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埃和边牧大眼瞪大眼，互相看了一会儿，忽然，米埃注意到边牧的虹膜里有什么在动。他捧着狗勾的脸，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果然发现了异样：深紫色的粒子一直在往外冒，而浅蓝色的粒子们不断覆盖，竭力遮盖着深紫色粒子，这些粒子不断翻转着，边牧的眼睛里就像有星星在闪烁。
很美，但不是什么好现象：233号的污染度也在上升。
“咳、咳……”女哨兵的咳嗽声让米埃的心情愈发沉重。
米埃再次伸手覆上女哨兵的脸颊，这次却仿佛摸到了冰冷的地砖。
他如坠冰窟，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两眼一闭，将女哨兵的外套脱了下来。
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撞向地面，米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声源，随后摸到了一个五角星形状的金属，上面还连着绳子——向导终端！
米埃屏住呼吸。
她有可能是向导吗？米埃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他摸上自己左耳上耳廓的背面，那里有5颗看上去像痣一样的小突起。和哨兵的序列号不同，向导的编号更接近身份码，一经登记便终身不变，也正因这个特性，每个向导左耳上耳廓的背面都被打了特殊标记，这些标记有不同的形态和排列方式，和向导的身份码一一对应，只有向导内部知道每组标记代表了什么身份码。
米埃撩起“女哨兵”左脸侧的发丝，轻轻捏住对方的左耳——有突起！
编号是……「G00051」！
米埃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为什么广播播报的失踪向导G00051会在这里？！他回忆着张徳率和9号哨兵的对话，越想越不对劲。
米埃捏上自己的那条五角星吊坠。这吊坠是他从中台带出来的，某种意义上是向导版本的终端。和更加“科技”、“有物质支持”的哨兵终端不同，向导终端更偏向精神海层面的中转站，每位向导精神海内的信息会上传到中台的一个巨型精神海中，正如百川终究汇入大海。也正因此，向导们私下称之为“中央精神海”。
米埃已经很久没有接入中央精神海了。
他望着奄奄一息的G00051，陷入纠结：接入中央精神海需要数十秒，且在这期间，米埃是无法回应外界信息的，他不确定恺会不会在这期间过来搜查自己或G00051……更别提随时会回来的张徳率了。
先脱险再说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多时，米埃做了这样的选择。
他蹭到恺的身边，光明正大地一通乱摸，顺便解开了恺的外套。
米埃的想法耿直且单纯：G00051需要换衣服防止失温，自己只穿了一件，而恺的衣服数显然大于等于二，那就扒了呗？既然恺老哥你铁了心装死，那哥们儿就含泪“舔包”咯！
但在米埃去拽恺的腰带时，他发现恺或许也没那么“铁了心”。
“好了伤疤忘了疼？”恺似乎忍无可忍，单手擒住这小贼的两腕，沉声警告道。
“冤枉啊，救人要紧！”
“呵。”恺皱眉，嗤笑道，“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你家大人怎么教的？”
“什么后果？”米埃问归问，手还拽在恺的腰带上。恺这人真逗，他从小到大和其他哨兵这么接触都没事，就恺事多。
恺瞥着米埃大胆的动作和无辜的神情，皱眉道：“你不是从小就在塔内长大的吧？还是在装傻？”
“难说，先救人吧，借下外套呗……”
恺似乎被他的厚脸皮整无语了，自己按上腰带的暗扣，随着“咔”的一声，腰带解锁。
恺扫过米埃白皙纤细的脖颈和锁骨，随手把腰带套到米埃的脖子上。
米埃被恺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躲闪，结果后者单手捏住他的后颈，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米埃被带的额头和恺的额头相撞。光从门口打来，两人长而密的睫毛像是一双轻柔的羽毛，在空气中兀自发颤。
保持着过近的距离，恺继续道：“哨兵之间相互发泄的方式不止‘斗殴’这么文明……”
斗殴哪里文明了啊我的哥？米埃腹诽。与此同时，通过额头和额头的接触，他发现恺的体温同样烫得异样。
恺观察着米埃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手臂绕至米埃的后背，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整个揽入自己怀中。米埃整个人摔进一片滚烫中，仿佛进入电热毯开得过久的床铺——只是电热毯不会喘息，也没长手，不会对自己施以铁拳制裁。
恺眯眼盯着米埃脖颈的雪白，张口咬了上去。
他口腔滚烫热气的喷洒在米埃的颈动脉上，后者浑身一僵，吓傻了似的愣在原地。
恺的感觉也没多好，或许是压抑过久的缘故，他隐隐感到自己有放纵的趋势。而且，他隐隐尝到了其他哨兵的存在。（*注1）
不爽。
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哨兵的膝盖蹭过他衣摆的刹那，恺血液中的躁动到达了极点，精神海也变成一口高压锅，几度欲炸。
“米埃……听我说。”
“您讲。”
恺哑着嗓音开口：“这段时间，要考虑一下我么？有偿。”
“！！！！！”米埃僵在原地。
他又不是纯/傻/子，恺的声音、体温、还有一系列反应，哪哪都指向了人类还处于动物时期的需求。
谁要考虑这种事啊？！
爆发式的恼怒冲淡了某种可能存在的悸动，米埃奋力试图推开这轻/浮的家伙，先前的恼怒随即转化为恐惧——他推不动！
恺两手分别擒住米埃的手腕，灰紫的眼睛笑意盈盈：“如果我说那并不是设问句……”
“你。”
“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么？”
恺刻意把语速放得很慢，满意地看着这漂亮又冒失的“小哨兵”被自己的问题噎住，想要挣扎又无能为力。
他做过很久的“狗”，失去过很多尊严，所以压抑出了一套扭曲的爱好。逗米埃实在是太能满足他的恶趣味，两人的相/性也比他预想中要高，以至于恺当即把脑内对米埃贴的标签中又新增了一个条目——并非玩笑，即使米埃真的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小哨兵，恺也不反感和他发生一些什么。
弱小有弱小的风味，欺负弱小才能反衬自己的强大和权威……恺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哨兵都爱“救风尘”，偏偏他骨子里是哨兵中最俗不可耐的那个。
米埃对他人的目光一直是敏感的，他不可能没发现恺眼神中的玩味，头脑中的警报几乎全部拉响。他想挣脱恺的桎梏，但这家伙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两只手跟老虎钳似的，掰都掰不开！
而且他现在是跪地的别扭姿势，腿麻得以及接近失去知觉了。
直到米埃失去平衡摔得整个人趴到恺身上的那刻，他都在后悔：昨晚在恺的家里过夜时应该跑的，那样怎么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他感应到恺的精神海此刻无比沸腾，每颗精神粒子都在跃跃欲试的激发态。
“别闹了！”米埃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稍微专注一点就能听到他的尾音在发抖，“让我先去照顾G……那位女士。”
随后他感到左脸一热，恺的手掌覆了上来。
“你很烫，或许我们的相性不错……”
“外套借我。”
“可以啊。”恺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抬手盖上米埃的头顶，“就当你暂时采纳了我的建议。”
“我没答应过！而且这里又没下雨！干嘛盖我头”米埃涨红了脸，一把拉下脑袋上的外套，对恺恼羞成怒地吼道。
他闭眼为G00051更衣，同时以扒手般的速度把吊坠塞进裤袋。
“你在做什么？”
“……”这也能看见的吗大哥？
米埃欲哭无泪，被恺拽回墙角。
“吱呀——”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道光缝照了进来，门口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米埃顶着恺的外套望向门口，看到垂下的马尾辫、因重力倒挂的刘海，以及两点金灿灿的光——是君晓。
米埃正欲打招呼，却看到君晓的表情分外扭曲：又像憋笑又像愤怒，眼角还噙着泪光，姣好的面容涨得通红。
“打扰了对不起！”君晓嘴皮子飞快地留下六个字，脑袋麻利地从车厢门上方消失。
反应过来君晓看到了什么，米埃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完成了桃子到西红柿的转变。
我超！！！！！米埃双手抱头，在内心无声尖叫。
“不是你想的那样！”早知道就不把外套摘了啊！！！
罪魁祸首挑眉道：“哦？真实情况其实和她想的差不多吧？”
米埃：“……”
做好心理建设原路返回的君晓：“……”
“头儿，我什么都没听见。”少女闷闷不乐，“我的听力不好，你是知道的。”
“没事，我知道～”恺居然就这么厚着脸皮地说出来了，“看你把110010号吓得，下次出现的方式还是尽量正常点吧。”
“……非常抱歉，110010号。”
是的，君晓道歉了。她极其郑重其事地对着米埃鞠了一躬。
如果米埃没看错，君晓的脸涨得通红，嘴唇不断发颤，目光游离、不敢看向自己，一副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于是米埃脑内的“博爱”开关又被触发了：见不得人难过。
卧槽罪魁祸首不是你恺吗？你给人家君晓上压力干啥？
救了个命，他喵的这下更尴尬了啊喂！
米埃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吐槽，他的脑袋里仿佛住进了一只抱头乱叫的灰色小奶猫。
哇靠，米埃你支楞起来！拿出你向导咖啡厅工作时长两年半的经验来啊！
他拼命催促自己讲几个段子、打个哈哈之类的，然后让这尴尬的事就这么翻篇。
“……什么味道？”正想着，一抹甜腻的气味忽地飘进米埃的鼻腔。他的胸口顿时一沉，仿佛有什么外力挤压着他的胸腔，限制了他的呼吸。
恺漫不经心道：“哨兵素吧。”
恺轻描淡写的话在米埃耳中却如同惊雷，本就因紧张绷紧的身体愈发僵硬起来。
是的，一股果酱味道的哨兵素，在这狭小的车厢里，爆发了。
已知在场的四位哨兵里，米埃是假货，“女哨兵”也是假货，恺足够见多识广且对哨兵素的把控度很强。那么这气味的来源只可能是——君晓。
这下岂不是更尴尬了吗？！
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吧？
我大概、的确、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吧？
米埃绝望地捂住脸：他现在很想找堵墙撞一撞。
“十分抱歉打扰了您两个好好相处我这就把任务目标送去预定地点。”君晓一头冲向倒在地上的G00051，语速飞快地留下一句毫无停顿的话，一溜烟夺门而出。
米埃脑子一嗡，第一反应是起身阻拦，然而手腕处一紧，又被拽着跪倒在恺的身上。
“忘记提醒了……不要试图离开我。”恺皮笑肉不笑，陡然换了怒音，“61号保不住你，君晓也一样。”
哨兵的怒火和暴力相伴相生，恺恶狠狠地直视着米埃灰蓝色的杏眼，果然，没过几秒，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便开始动摇。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力量压倒性强的一方有一万种方法让力量弱的一方余生再也走不出这道门。
果然，米埃在和恺的对抗中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米埃感到无比窝囊，愤愤想着：只不过比我壮一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会思考的暴力机器，到死都像头未开化的动物！
他的余光瞄到恺此时正扶着额头，似乎在忍耐某种痛苦，看上去不像结合热。米埃想起恺之前的种种反应，他好像一直都有伤，精神海还不怎么正常。
“……你没事吧？”
然而恺扶着额头，眼珠始终盯着一个方向，并未作出回应。
忽地传来“砰”的一声，又见君晓跌跌撞撞地折返，一把将湿漉漉的61号哨兵外套扔向他。君晓这时是哨兵的传统穿着，“女哨兵”身上则裹着一工大的校服。
“这衣服小哥你先凑合穿，回见！”
“啊，好，回见……”米埃捏着湿哒哒的61号哨兵外套，朝君晓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
一回头恺似乎已经从剧痛中缓过来了。他满头虚汗，嘴里叼着螺丝刀，聚精会神地从小腿的裤袋取出银光闪闪的金属零件，面前摆着组装了一半的突击步枪。
米埃跟不上恺的速度，他自己也有思维奔逸的时候，但还没像恺似的跳脱成这样。简直像从一个事件跳过中间的进程，直接开始运行下下个进程似的，这可不是什么正常运行的系统。
“下次来的就不是君晓了，备战。”恺灰紫色的眸子在阴影中闪闪发亮。
米埃望着恺此刻正气凛然的面孔，不由猜测：这家伙不会跟9号似的，有什么精神疾病？
—————
[1]：我快失控了。
[10]：哎呀，怪罕见的，看不到感觉很亏啊~
[10]：怎么说？行动提前？
[1]：[待输入……]
[1]：可以。
注1：香烟味哨兵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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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凶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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