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和剑鸣,在灰蒙蒙的天下应景的和成一首乐曲。
陈狗儿穿了粗布白的衣服,肩上还扛着锄头,黝黑而健壮的肩膀有汗流下来,听着这些声音不觉叹口气:“唉,这打打杀杀的,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你懂个啥?那再往前几年,没这伙儿修仙的顶上,现在你还能得空搁这种地咧?早被抓壮丁去嘞!”
“将军!”
——他此时正站在树荫下,两人正坐在石桌前下棋。
“诶哟,都怪你小子!”另一人一瞧大局已定,气急败坏站起来往他后脑勺一拍。
陈狗儿跳起来:“关俺啥事儿啊!”
那人不依不饶,从裤兜里掏出烟来一边放在嘴边一边道:“要不是你小子在后边吵吵,我能一着不慎,就输给了那玩意儿?”
“行啦,爹——回去吃饭啦。”
陈狗儿正待分辨,不远处的巷子里却跑出一个妙龄少女来,操着吴侬软语喊道。
那人听了一吹胡子,瞪他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位大哥,敢问此地……可是华城?”
陈狗儿听到这清越的女声,转过头一瞧,惊呼道:“神、神仙!”
寻北瞧他模样,哭笑不得,重复道:“大哥,敢问此地可是华城?”
陈狗儿这才回过神,重重点头:“是哩是哩!”
寻北笑着道了谢,又问:“附近可有……歇脚之处?”
“恁是说客栈噻?”陈狗儿手一指,“往北走便能瞧见嘞。”
寻北点点头道了谢,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传音符:“已至华城,勿忧。”
眼下这个局面说来话长。
寻北才过了花朝节,便同自家师兄弟一块儿奉女帝之命启程去北疆枞国平定叛乱。
那日他们趁夜便先行,而寻北却被要同去的太子殿下塞了一份女帝的密诏,上面却只有寥寥一句话——
“速至华城招秀坊,凭玉为信。”
寻北狐疑的看了太子一眼,后者也正看着她,似乎正在询问她“上面写了什么”。
寻北想了想,晃晃手里的急诏,问:“殿下,陛下可有说些过什么?”
“上面写了什么?”
“要我速去华城招秀坊。”
太子蹙眉:“没了?”
寻北点点头:“陛下可有旁的吩咐?”
“没有。她只说要我将密诏交予你。”太子迟疑道,“可这招秀坊……”
寻北抬头:“怎么?”
他却不再说话,只是沉吟着看着她。他比寻北要高出一截来,此时低头垂眸看着她,模样无端有些乖顺。不知为何,寻北总有种感觉,此情此景似乎也曾经发生过——在某个,开满海棠花的地方。
海棠花?
寻北摇摇头。
不可能的。她同太子向来交集甚少,点头之交,她搜寻所有的记忆也想不出曾经在哪里,也这样望着他过。
是错觉罢。
寻北在心里笑自己,一个人神秘的过分,也美好的过分,大约会让人无端便会遐想罢……原来她也不例外。
“噗。”
寻北不知道自己神游的时间有多长,听到他这突如其来一声轻笑,惊醒过来,正待问他笑什么,他却轻咳一声,道:“既然陛下这般吩咐,你便去罢。到了华城,要记得传讯来。”
寻北点头,事不宜迟,便召出剑来。
“……等等。”
寻北捏决到了一半却被他打断,有些不悦的抬头,思及他身份又不好发作,只好无奈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看她无奈的模样,他却轻笑起来,道:“薛姑娘……你我也算师出同门。虽则我身份要特殊些,但行军在外,也不必总这般生疏。”
“什么?”
“按着辈分,我理应唤你一声师妹。”
这下寻北明白了。
太子当初也是和他们一同入门拜师的,未立储前他也是依着师门规矩跟着他们同吃同住,一起修炼的。这是寻北能够记起的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岁月了——这也是他此次行军同行的原因之一。
他这样说,大约是觉得出门在外还要被太子这一层身份束缚着不大舒服吧。
寻北于是道:“……师兄?”
太子点了头,道:“师妹,早去早回。”
因而也有了此刻寻北孤身一人来到了华城。她到了跟当地人打听才知道太子那一日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招秀坊是一座青楼。
她连夜风尘仆仆赶过来,即便是御剑也耗费了一些灵力,因而先找了个客栈歇脚,去招秀坊的事情打算明日再做打算。
寻北来时正赶上夜市,她突然有了兴致,在街上闲逛起来。
今日不知是当地的什么日子,分外热闹。华城近水,寻北沿着湖边走,气派的画舫上有个曼妙的身影在起舞。
许是灯光太亮的缘故,寻北看不真切那人模样,只看见影影绰绰,只听得歌舞升平,不绝如缕。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快跟我走!”
寻北正盯着画舫出神,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拽住。是个姑娘——因为最后一眼,寻北瞧见她指甲上染的蔻丹,红艳艳的,在圆润润的青葱十指上,月光与灯火并照,衬得极美。
最后一个念头,寻北想,一个小姑娘家,力气怎么这样大。
.
寻北再次睁开眼睛,瞧见的便是金碧辉煌的船舱,和戴满银饰,在画舫中央翩翩而舞的豆蔻少女。
她裙摆很大,似乎是极考究的绸缎所铸;舞姿很美,踮脚转起来,那裙摆便如盛开的牡丹般绽放开来,身段是极软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铃铃铛铛响,几乎看花了寻北的眼睛。
“姑娘?”
寻北靠着墙边,与停下的少女对视。
少女样貌也是极上乘的。
淡棕色的长发缀满银色亮片,冰肌雪肤,但最耀眼的却是那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眨,就能勾魂摄魄。
寻北醒来时便打量过这里的环境。
将她掳来的人没瞧见,其余的都是普通人,她手脚皆没有束缚,剑也还在,便不足为惧。
她便也安心坐着,直到此时少女脉脉的眼睛瞧过来,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讪讪笑了笑。
少女见她这模样,歉意的道:“抱歉……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昏你的,只是……”
“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少女似乎理解她的震惊,点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从生下来起便力气大,八头牛都不如我一……”
寻北此时已经拍拍道袍上的灰站了起来,不忍再听她后面的话,打断道:“姑娘是有什么难处?”
少女眨眨眼:“没有的。只是听陈狗儿说见着神仙来了我们这儿,想要一睹风采——姐姐,你会仙术吗?”
寻北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无奈摇摇头:“什么仙术。我们不过习得些雕虫小技罢了。”
“可算把春奴给爷请来了?”
“可不是嘛……哎呦,早就跟你说,这春奴啊,哪儿经得起您磋磨?”
……
寻北听到画舫外渐行渐近的语声,蹙眉看向那少女。
少女眼也不眨:“姐姐,你吃过格桑花吗?”
寻北抬眸。
“是我们那儿特有的一种花。夏天下雪的时候,格桑花就会结果。——你吃过吗?”
寻北看了她一会,笑道:“……没吃过。”
她掩着嘴惊讶道:“呀……姐姐没吃过吗?格桑花味道是极好的,它……”
她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了。
一男一女从外头携着一些冷风进了门。
屋里空无一人,茶还余了温度,在风里颤了颤涟漪。
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湖面:“春奴这丫头!再敢回来看老娘扒了你的皮!”
.
另一边,小小的客栈里,凭空多出两个姑娘。
“格桑花?”寻北随手烧掉刚用过的传送符,重复道。
那名叫春奴的少女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连磕三个响头:“姑娘今日救命之恩,春奴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寻北漫不经心道,“你只消告诉我,你知道,招秀坊么?”
春奴一愣:“姑娘问这作何?”
寻北顿了顿,道:“……寻人。”
“寻人?”春奴迟疑道,“是……什么样的人?”
寻北想了想:“约莫是个少年罢。”
春奴蹙眉:“招秀坊历来只招姑娘家,姑娘莫不是寻错了地界?”
“不大可能。”
寻北在方才又想了许多。
例如,为何同门之中能人辈出,却偏要派她独自一人前来?
她和旁人有何不同?
寻北能够从记忆中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被她随身带在身上的灵契仍在胸口隐隐发烫,她望着春奴,从袖口掏出玉佩来递到她手里:“信物。”
春奴摸索着那玉。那是块上好的暖玉,哪怕是稍显寒冷的日子也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温度,上面刻的图案却古怪的很,教人看不大懂。但也因此能够被记得清楚。
“我记得了。”春奴将玉佩塞回寻北手里,“姑娘放心,我定会替你仔细留意着。”
寻北想要点一点头,却发现头又变得沉重起来,仿佛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下一秒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寻北做了一场梦——或者说,寻北再一次清楚的记起了她生命当中最特殊的那段日子。
白玉孤座,穿金戴银,万人臣服……身心,俱疲。
她已彻底明白了,这便是女帝特地派了她来的原因。
久等了!
这一段太卡了呜呜呜
以后会尽量保证一周稳定更新几章的!
还有一章,后天会发,再攒一攒存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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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水龙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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