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埃哭笑不得,他发现自己和恺对于“攻击”的定义迥乎不同。自己都转着圈儿被拍墙上了,阿诺也吃了三颗枪子,总不至于还在“打闹”的范畴。
“对阿诺开枪的是谁?”
“不是我。”恺边应和着,目光边在这边的舱门附近扫来扫去,“当时塔下太乱了,没注意。”
米埃嗅到恺身上有股浓重的腥味,鱼腥味,还有血/腥味。刚刚他从坠江到抱着言诺来到这处空间,中间隔了不短的路程,如果只是衣服上沾了别人的血,早该被水冲刷的差不多了。
米埃错愕道:“你也中枪了?”
“只有一颗,卡在左侧肩胛骨上。”恺怔了怔,回头望向米埃,认真道,“不用担心团队战斗力减弱的问题,剩下的哨兵……黄昏时会跟上来。”
米埃心说谁会担心战斗力,这会儿显然该担心活命的问题吧?
“等等,左侧肩胛骨……”他绕到恺身后,“那枪手瞄准的不就是心脏!”
“是这样——想夸我命硬的话,我会很开心。”恺听上去心情很不错,似乎很为自己的体质自豪。
“……你不会疼吗?”米埃打量着恺的伤口,那里已经被肉团包裹,只是从肉团的缝隙间还能看到隐约闪动着的金属光泽。
他忽然冒出了点不知是否多余的伤感:恺也好,阿诺也好,或许还包括君晓和陶紫,他接触过的哨兵总是致力于将自己和他人打造成钢筋铁骨的工具。
向导的耐痛能力远不如哨兵,以至于米埃看着这些哨兵疯狂折腾自己的时候,总有种认知被污染的恐慌感。
就像普通人感冒去医院挂号,迎面跳来一个单腿一蹦一跳着前进的老哥,这老哥提着断肢嬉皮笑脸地冲着你打招呼,你一看他空荡荡的腿,还在往外喷血呢!
可这老哥风轻云淡的样子又确实是真的。
“还好——你和之前的状态很不一样,白女士给你做了精神疏导?”
“应该是?不确定,以我的序列号,之前是接触不到向导的。”米埃眨眨眼,他刚对恺燃起的同情心立刻被警惕冲淡了。
“你的心跳相比之前加快了不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害怕或恐惧?”
米埃就知道,自己几乎任何生命体征的改变都瞒不过恺,变成半个透明人的感觉还怪难受的。
“按计划,我只需要把你和61号之间的任意一个留下来就好。”恺把视线转回舱门的划痕上,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随意点,以免对米埃造成过多的惊吓,“61号已经在了,所以,如果你希望现在退出,我可以把你送走。”
把·你·送·走……
这四个字在米埃脑袋里回响。经过白羚传递的内容,可知恺手上沾过不少人命,所以这在米埃听来和“把你灭口”没有任何区别。
米埃疯狂甩头:“不不不不不!老大,我的忠心日月可鉴!”
恺平静道:“这里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
米埃疯狂点头:“反正我朋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下恺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不要紧张。每次出任务都是这样的,不管到哪个阶段,都会有中途反悔的向导和新兵,我们早就习惯了。”
“‘我们’?”
“我,陶紫,白狸。”
我嘞个紫瞳alpha哨兵天团啊!你们这个小队是看眼睛颜色和气场匹配的吗?米埃腹诽道。
很快他意识到哪里不对:“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下……白狸是9号哨兵对吧?”
“是。”
“你们是一伙的?!”
“对啊,我们是一伙的。”恺微微歪了歪脑袋,眉眼因好心情而舒展起来,“你没有看出来么?”
“……”米埃想起昨天袭击自己的深紫色大章鱼和今天把自己吊起来的红色大章鱼,合着谜底就在谜面上:9号今天那么困,是因为昨晚加了个大班!
他很想来个国际友好手势,但碍于武力差距,只能憋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们这是什么组织?连骗带追的,把哥们堵进来杀啊?
……
米埃好不容易把一肚子脏话咽了回去,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那自称‘秀拉’的男孩呢?”
“编外人员,之前一直没什么交集。直到半年前,陶紫来这边出差,那小子忽然缠上了陶紫,应该是陶紫的追求者之类的吧。”(*注)
“我和陶紫不是上下级关系,不会介入她的私人生活——”
“就像我也没有太干涉你和61号。”
米埃被恺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噎住了。其实从恺开始提到白羚那刻起,他就察觉恺的话语中源源不断的试探之意,只是这哨兵的试探太过频繁,即使是他也开始不耐烦了。
“……我和阿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恺嗤笑道:“是么?老实讲,之前看你们整天黏在一起,我还觉得挺恶心的。”
恺的锐评像道惊雷,劈的米埃胸口一阵阵发闷,这犀利的话怼得他半天没缓过来。
米埃下意识想回击“因为你靠勾搭一工大的女学生上位,所以才看什么都是脏的”,但话还没出口,就意识到这和把白羚卖了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他改口道:“你看到的不是我,是你或别人的投影。”
“……你不愤怒?”
“是生气的。”
“太含蓄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般都是用拳头解决的。”
妈呀您当年用拳头砸的也不是首席哨兵吧?米埃又腹诽道。
“哨兵情绪稳定是好事,但稳定到你这种地步,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恺指了指白羚,此时她正专心致志地为言诺取弹片,而言诺不知是被麻醉还是疼晕过去了。
“白女士作为医疗向导的资历很深,可以向她求助。”
“她似乎很喜欢你,应该不会拒绝。”
米埃不确定恺眼中的自己会不会是精神(或“情绪”)层面的钢筋铁骨,或许因为哨兵的情绪常常通过攻击行为体现出来,所以自己这种常年“低能耗”的模式在恺眼中就像抑郁版的哨兵——
俗称,“淡淡地疯了”。
但恺实在不像这么好心且贴心的人,而且因为“被人嘴几句还不生气”的原因就去看医疗哨兵……太牵强了!
就算是阿诺,偶尔也有情绪毫无波澜的时刻啊!
“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米埃将目光移到恺身后的舱门上,“恺老哥,你说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你在掩饰什么。”
这时,他忽然看到距离地面6、70厘米处,有极其不明显的刻痕。因恺的影子在刻痕凹凸处有弯折,才使得米埃注意到刻痕的存在。
这是什么?米埃贴心地用口型问道。
恺脸上罕见地闪过一顺的慌乱。米埃想起白羚阿姐提到的“屠杀”、“生还”之类的关键词,心中警铃大作——
但架不住他的好奇心实在太浓了!
反正这会儿恺表现得挺拟人,而且有白羚阿姐撑腰,恺应该不至于当面灭口,最多自己在角落里背后中五枪自杀。
果然,他硬贴过去,恺也就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他刚抱住恺的大腿求了句“这里太刺激了,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吧恺老哥”,就感到恺的腿部肌肉一僵,避之不及似的离开了。
计划通!米埃自顾自蹲下,费力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舱门和涂料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纯靠人力很难留下痕迹,因此刻痕非常淡。
“……‘我爱这世界,所以要救他’?”
刻痕的字迹歪歪扭扭,笔画的断点和转折完全不符合书写习惯,连笔的部分也没有一气呵成的迹象,给人的感觉比起“字”,倒不如说是某种不理解原意而生硬临摹的“画”。
除却字迹,内容也怪怪的。如果句尾的代词指代的是“世界”,那么就应该是“祂”或“它”,而非性别意味明显的“他”。
即使在一些文学作品,也几乎只听过把地域比作“母亲”的,很少有听谁说“塔啊,我的父亲”云云。
“刻这个的不会是半拉子文盲吧?”米埃得出结论。
他看不到恺的表情,只听到恺的声音从头顶沉下来:“除此之外的发现呢?”
除此之外,在相近的高度,还散落着七个“正”字,以及一个漏了最下面那一横的“正”。
计数么?也就是“39”。
米埃摸索着舱门,发现只在这个高度有刻痕。
为什么是距地面6、70厘米的位置?这些正字又是想记录什么?
正当这时,米埃注意到这些刻痕的边界处正是舱门闭合的缝隙。缝隙的右侧是完全空白的,刻痕只在左侧出现过。
舱门的缝隙仿佛有某种魔力,米埃情不自禁地侧耳贴了上去。
起初他什么也没听到,直到强迫自己静下心、调动出听外文听力时的状态,他才勉强捕捉到极其细微的声响:悉悉索索,像是植物的枝叶随风摇曳时撞在门上的声音,也像是无数只体重很轻、动作很快的小动物在快速攀爬。
这舱门很厚重,凭向导的听力,只站在一旁是断然注意不到里面的动静的。
里面有东西?米埃用口型问恺。
恺点头。
你不想其他人知道吗?
“你可以出声——只是不想9号知道,但他不在,所以没事。”
“哦哦……”的确,阿诺和白羚阿姐都不像是会对9号多嘴的样子,而自己见了9号不跑就不错了。
“里面是什么?”虽然这里有近期被“清理”过的痕迹,但米埃不认为会有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种树或圈养小动物。
果然,恺开口,给出米埃预料之中的音节:“恙。”
恺道:“你应该知道,恙和精神海同源。”
米埃点点头。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屠杀。”恺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讨论这里的装潢,“无论生前如何,死去的刹那,总是会不甘心的。”
“有的不甘会虽时间流逝而流逝,有的不甘则相反,只会愈演愈烈,慢慢生长出极为强大的‘恙’来。”
米埃想起锈江码头的黑潮,指了指头顶:“上面的黑潮是从里面泄露出来的吗?”
“聪明。”
“顺着锈江水?”
“不完全是。”恺抚摸着舱门,不知是在思索还是陷入了回忆,“管道、空气,甚至是被污染过的**哨兵和**向导。”
“**居然是有传染性的吗?”米埃挺惊讶的,中台没教过这个。他抬头,刚好撞上恺撩起衣袖戴拳套的场景,密密麻麻、黑黢黢的纹身一闪而过,米埃迅速低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维安厅向来不允许成员纹纹身,米埃之前还想不通恺一身本领为什么非要走野路子,现在恍然大悟:原来老哥你也有段不良少年的生涯啊!
他心中恺的人物形象登时鲜活起来了!
“自从有恙哨兵向导差点被自己人杀死,心海文学社就杜绝这个说法了。”
“但遇到污染值超过临界点的,其他人该躲还是会躲。再高一点会由官方驱逐。”
“……你在听吗?”
“在的恺老哥,在的!”米埃指指舱门,“刚刚好像有什么在撞门。”
恺的神色微变。
注:
1.恺没对米埃说完整的实话,后面会继续展开。
2.那天追逐米埃的哨兵有三个,这三个哨兵都已爆号出场过。
3.求小可爱唠嗑![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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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恺的黑历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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