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很早之前，盛皇后曾对她语重心长地交代过，就算两人反目成仇，希望她看在往日情分上放柳未晞一马。那时盛淮桉尚不解其意，如今想来……
是不是母亲那个时候就有所察觉，或者是……早早明白了事情始末。
柳无烟带她回来，是想要她活的，因为在不久之后，寄养她的那一户人家就销声匿迹了，这种杳无音信，大概是被灭了口。这确实让盛淮桉活了下来，却让她陷入了另一个泥沼之中。
行宫旁有一片广阔的鱼塘，塘水引自山后一脉清泉，缓慢倾流而下，水珠飞溅，溅落了岸边的野花花瓣。
这里风景格外秀丽，加上鱼塘和树荫的共同作用，铸就了一方绝佳的避暑胜地。
同行者寥寥，柳未晞以行宫琐事仍需人打理，将柳云璟扣留在了行宫之内，只带了几个随行侍卫出行。
非常疏松的防卫。
柳未晞心平气和地坐着，也给盛淮桉扔了一个鱼竿，两个人开始钓鱼。
盛淮桉没这爱好，开始暗暗向系统取经，系统这点用处还是有的。
“宿主可以跟着这个教程试试，小统精心挑选的，绝对实用。”
教学视频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此时的盛淮桉总静不下心来，她有意无意地瞥向柳未晞的方向，却见对方披着一件外袍，正对着无波的水面发呆，柳未晞此时便是坐等鱼儿咬钩的垂钓者，哪怕是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她也不见得有几分惊慌。
起初盛淮桉是不愿的，毕竟只为着扳倒柳知窈，要拿柳未晞本人做饵，实在太过荒谬。若是真出了什么事……
心里乱着，盛淮桉对这钓鱼倒是也没多认真，钓鱼十分讲求心静，于是那鱼就跟非要作对似的，总不咬盛淮桉的勾子。
盛淮桉看着柳未晞晃动的鱼竿：……
她心中不平，心里生出个坏点子来，趁着没人注意，她轻轻挪动了自己的腿，一脚扫了一片细沙进去，柳未晞正对着的水面上惊起一层波纹，鱼跑了，但是把饵咬走了。
“殿下莫要烦忧，我有分寸。”
柳未晞也没对她这无理取闹的行径说些什么，倒是先一步瞧出盛淮桉的不安来，出言宽慰。
言毕，她拿起鱼竿再次放饵，还没放下去，远处一道寒芒乍现，盛淮桉更为敏锐些，立马想要起身去拦下那一箭。
可柳未晞只是勾唇笑了笑，偏头让那一支箭射进了不远处的足人高的草丛里面。
盛淮桉讪讪收回手，目光灼灼，落在柳未晞单薄的背影上，一边冷声呵斥着自己的护卫。
“愣着干什么，有人心怀不轨，意欲弑君，还不去抓人？”
护卫们领命离开，差不多走远的时候，盛淮桉发现柳未晞又抛了杆子出去。
“你也一块去吧。”
盛淮桉没说话，可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在众人眼中这便是公然抗命了。
这一段剧情已提前了很多，那时候的平远候和柳知窈都已经是穷途末路，她们手里没有任何能够调用的筹码，只是拼死一搏，就算如此，柳未晞还是中了一支毒箭。
而现在，柳未晞身上还有另一味剧毒。
解药在她身上，但也仅此而已。
盛淮桉没打算给她。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还是盛淮桉先妥协，牵过自己的马要往远处去。
“帮我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这边，我也会小心为上。毕竟孤已经位即九五，舍不得这滔天的权势，再者说，还有你不是吗？”
原主并不知道柳知窈这些人私底下的勾当，所以在原书中压根没有参与进去。盛淮桉在知晓结局之后，就一直在暗中搜集这些人的罪证，不过也就是收集而已。
因为系统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能主动改变剧情，这些人是被柳未晞查出来的，也是被柳未晞处死的，她不过只是知情，却不能插手。
不过既然是柳未晞让她来的，她直接去找到那个皇商，擒贼先擒王也并无不可。
“我会尽快回来。”
待盛淮桉走后，柳未晞偏头，对着自己的手帕吐出一口毒血，太医院治不好这奇毒，每每发作，她几乎都要痛不欲生。
她忍着通红的眼眶，手里的鱼竿也不再拿的稳，半靠在躺椅上，挂牵着深林中的那一场博弈。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禁军早就将此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就等柳知窈上钩了。
等到盛淮桉深入这深林之中，才发觉此地的情况比她设想的要复杂很多。
这林子里都是密密匝匝的树，遮天的隐蔽几乎要遮挡住所有的阳光，天色稍暗，连路都不太好走。越往里，树生得就越密集，盛淮桉索性弃了自己的马，御起轻功飞跃至树梢，想要借此得到更多的信息，又担心打草惊蛇，只能缓慢行动。
这位皇商在新朝未建之前，就已经根源深厚，这人热衷敛财，什么钱都挣，没什么底线，也在每条道上都吃的很香，而这种人也最难搞。就算拔了她这一脉，还会有一茬接一茬的杂草跟着冒头长出来，无穷无尽。
这也是盛淮桉最佩服柳未晞的一点，别人不敢做的，她敢，别人不愿做的，她还是会做。她手段雷霆，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用十几年也要让这些人死个干净。
短时间内大概很少会有人看懂她，可她确实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千古留名，永垂不朽。
而另一边，柳未晞已经和叛党碰了面，两股人甚至都没有蒙面，卯足了劲要弄死柳未晞，就算知道是陷阱，她们也得跳。
柳未晞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拧了拧眉，捎上了自己的剑，利落出鞘，和这一群人扭打在一处。
柳未晞看着文文弱弱，实际上武力值并不低，她游刃有余地拖住这些杀手，身上没有沾一点血腥，这同样也消磨了柳知窈的耐心，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救援却迟迟不到，眼看着就要收网。
所以盛淮桉还是出手了，对吧。她还是选择帮这个未来可能会杀了她的人。柳知窈咬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本来就算遇到再不好的情况，只要那个皇商能来接应自己，再不济柳知窈也能借此脱身，从此销声匿迹，再不现世。
可柳未晞不肯给她一条活路。
柳知窈思及此有些失笑，她手上没什么力气，连手里那柄，先帝赠予她的宝剑，都已经卷了刃，钝了，被血浸透。
她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要再过一日，南疆军统领魏知回京述职，就会带回一些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届时树倒猢狲散，一切的根基都毁于一旦。
她的母族也坐不住，已经准备收拾细软向外邦逃窜，却被柳未晞的禁令死死拦在城内。这些人大多贪生怕死，知晓大势已去，纷纷倒戈。可柳未晞不肯放过，便逼得她们狗急跳墙。
而她柳知窈，不过只是个被推出来挡刀的替罪羊。
或许自打她出生，就被当做了一枚筹码，为了迎合自家人的贪念，作为一枚亲近的棋子。她早早认清了现实，想要凭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偏偏又碰上了柳未晞。
柳知窈几乎要心灰意冷，她满身狼狈，整个身子撑在剑上，身上的锦袍被割破，到处都是伤疤。
而她的长姐，当今陛下，还是一如既往地风光霁月，不染纤尘，站在不远处游刃有余处理着一切。
那一双眼尽是淡泊，好似什么都掀不起里面一丝波澜，可她干干净净的这双手，借了多少的刀，杀了多少阻她前路的人？
夕阳将落，日头照耀下显现出一个纵马的身影，身边是层层叠叠的禁卫军。她们站在斜坡上，将将挡住了所有的日光。
柳云璟策马奔驰而来。
“阿姐。”
柳未晞闻言回头，对着柳云璟蹙了眉头，却没有再多流连目光。
“捉活的，反抗者杀无赦。”
柳知窈闻言，赤红着眼，立马对着林中大吼一声。
“放箭！”
一声令下，那掩藏在林中的死士搭弓朝天，箭雨在话音一落的同时奔袭而来，不分敌我，在场所有人在一瞬间都成了靶子。
柳知窈站在原地不动了，她闭着眼，等待自己的结局，却不料被人一把掳回，这人护在她身前，让人在自己前面升起盾牌。
柳知窈在震惊和对死亡的恐惧下睁开了眼，便瞧见柳未晞身着衮服的背影，她直直地挡在柳知窈身前，一言不发。
“为什么？”
柳知窈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转头瞥见她右肩上的箭矢，箭一半没入了她的身体，前半部分被她一把折断。
她想不明白。
“因为扳倒你的母族，还需要你的助力。”
柳知窈手上有所有的证据，若是她死了，得费不小的功夫。
真的是这样吗，柳未晞？
箭中有毒，并非普通箭矢，柳未晞晃了晃身子，察觉到伤口的异样。
她声音终于柔和了一些，添了一句。
“先帝留下遗诏之后，还给孤留了一道口谕，”柳未晞唇角翕动，“先帝要我善待姊妹。”
这毒发的又急又快，几乎是瞬息之间，柳未晞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在昏过去之前，她最后看见的是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她身畔似携着一丝清风，有些匆忙。
她只记得自己口中苦涩泛起，之后便昏了过去。
盛淮桉扶稳昏迷的柳未晞，没多一会，柳云璟也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
盛淮桉没太注意她，冷着脸质问柳知窈。
“这箭上有毒？”
柳知窈还未完全回过神，身体就先一步反应过来，她被士兵左右包围着，艰难地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
盛淮桉连忙接过来打开闻了闻。
系统也跟着提示。
“识别成功：解药，可服用。”
盛淮桉立刻让人喂了下去，柳未晞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和下来。她刚松了一口气，身后忽然传出有人跌落当然声响。
她抱着柳未晞回过头去，一眼便瞧见倒地的柳云璟。
随行的护卫拥上前，她的侍女也凑上去。
“殿下……侯王她也受伤了。”
柳知窈被禁军扣押，也跟着看向柳云璟。
“炼制解药极为不易，所以我手上也只有一枚而已。”
盛淮桉心里揪了一下，这个让柳未晞疯魔的最后一块拼图，还是要与历史重合了吗？
柳云璟伤在腿上，可手中唯一的解药已经被柳未晞服下……
陛下遇刺，举国皆惊，柳未晞中毒昏睡不醒，避暑一行匆忙结束，罪首柳知窈被收押入狱，兹事体大，摄政王盛淮桉暂代朝政，将此事全权交由大理寺处理。
因为伤口很深，虽然没有伤及根本，却也需要时间休养，柳未晞虽然第一时间便服用了柳知窈提供的解药，却也因为她这副孱弱身子，昏睡了数日。
盛淮桉被一堆破事扰得心烦意乱，柳未晞又不见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柳未晞需要静养，盛淮桉虽是忧心，却不好总是叨扰，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天牢忽然里递出来一个消息。
“她要见我？”
知月满脸忧色，因着这几日盛淮桉连日操劳，一日只能睡上两个时辰，眉宇之间总困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躁意。
柳知窈这时候说要见她，大概也是说些扰人烦的话。
盛淮桉看了一眼屋内，这屋里还躺着当今陛下，她实在不放心。
知月会意，立马将照料柳未晞的担子揽在身上，这才让盛淮桉毫无顾虑地去和柳知窈会面。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在整理罪证，大概不久之后就要判罪了。若是酌情，柳知窈大概还是要流放。
和剧本里一模一样，只不过剧情里柳知窈犯的罪更重，她间接害死了柳云璟，却仍旧只是流放。柳未晞所言不差，先帝口谕上的交代，大概只有她听进去了，这姊妹之情顾的不是一点半点，说来说去，柳未晞也就只对盛淮桉比较狠，大概真的是难敌宿命。
这天牢盛淮桉也来过那么一回，那时是初遇，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令她感慨颇深，就连关押着的牢房都是同一间，如今的柳知窈又已经走入末路，也算天道轮回。
平远候在几日前被乱箭射死，隔岸观火的皇商被盛淮桉截住退路，山上没有能够供人食用的东西，最后她受不了无法饱腹的折磨，逼不得已，自己出来认了罪。参与行刺的一干人等也已全部收监。
柳知窈坐在牢房的小桌前，用碗舀了点水解渴，动作间，她手腕上的锁链哗啦直响，让这一方空寂变得有些嘈杂了。
“殿下。”
盛淮桉没有靠近，也没有打开门，只是远远的站在门外，泾渭分明。华贵的衣袍不该染上尘泥，就似二人之间的隔阂。
未来或许并无不同，她是一个异姓王，柳知窈是柳未晞的亲妹妹，危及权势的人，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或许是我此生无情，只为了一条活路，错过许多风景。您先前同我说的那些，都只有一个前提。”柳知窈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等盛淮桉认清自己的想法。
是，她一直都抱着目的。盛淮桉想要活着，想要完成任务，想要成就一切。她越是说的有理有据，就越容易忘记一些小事。
她真的没有私心么？
不可能。
在系统提示下，在规束下，她有很多种方法达成目的。可仔细想想，她似乎也没有多少选择，可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
她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了一世。
对，盛淮桉会在从一个地方以不同的方式跌倒，为了同一个人。
那又如何？
“您都是为了陛下。”
长久的谎言被人点破，她甚至觉得有几分释然和解脱。
大概是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好结局，可心中仍旧止不住地陷进去。
没办法啊，她就是喜欢她，喜欢柳未晞。既喜欢这张脸，也喜欢这个人，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她。
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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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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