斩断,却见天光竟微微亮了起来,魔花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疑惑之间,鄢丰霍然回头——
两人身后的永夜花不知何时已然退去,此刻,浩浩荡荡朝他们来的,竟然是数不清的人!
来不及疑惑,只因冲天的魔气只一瞬间便将方才诡异的天光盖得严严实实,巨量的魔气让鄢丰几乎难以呼吸。
而面前这浩荡的人群,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鄢丰便知道,这是永夜城的居民!
他们个个双眼无神,却散发着难以驱散的黑色魔气,手中拿着尖锐的武器,或是屠刀,或是斧头,一步一步,似乎索命的鬼差。
身后,永夜花受了这些魔气的滋养也不断壮大,蠢蠢欲动。
然而似乎受到什么人的控制,不再步步紧逼。
而身后的人群,却越来越近,避无可避。
进退两难!
第五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浑身也升起魔气,可他本身就与永夜花缠斗受了伤,又有心魔誓的牵制,此刻几乎动弹不得。
鄢丰看他一眼便知,沉默的提起剑,强大的剑气竖起结界,将两人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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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夜那一日,你在万魔窟前拿剑指着我的时候,杀气不是很足吗?”
安静而诡异的夜晚,原来刚刚拉开序幕。
鄢丰此刻失力的半跪在地上,左手颤抖的脱力,甘镬剑颓然落地。
他们已然与这些被控制的诡异城民纠缠了两个时辰,第五昭被心魔誓搅扰得躁动极了,却报复似的看着鄢丰站在自己面前,将身前身后的障碍扫清。
但是,这种无聊而恶心的戏码让他看得烦了,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死死占据着他——
饮血、杀人。
鄢丰低着头,阴翳隐去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她声音有些沙哑,道:“两个时辰,你若是不耐,早就可以走。”
“哦,不耐,怎么会呢,”第五昭如痴如癫的笑了笑,魔气挥去靠近的人,走到鄢丰身边,状似漫不经心的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剑。剑不满的嗡鸣,散发出灼烫的灵气以示抗议,第五昭却浑然不觉一般,生疏却凌厉的挽了一个剑花,“我真想再多瞧一瞧,你这救世主的感人剧场……”
他不知何时,指甲再次长得很长,眼睛变得猩红如血,长指甲划过她脸颊受的伤,发狠的使劲儿,让鲜血更多的流下来。
汹涌的魔气将周身一切干扰隔绝,竟似情人间的幽会,寂静绵长,无人打扰。
他怔怔看着鲜血流下脸颊,突然低下头,中指和拇指捏住她的下颚,贪婪的伸出舌尖儿,带起酥麻的痒意,将她脸颊上流下的血尽数舔舐干净,凑在她的耳边,恶劣的笑。
“我从不用剑,这大约是,第二次?但我一定,比你用的更好……”
杀气陡升!
方圆百里的生物无不胆寒,他站起来,撤去结界,冷静的眼睛将疯癫展露无余。
失控的人群再一次跌跌撞撞抱着团朝他而去,刹那间铺天的魔气笼罩了整个山顶,也包括那柄甘镬剑——
“鄢丰,剑,是拿来杀人的。…杀招——”他毫不犹豫,剑锋毫厘不差,贯穿面前人的心脏。竟正是不久前她曾在集市上见到的卖花姑娘!
鄢丰瞳孔骤缩,第五昭神魂受到重创,天道的力量要撕毁他的魂魄,谁都无法违抗!
“该这样出!”
他却快意的喊出最后一句,力量渐渐被抽离,他反而愈加疯狂,一浪高过一浪的魔气将眼前这碍眼的人群尽数——
斩杀!
他这才支撑不住的被迫跪在地上,甘镬剑嗡鸣着飞回鄢丰身边。
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分明早已没有了心,却在此刻与他神魂共鸣。无形的力量朝着八方拉扯撕裂他的魂魄。
这便是心魔誓,从古至今,无人能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昭大声笑了起来,分明隽秀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扭曲来,最终他竟然站了起来,神情兴奋而激动,濒死的感觉带来阵阵心悸,却都被此刻的一切盖过。
剑飞回鄢丰手中,此刻那只仅剩的左手,颤抖却坚定的直直——
指向他自己。
两人都没了力气,永夜花被巨大的力量击倒,身后则是永夜城的尸山血海,两人就这样静默的相对而立,血从第五昭七窍蜿蜒而下,好像一幅破碎的画像。长剑抵住他的咽喉,却再也不得寸进。
“你很强……”他几乎失声,只发出几个气音,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什么,却在片刻之后,砰的一声歪过身子,重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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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城终如其名永夜。
长夜无明,任何一丝属于生命的气息也无。
拥挤的山巅,只剩一女子,掩面痛哭,发出压抑的低鸣。
魔纹在她的颊边若隐若现,与脸颊上那一道伤交相辉映,显得妖冶无比。
鄢丰失神的提着剑,眼前却升起一朵巨型永夜花来!
她麻木而决绝的提起剑来,前所未有的强大剑气将山巅照得亮如白昼,她斩出一剑又一剑,不断地前行,逡巡在这一隅的山巅,心魔的耳语都淹没在响亮的剑招声里,只有滔天杀意弥漫不散。
鄢丰只是觉得此刻,自己形同一具行尸走肉。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走了多久、杀了多久,而生命还能延续多久。
如果连眼前的一个人、一城人也无法拯救,又谈什么拯救世界、拯救苍生呢?
鄢丰从始至终,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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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师姐,你那个时候,又是怎么想的?
鄢丰的一生当中,没有多少日子感到真正的欢欣。
她始终在跌跌撞撞的被迫学会失去,好像让她感觉,总有一天,她就会一直这样,一点一点,失去一切。
心魔,始终倒映着她的痛苦、恐惧的一切。
因而久久不能摆脱。
“我真羡慕你啊,天生灵体……一定可以帮到很多很多人。”
她爬过九万阶登仙梯,迎接她的贺灵就这样紧紧的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
“这算什么,”她喘着粗气,却还是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贺灵,“如师姐一般,以身行正道,立身天地之间,行自己所能,尽自己之心,才是世间顶顶伟大的人!”
她摸着她的头发,说出对自己的审判:
“傻孩子,你要知道,你的师姐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她是很懦弱的。
尚且十八岁的鄢丰,在那一年曾经这样责怪过她。
她是被自己的剑杀死的。
贺灵带着掌门亲传的弟子下山历练,那一年的一切都本该是彩色的。
但最终只有血色。
就那一次,他们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妖兽。
满目疮痍,而她谁也救不了。
师兄师姐全部倒在贺灵的身边,拼死保住了她的性命,斩杀了那妖兽,剔透美丽的妖丹在半空闪烁着。
她站在那里,整个人形销骨立,没一块好肉,却握紧了剑。
她麻木的转动眼珠,立于天地之间,久久不动,好像已然逝去。
妖兽和师门的同袍尽数死去,只有她站在鲜血之中,静默的好像这世界从未有过什么声音。
鄢丰找到贺灵的时候,她还仍然站在那里,绝望干枯的眼睛,看到鄢丰才微微鲜活了一分。
她却突然笑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话语,高高举起剑来,却一瞬不瞬的死死看着她。
“……师姐?”
贺灵一生难得露齿而笑,咧开嘴,璀璨如烟花:“嗯。”
长剑灌满灵气,便在下一刻毫不犹豫,贯穿了她自己的心脏。
她失力的被鄢丰抱住,像那天她接她从登仙梯回师门一样。
“你不明白……”贺灵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微弱,像母亲曾给她讲睡前故事那样,轻声的说着,“可是我们的丰儿啊,总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境况的。你要记得啊,要记得……”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即便是你也不能啊,‘鄢丰‘。”
鄢丰抱着师姐冰凉地身体,眼泪已流尽了。
她觉得难过,和不解。
那会是怎样艰难的选择呢?
艰难到,舍弃性命,也不肯面对。
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拷问着她,一遍一遍想要问问已溘然长逝的贺灵——
你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其他的人呢?
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将你说的那些责任,全都在一瞬间,推卸而去?
但是心魔,拷问的,终究只是你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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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城没有留下活口。
来人一身黑衣,与夜色浑然一体。
只眉心一点朱砂痣,分外显眼。
山上,东倒西歪、数不清的尸体,连那尊贵的魔君,此刻不也是同这些低贱的生命一同葬身于这永夜之地的乱葬岗上吗?
他折扇掩面,笑了笑,又瞧见不远处眉头皱成川字,口中不住说着什么话,似乎梦魇缠身,不得醒来的凡间女子。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不急不缓,没有低头,却精准避开脚底脏污的一滩滩血泊,最终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的看着鄢丰脸上的魔纹,指节分明的手指一遍遍描画勾勒着。
“我真想看看你,这高洁、伟大、天赋异禀的人,身染魔气,神智全无,屠尽人间的模样啊……一定很美吧?”
他似乎有些苦恼的看着她:“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魔纹了……可惜,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是。不过,”不过片刻,他又转悲为喜了,“我可以帮你……加把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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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道基础题(摊手
就是其实我也蛮喜欢男主说的话的,但是摘要还是写了师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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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叛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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