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眼就在这铜雀楼中,只要引出阵中三尸斩杀便可。”孟潜道。
孟潜欲言又止。
“怎么?”
“若斩三尸,这铜雀楼,势必保全不了。”
霍虞一愣,片刻他摆摆手:“没事,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毁了也好……”
“瞧着晦气。”霍虞低声又说,“你毁便毁,我只要一样东西。”
孟潜点头,等他后话。
霍虞却起身回到窗前,掺杂着雨丝的风豁然扑面。
金铃铛摇摇曳曳。
霍虞扬了扬下巴:“我要它。”
说完虎得很,踩着桌案就往上面爬。
外边风大,霍虞衣裳宽松,被吹得哗啦哗啦地响,看起来人还没衣裳有分量,下一瞬就能被拽着一头跌下楼去。
他扶着窗框,踮脚勾了半天,也没够到飞檐上挂的金铃铛,反而被雨丝扑得满身都是。
霍虞有点麻。
他僵在窗沿上站桩子,拉不下脸下去,直到背后传来衣裳窸窣声。
霍虞扭头看,孟潜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眼前,不及他高,所以孟首座便抬了眼望他,眼珠被天光照出了剔透的琉璃质感。
只是一愣,霍虞跟前便戳了柄拂尘。
“用他够。”
霍虞回神,眼前这拂尘不才正是先前抵着他脖子的那根,他犹犹豫豫:“借我?”
孟潜拧了下眉:“不然给你?”
霍虞一呆,旋即反应过来弯起眼睛,装模作样演得一派天真:“真的吗?谢谢前辈!”
“……”孟潜对他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他干脆不再多说,越俎代庖一拂尘给霍虞扫了下来,然后灵力化作绳索将金铃铛挑来,抛给了霍虞。
霍虞手忙脚乱地去接。
“你入窍没有?”孟潜问他。
入窍是修行起步的门槛。
能够引气入体,直到能够成功让灵力成功游走体内奇经八脉一周天,便算进入了“勘世境初期”,如此才算正式成为一位修士。
但绝大多数人止步于根本觉察不到天地灵气这步,更别说化为己用游走经脉。
外边雨声、哭声不知何时停了,晨风微凉,四下静谧到针落可闻。
霍虞头回当差生难得有点脸烫,抓着铃铛无所适从,支支吾吾:“差不多。”
作为仙盟首座,如今天下修士入门好歹得先过一遍他的法眼,孟潜也算是桃李天下,所以深刻明白这句“差不多”约等于放屁。
“姜欢出身巫族,”孟潜多少有点不可思议,“你身为她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入窍?”
对于普通人来说,修行入窍的确是道难关。
但巫族本家功法“地听”,亲厚天地可听万物灵,引气入体对他们来说犹如探囊取物,没听说过哪个巫族弟子入窍都难的。
如今出了姜绥这个人才,真算家门不幸,败亡后又被炸了祖坟。
霍虞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原身是块槐木,他鬼上身也就三四天,还被扣个“不学无术”的帽子。
偏生还不能去解释,只能窝窝囊囊地受气。
他不服气:“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师父?”
孟潜一言难尽。
幸亏这不是他徒弟,不然一天抽八顿。
他重新将手里的拂尘抛给了霍虞,沉声道:“拿着他护身,然后退出去。”
“你要做什么?”刚脱口而出,霍虞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因为孟潜周遭华光大放,屋中陈设颤动,连带着外边槐木林像是被震慑,纷纷折腰。
灵力萦绕着他飞旋,形成三轮若有若无的法相,在霍虞将其看清之前豁然溃散,抽丝剥茧般汇入他掌心化作了柄七尺剑。
青年白衣与发丝凌乱飞舞,长剑落手时,他忽地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整个人那种清冷温和的气场陡变,犹如在身上罩了层锋锐的刀剑,孤绝森寒逼人不敢直视。
长剑扬起,霍虞听到那人像是嗓音中带了丝畅快地笑——
“斩三尸。”
剑芒还没落下,霍虞心里猛地骂了声娘,抱着拂尘转身摔门就跑。
阿巳那个二百五还没弄清楚情况,懵懂地问他:“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废话!”霍虞呵骂,“这一剑有‘归墟’威力,能劈了这座楼还有的剩,孟伏光发的哪门子的疯,他是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不成?!”
孟伏光受个鸟的伤,这瘪犊子演他呢?!
“咋看出来的?”
霍虞没好气:“废话,老子——”
老子生前就是归墟大能!
他话根本来不及说完,几道刺目的白光自他身后袭来,却都宛如长了眼般擦身飞掠而过。
顷刻间世界寂然无声,霍虞缓慢地睁开了一只眼,天光朗朗,铜雀楼完好无损,他也是。
约三息后,“咔嚓”一声牵头,木梁崩裂之声此起彼伏。
铜雀楼轰然倒塌。
拂尘化作圈泡泡,将霍虞安安稳稳地送到了地面上,确保他没有摔成滩酱泥。
霍虞站在废墟跟前,世界安静得仿若死了一般,连鸟叫都没有。
斩落的三尸化为幽长的浊气,汇聚在孟潜身边,被他抽了张黄符封印其中。
然后他收起长剑化作一星光点没入眉心,落地。
孟潜来到霍虞跟前,先是抬手拂尘归位。
这拂尘像张封印似的,拂尘在手,他就是阿巳口中那光风霁月的仙盟首座。
一旦脱手……霍虞仿佛不认识他。
孟潜收回拂尘后,偏头打量了霍虞一眼,吝啬地露出了点淡薄的笑:“完好无损。”
“……”
这下霍虞可觉得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了。
不然这混账是不是一并打算把他砍得半残再带出城自生自灭?
好死不死,阿巳这时候还来揭他老底,拖着调子说:“因为——孟首座是个心善的神仙~”
霍虞:“闭嘴!”
“那些人都死了?”霍虞问孟潜。
“我说过,”孟潜道,“我与李问禅,不死不休。”
霍虞哑然,回想起在槐木林撞见时,孟潜那满身的血。
羌陵城已经不属于人族九州的地界,自然也不会再有朝廷与仙盟的驻点。
李问禅在这里遣人追杀,还勾结魔尊,可谓是不计代价。
所以孟潜杀李问禅麾下鹰犬,也是毫不手软。
“那接下来我们径直出城,然后分道扬镳?”霍虞不再纠结前文,问。
孟潜沉默地审视着废墟,道:“等会儿。”
“嗯?”
少顷。
废墟之上,土地汲取着亡魂血肉,忽然冒出一丝新芽,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然后袅袅婷婷开出了朵花。
这花形似山茶,绽放后空气中的血气被一荡而尽,先前被压弯枝干的槐木也纷纷恢复生机。
连空气中的灵力也浓郁许多。
“这是……神器【阙歌】?”霍虞惊讶,戚衍说阙歌现世,竟然不是个噱头。
【阙歌】竟然扎根在铜雀楼下的招魂阵中,孟潜也是得知神器现世的消息,然后才被李问禅找到勾结魔尊设伏追杀。
看来他早将羌陵城翻遍,所以才非要混入铜雀楼探查。
孟潜眸色微沉,拂尘一卷要取【阙歌】。
没想到神器有灵,偏头水灵灵地避开了拂尘,然后自托柄上整颗掉落,猝不及防地冲进了霍虞眉心——
铄光一晃,认主。
意外突如其来,谁也没料到。
霍虞退后,忙拉开距离,但拂尘比孟潜转身更快,猛地跃起再次直愣愣地戳在霍虞颈前。
“原来你也是为这神器来的?”霍虞先声夺人。
孟潜缓缓转身,这次没有天气作祟。
他能清清楚楚地瞧见霍虞颈前被拂尘灵力刺破的一小道伤痕,在流了须臾的血后,慢慢变得粗糙黯淡,化作块朽木般的纹理。
他身遭气压低了不是一星半点,归墟境压迫感扑面而来,逼得霍虞快要站不稳。
孟潜神色阴鸷,杀意汹涌:“你到底是谁?!”
霍虞被压弯脊背,不肯跪下。
槐木做的身体脆弱万分,况且他自重生来关窍淤堵,灵力未曾流转一周天,连“勘世”的门槛也没摸到。
自然也没法流畅地运转灵气护住经脉脏器。
胸腔与骨骼闷痛,霍虞难以抑制地呕了口血。
他拿掌心擦去,艰难地抬头看向孟潜,一字一顿:“姜、绥。”
灵力压迫全然没有消减的意思,孟潜对他的话一字也不信,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霍虞狼狈的模样,嗤笑:“冥顽不灵。”
孟首座上前两步,单手掐住霍虞的下颌,缓缓逼近:“那霍识青的本命法器,为何会认你为主?”
他弯腰间,一缕长发从肩头垂落入霍虞眼前。
“我……”霍虞目光不受控制跟着那一撮发丝动,一时间有些卡壳。
意识到霍虞走神,孟潜以为他在心虚,略微使了些手劲,迫使他张嘴:“说话!”
霍虞吃痛,窒息感传来,不得已又望向孟潜。
四目相对,霍虞被压制得有些火大,他找死般挑衅笑了笑:“你既然不信我,那你杀了我啊。”
他稍动浑身上下就宛若被敲碎了骨头一样疼。
可仍嫌弃死得不够快,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子,伸手抓住了孟潜那只卡住他下颌的手,给自己争取点喘息的余地。
“别忘了,你答应我,要带我离开羌陵城的——”霍虞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好几声,可嗓音却戏谑,“违者天打雷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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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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