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的月光在林间若隐若现,最为明亮的那一缕恰好照射到了漆黑的井边。
如今这口井没有被盖住,四周也没有层层叠叠的白布,它看上去与世间最平常的井没有任何区别,但他们都知道,井里有什么。
圣女缓慢走到井边,与井里每一具枯骨对视,朦胧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苍白冰冷,好似与井里的枯骨没有任何不同。
她勾起嘴角:“不要着急,很快,我们就能自由了。”
玩家们围在井边往下瞧着,层层叠叠的白骨堆满了井底,甚至堆叠到了一半的高度,最底下的那些有的已经腐烂成粉末,有的被杂草缠绕,终年不见天日。
幽深的井底日光和月光都照不进来,只有冰冷的死亡弥漫。
霍观在周围找了一圈,并没有察觉到封印的痕迹,看来那道封印是在火灾发生后才设下的。
他们跟着圣女走的是近道,用时很短,是以村民们和那顶轿子还没有到。
林间唯有寂静,就连风声也似有似无,忽然一股足以穿透血肉的冷寒从井边溢出,玩家们同时一个激灵,纷纷后退一步,紧盯着漆黑的枯井。
圣女挥了挥手:“不用害怕,她们不是针对你们,那些人要过来了,先躲起来吧。”
她微微偏头看向枯井:“还有你们,安心一点,不要吓到我们的朋友。”
冷寒的气息缓缓褪去,他们边隐匿身形边问道。
“你带我们来这要做什么?我们又该怎么帮你?”
圣女站在一棵树后,粗壮的树干遮挡了红色的嫁衣:“救她。”
话落,村民们终于出现在大路尽头,红色的轿子忽明忽暗,颜色越来越重,像是浸泡在暗红的血里,他们静默走近,来到那口井旁。
队伍里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他们哭泣着,悲哀注视着那顶血红的轿子。
队伍最前方的中年男人看了眼天色,向后面招了招手,那两个人的哭声瞬间凄厉。
“时间到了,请前圣女下来,不要误了吉时。”
帘子被人掀起,前圣女走了出来,她极不规矩地扯下盖头,黝黑的眼睛看向跪地哭泣的一男一女,脸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对于她的举动没有多说什么:“去和你的父母告别吧,村里所有人都会记得你的付出。”
前圣女没有理他,她抬头透过繁茂的枝叶看向黯淡的圆月:“你们将我带到这,是要将我投入那口井吗?”
那一男一女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他们冲了过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女人几乎哭瞎了眼,自从一年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选为圣女,她就一直在哭,她没日没夜地向神明祈祷,希望能有人来救救自己的孩子,可过了很久,没有人回应她,她还是迎来了这一天。
女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凄厉地哭诉着:“求求你们放她走吧!放过她吧,我可以代替她去死!不要再伤害她了!”
男人护在自己的妻女身前,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一脸狠厉地瞪着他们:“放我们走!就算今年没有祭品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以后的事情和我们再也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管!我们一定不会再回来!不然,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
他恶狠狠挥舞着木棍,随时准备着暴起。
可他们的痛苦和悲哀中年男人毫不在意,不止是他,其他村民也一脸冰冷地看着他们,毫无情绪的眼睛早已看不见人性的存在。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挥了挥手:“老李,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和你一样,曾经也有一个女儿,她也被选为了圣女。”
“我不想她进那口井,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但是没办法,村里的人都需要圣女,我只能亲手将她送了进去,老李啊,生在这个地方,我们都没得选。”
他背对众人,默然的视线落到了井口,似乎能穿透厚重的泥土看到那个鲜活的身影。
“不!我有得选!旅馆里的那个人我带出来了!让她去死换我的孩子活!我们说好的,你骗了我!”
村长低低笑了,声音在黑暗中有些惊悚:“那个人不合适,神不会接受她成为祭品......老李,你要为了一个孩子让全村人去死吗,你要成为祈安村的罪人吗?”
他一字一字地问着,声音极具蛊惑。
男人面露恍惚,手里的木棍往下掉了掉:“罪人......不,我不是罪人......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活着,她还年轻,应该自由地活着......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我和她的妈妈都想看到她快乐,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完这一生,这个愿望就这么难吗?”
男人猛地摇头,嘶吼起来:“不!我不是罪人!有罪的明明是你们!我们只是想要离开!为什么不能放我们走!到底是为什么?!”
村长一直背对着他们,像是不愿与昔日的好友为敌:“离开?说的简单,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受到诅咒的,我们离不开的,只要踏出祈安村的范围,就会在短短三天内变成一具白骨,离开?你能去哪?你们又能去哪?”
“什么?!这不可能!”男人和女人同时惊诧出声,表情一万个不可置信,他们还要再问却瞬间僵住身形。
“够了。”
轻缓的声音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但话语里的淡漠却让他们感到陌生。
像是面对两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他们不敢回头,害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一年了,或许从被选为圣女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彻底尽了。
是他们错了,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后悔莫及,但错的仅仅只有他们吗?
不止,不止......
前圣女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是的,在她眼中,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毫无新意,毫无波澜的闹剧。
明明知道村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离开,明明知道旅馆里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为什么要帮助恶魔残害无辜,明明知道她就在那座神庙里,为什么一整年都没有来看过她。
偏偏在今天,偏偏在她死去的前一刻让她意识到他们的爱,这算什么?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前圣女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扬起手将他们劈晕了过去,她低着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是他们一起演了一场让她心软的戏码吗?目的是什么?是她?还是那个人?
他们知道计划了吗?有多少人知道?又做了哪些准备?
她眯着眼睛一刻不停地思考着,即使理智不愿意相信,但糟糕的是她真的感到了一丝心痛。
心痛他们对自己的爱,也心痛自己真的产生了犹豫。
前圣女闭了闭眼,前行几步不再看他们:“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要将我投入那口井吗?”
村长终于转过身,扫过地上的两人没有一丝惊讶:“生在这里,我们都没有选择,这是每一个圣女的宿命。”
前圣女幽幽笑了,恰到好处的月光穿透林木间隙照在那双眼里,清冷粲然,熠熠生辉。
“宿命?可我偏偏不信命,我们都是人,凭什么你们的幸福要建立在我们的苦难之上,这不公平!”
月光将她包围,衬得她如同九天而落的仙子:“倘若神灵慈悲,也该看看我们,让我们赢一回,你说对吗?无忧。”
村长骤然皱起了眉,显然知道这个名字属于谁:“方无忧?新圣女怎么会在这?”
方无忧走了出来,在村民震惊的眼神中轻轻一笑:“当然,倘若神灵慈悲,就该让你们都下地狱。”
村长只震惊了一瞬就明白了她们的意图:“方无忧,祁霖,只凭你们两个人可逃不出去,来人,将新圣女送回神庙,好好看管。”
最后四个字他念得很重,想必是动了火气。
方无忧举起胳膊转了一圈,参差不齐的发尾划过一个弧度,村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你的铃铛呢?圣女阁下。”
方无忧笑着:“扔了,没用的东西,不就该扔掉吗?而且......”她眯了眯眼,神情兴奋起来:“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玩家们应声而出,站在圣女身边虎视眈眈,村民卡了壳,一脸凝重地围在村长周围。
“他们看起来不好惹,我们怎么办?”
村长脸色很差,额头青筋浮动:“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祁霖走到方无忧身边,认出了她身后的那些人,在交换仪式上,只有他们看的最为认真。
“想做什么?当然是报仇啊。”
她们异口同声,缓而慢地说出许了很久的愿望。
“你要杀了我们?”
方无忧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看向玩家,眼里的疯狂是那么真切:“麻烦你们了,将他们绑起来扔到井边,剩下的我们来做,不会脏了你们的手。”
玩家们彼此看着,片刻后有了动作,对于身经百战的他们来说,绑几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且不说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他们也想看看那位圣女究竟想做什么。
会不会与他们的任务有关呢?
很快除了地上晕过去的两个人,村民们和村长都被扔到了井边。
方无忧表达了感谢,诚恳地请他们站在距离枯井三步之外的地方,既能看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也不会被突发情况所波及。
玩家们退后几步,默默注视着在地上不断蠕动,试图用眼神刀死他们的村民。
方无忧走到晕过去的两人身前,探了探鼻息:“祁霖,你想放过他们吗?”
祁霖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幽深的井里,那片苍白的骨上:“……我只放过他们这一次,权当还了骨肉亲情。”
“好啊。”方无忧提着他们的衣领,将他们拖远了一些,拍拍手心情雀跃地走了回来。
在她们有所行动之前,霍观却拦住了她们:“你们想用这些人的命做什么?”
“你是道士吧?那你更应该知道一句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方无忧眼神很冷,瞥向地上一脸不忿的村民:“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转瞬她又笑了:“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井里很黑,很冷,她们待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是她们唯一的愿望了。”
霍观沉默良久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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