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道盟和妖盟两大赫赫有名的人物会同时出现在我身边,当初听闻王权山庄失手的消息,我还很震惊……”
慕云这一路刷新了涂山情对他的认知。
涂山情悄悄往月见身边挪了两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他平时也这么能说?”
月见立刻用力点头,小声抱怨:“何止是能说!当初我还没化形的时候,他天天对着我的花苞说话,从道门典籍讲到人间趣事,一讲就是大半天。”
她揉了揉耳朵,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拼了命地修炼,就为了早点化成人形躲个清静。”
涂山情忍俊不禁,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慕云又提高了音量。
“王权兄,你说若是道盟中能多几个像你我这般明事理的人该多好。”
慕云说着,眼神明亮地望向王权富贵。
王权富贵抱着剑,安静地听着。
慕云越说越激动,抬手比划着:“若是如此,这世间的人与妖,又怎会像现在这般势同水火?”
一直沉默的王权富贵忽然抬眼,目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
他轻轻颔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会有这一天的。”
涂山情闻言,微微挑眉,与月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月见悄悄吐了吐舌头,用口型无声地说:“看吧,连王权公子都开始陪他聊了。”
长街寂静,寒意未散,路面的石板还凝着夜露。
慕云与月见相携离去的身影,早已融入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里,看不真切了。
涂山情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清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这才慢悠悠地挪到王权富贵身边。
她拢了拢衣袖,借着稀薄的晨光打量他,见他目光仍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神色间似乎比这凌晨的空气要柔和些许。
她唇角弯了弯,声音放得很轻,“这么开心,在想什么呀?”
王权富贵没有否认,他抬眼望向慕云他们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却比平时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度:
“道门之中,能如他这般,不以血脉种类断是非,只论事理本身、秉持公心者,不多见。”
他微微停顿,夜风拂过他未束起的一缕发丝,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这破晓前天色般朦胧的期望:“见他如此……在这长夜将尽之时,便觉得,道盟前路,或许未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说得平静,但在这万物苏醒的破晓时分,那份潜藏的期许仿佛也随着渐亮的天光变得清晰起来。
这位自幼被当作“道门兵人”培养的少主,内心深处,并非完全认同道盟对妖族一味诛杀的铁律。
慕云的存在,像是一点星火,让他看到了某种不同的可能性。
涂山情脑中忆起往事,“说起来我也是听说过慕云第一世的。当时妖盟正在起步阶段,人与妖的成见尤其大,他作为一个道士来涂山续缘,当时也是受了很多猜忌。”
“后来再听说他的消息,就是死于他师门和妖族的寻仇。”
说罢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慕云这一世运气不错。”
她话锋一转,目光已落在了那个被禁锢的黑狐上,换了个话题,“关于道盟未来的话,我们倒有个现成的敲门砖。”
她笑吟吟地看向王权富贵:“正好,借此机会,去你家山庄坐坐,顺便……把之前那笔账清了,如何?”
她指的,自然是之前与王权霸业约定好的圈外真相。
上山时,涂山情下意识就领着人走了那条偏僻小径。
等站在熟悉的院落里,看着那棵比记忆中更茂盛些的无花果树,她才后知后觉地怔住。
“爬山也累了,要不我们先歇歇?”
她说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脚下却已熟门熟路地迈向院中的石桌,伸手就去摸那茶壶。
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一愣,随即惊喜道:“哎嘿,还是热的!”
她自然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坐过来的王权富贵面前。
王权富贵是第一次翻自家院子的墙。
墙外的山风,墙内的花香,都是陌生的体验。
他看向正小口啜饮着茶水的涂山情,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初见她时,自己横剑相对、满心戒备的模样。
他在石桌对面坐下,拿起那杯温热的茶。
后来发生的一切,远超出他当时的预料。
离开王权山庄,踏入广阔天地,看山水迢递,历人间烟火……
这一路行来,那些曾经被深埋心底、不敢细想的念头,如今已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忽视。
人与妖,不该只是对立。
总该有……更好的未来。
温热的茶汤入喉,一股熟悉而醇厚的滋味在舌尖漫开,王权富贵微微一愣:“这是……父亲常喝的茶?”
涂山情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自然笑道:“儿行千里,做父亲的也不免担忧嘛。”
她目光扫过这纤尘不染的院落,意有所指。
王权富贵沉默地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言语。
“走吧,富贵。” 涂山情放下茶杯,站起身,朝着他伸出手,脸上漾开明媚的笑意。
王权富贵抬眼,望进她含笑的眼眸,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他抬手,稳稳握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
“嗯,走吧。”
#
王权霸业忙,很忙。
自那日王权富贵离去后,山庄内外积压的事务仿佛一瞬间都涌到了他案头。
道盟的文书,宗族的请示,边境的军报……
他每日埋首于书房,常常直至深夜,烛火仍亮着。
偶尔得了片刻闲暇,他会信步走到王权富贵从前居住的院子。
那里日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却终究是少了人气。
他会在那石桌前坐上一会儿,独自斟一杯茶,看着庭中那棵新树枝叶摇曳,沉默地饮下。
无人知晓这位执掌天地一剑的霸主此刻心中所想,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细究那偶尔掠过心头的、空落落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这日,他照例在儿子院中静坐片刻后,回到书房,刚拿起一份关于边境妖族异动的卷宗,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父!师父!” 风庭云几乎是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气息都有些不稳,声音里却满是压不住的惊喜,“师兄…师兄他回来了!已经到山庄门外了!”
王权霸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他面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沉声道:“慌什么,成何体统。”
然而,他放下笔,起身整理衣袍的动作,却比平日快了几分。
他大步走出院子,穿过回廊,来到山庄门前。
目光越过躬身行礼的弟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儿子。
王权富贵依旧是那身素净的道袍,怀抱长剑,身姿挺拔如松。
但王权霸业敏锐地察觉到,儿子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他站在那里,不再是孤绝的雪山,而像是一座找到了根基的山峦,沉稳之外,竟隐隐透出几分年轻人该有的疏阔之气。
看来贵儿,走出了自己的道。
在他身侧,站着那位涂山之主,涂山情。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脚边一个由金色符文禁锢着的、不断扭曲挣扎的黑影,散发出令人不快的阴冷气息。
王权霸业内心一惊,一股诡异的熟悉感紧紧地围绕住他,令他感到窒息。
“父亲。” 王权富贵上前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权霸业的目光从黑影身上移开,落在自己儿子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何物?”
涂山情上前,收敛了玩笑神色,语气清晰而郑重,“家主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王权霸业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涂山情从容一笑,“事关涂山,还请家主换地细谈。”
书房中,涂山情有条不紊地梳理着一切。
“涂山的叛徒凤栖联合了圈外生物,创造出一种黑狐的生物,可以吸取寄生者的力量,甚至操控心智。”
“当年黄风岭一事,就是她在背后操控,而涂山在清算她。”
王权霸业仔细想了一下这件事,只有自己带贵儿去剿灭作乱妖的记忆。
也是这次,贵儿的剑不再果断。
王权霸业静静地听着,面容沉静,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多年来,他确实见过太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根深蒂固的仇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人与妖走向对立。
他一直以为是人妖殊途,积怨已深,却从未想过,背后可能另有黑手。
甚至当年面具团一事也是这个叫黑狐的操作。
一个困扰他许久的谜团,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沉默良久,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的儿子。
王权富贵贵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却坚定,显然早已知晓并认同这一切。
一瞬间,王权霸业感到肩头那副名为“道盟责任”与“人族未来”的沉重担子,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并非担子变轻了,而是……他看到了一条或许可行的、不同于以往一味诛杀的道路的微光。
而这缕光,是他的儿子带来的。
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那口积压在胸中多年的郁气,仿佛也随之散去不少。
“原来如此。”
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释然。
他看向涂山情,微微颔首,“有劳涂山之主告知真相。此物……便交由王权山庄看管、研究吧。”
“还有一事。”
涂山情眼神锁定立于木墙,镀着金光的宝剑,“为了人妖的以后,还请家主借王权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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